嫁千户——白鹿谓霜
时间:2020-08-29 08:34:54

  那她更做不到。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人,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不知道陆铮打算何时动手,但前几日那骆娘子的事情,着实激怒了陆铮,怕也就在这几日了。
  这事几日后,知知去了一趟储秀宫。
  身体微恙的秀女倒已经大好了,毕竟年轻,只是受了惊吓,吃了几日的药,也就好了大半了。
  知知遂安心了些,又同储秀宫嬷嬷问了会儿话,对秀女们的性情知晓了个大概。
  这一批秀女不算太多,也就几十人而已,知知索性留在储秀宫,通通见了一面,挨个问了几句话。
  生得貌美还真有些,性子温顺和善的也有,拘谨的、大胆的、活泼的……各式各样的美人儿,知知看得眼花缭乱,心道,难怪前朝废帝这样沉迷女色,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看过秀女,知知从储秀宫回麒麟台,还未进门,便见殿外的青娘在四处张望着,似乎是在等她。
  见了她,青娘便上来了,轻声道,“陛下今日回得早,问娘娘去了哪里,奴婢说娘娘去了储秀宫。”
  青娘有时性子便是如此,过于谨慎,这大抵也是她多年以来独身一人养成的习惯。
  就如陆铮问话,知知相信,他只是见自己不在,随口一问,问过了便也罢了。青娘却觉得不妥,会眼巴巴在殿外等她,就为了把这事提前和自己通气。
  知知并不怪青娘,有时候虽然也觉得困扰,但也晓得,她是为了维护自己。
  其实她自己过去何曾不是这样的人,对谁都留一分余地,不付出全然的信任,因为害怕被伤害,因为在江府时见惯了阮氏同妾室之间彼此算计。
  夫妻之间亲密无间、不分你我这种关系,知知在出嫁前,从未这样天真地幻想过,她只是有自信,无论嫁给谁,都能保证夫妻相敬如宾。
  她生得姿色不俗,男子天然对美色没什么抵抗力,加之她表现出来的柔顺和温柔,只要为正妻,她确信自己能做到夫妻和睦。等有了属于两人的孩子,夫妻间的联系便更加牢固了。
  这是她在嫁人之前,乃至嫁进陆家一段时间内的想法。
  虽隐秘不曾为外人道也,但她的的确确是这样想过的,如何去经营夫妻间的关系。
  可现在,回想起以前的想法,她忍不住觉得,那样活着虽也是一种活法,但未免太累了。
  夫妻乃是至亲之人,彼此却不能坦诚相待,仿佛戴着一张面具生活,喜怒哀乐都不能真实表达,那样的生活,她以前过得很习惯,如今却是想一想,都觉得心里害怕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滋啦一声开了,陆铮从里走出来,见她站在门外,面上露出几分微讶,“怎么不进来?”
  说着,朝她伸出手来。
  知知将手递过去,陆铮便牵了她的手,两人进了屋。
  身后有宫人将门掩上,一殿的宫人俱被关在门外,随着那逐渐变小的门缝,看着帝后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
  今日的知知比平日里沉默了些,陆铮抬起眼,认认真真看着妻子的眉眼,倒不似受了委屈,便猜想着问道,“去了储秀宫一趟,不高兴了?”
  知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铮以为她在吃那些秀女的醋?
  陆铮见她不答,还以为自己猜中了,语气微微缓和,稍柔了几分,道,“我一个都不会纳的,我保证,连看都不看一眼,好不好?”
  说着,轻笑了一下,抬手勾起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知知的鼻尖,含着浓浓的笑意,打趣道,“朕的皇后娘娘是小醋坛子。”
  知知无言,张张嘴想解释,又觉得没什么可特意拿出来说的,索性便红着脸,认了醋坛子的名号了。
  反正皇帝陛下也只会在私底下调侃两句,看那神色,倒仿佛巴不得她能醋一醋。
  陆铮见“哄好了”妻子,龙心大悦,当皇帝的人麽,多少有点天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想法,想一出是一出,是常有的事情。
  瞥见榻边窝着、睡得正香的那只白色大猫儿,陆铮忽的来了兴致,抬手硬生生把猫儿摸醒了,然后就抛下不管,兴致勃勃同知知道,“宫里闷,过几日带你去围猎。”
  被闹醒的大猫儿气得伏下身子,尖爪抓挠着身下的圆垫,喉咙发出猫科动物特有的嗬嗬声,看那样子,似乎是很想给手欠的天下之主,来上一爪子。
  知知见状,忙顺着大猫的后背替它摸了摸,柔声道,“乖,阿白,出去玩儿罢。”
  叫阿白的大猫儿,原本是只野猫,能上墙能上树,能捉老鼠能偷肉,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偏偏有一回叫皇帝陛下给瞧见了,想起自家皇后娘娘似乎挺喜欢这些小畜生的,再一看白猫儿那臃肿的身躯,深深觉得,估计是揣了崽的母猫。
  难得好心一回的皇帝陛下,令宫人把白猫捉了,还十分丧心病狂给命宫人给猫洗了澡,就叫人送麒麟台来了。
  被赋名阿白的大猫儿似乎也习惯了,只是对于这个一见面就把它威武雄壮认成怀孕的老眼昏花的皇帝陛下很是瞧不上,只一心黏着貌美如花的皇后娘娘。
  阿白甩甩大尾巴,眼神凶狠看了眼吵醒它的男人,又扭头蹭蹭知知的手,黏糊糊从喉咙里吐出一句甜美的“喵呜”,然后便头也不回迈着沉稳的步子,朝外走了。
  为什么一只猫的步子能看得出沉稳不沉稳呢?
  大概是因为它那快要蹭到地面的肚子吧……所以,被认成揣崽,也不能说是陆铮一人的错麽。
  陆铮还不至于同一只小畜生计较,随口道了句,“这猫越来越胖了,叫青娘她们少喂点吃的。长成这幅样子,也不怪我以为是只揣崽的母猫。”
  知知扶额,想起那段时间因为陆铮的一句话,被强行按在窝里养胎,足足肥了一圈的阿白,无奈地笑道,“夫君别惹阿白了,它如今见了你就躲了。”
  陆铮满不在乎,“反正我也不招这些小东西的喜欢。”
  知知又道,“夫君怎的想起围猎了?”
  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陆铮来了兴致,“自打入了射阳,便没带你出去玩过。借这次机会,带你出去走走。”
  “带上廷哥儿和珠珠。顺便把鸿哥儿几个也叫上。”
  见陆铮这样有兴致,知知自然含笑应下。
  过了几日,便是去围猎的日子。
  宫中诸事交给了管相,管鹤云如今那叫一个忙,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管,好在他这人前半辈子闲够了,不怕忙,就怕自己没事干,还欢欢喜喜送帝后一行人出宫。
  殊不知。几日后,叫苦连天的就轮到他了,可惜,一国之相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眼下还乐呵呵地送皇帝陛下出门。
  帝后朝围猎的围场去了,围场在西山,这么大的阵仗,马车走得又极慢,来回路上便要各一日。
  加上要在围场待几日的缘故,这次出行算是陆铮登基以来,第一次正经出宫。
  这边管鹤云刚送走帝后一行人,正准备回内阁去看折子,自打陆铮特设了天听阁,取意为可直达天听,全天下便有无数的折子入了射阳。
  其中虽大部分不值得一看,但却多少能寻出一些有价值的。这回江南有个书生递的折子中,写的江南水田种植法,管鹤云看了便记在心里了,正兴冲冲打算叫人在射阳找水田试行。
  管鹤云还未走到内阁,迎面匆匆跑来一个太监,惊慌失措,见到他便大喊,“管相救命啊!”
  管鹤云一口气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了?”
  太监大喘气几口,“有人闯进陛下的勤政殿了,被捉了个正着,求管相给拿个主意!”
  管鹤云神色一厉,勤政殿岂是能容外人随意进的地方,那可是陛下办公之所,除去麒麟台,最为重要的地方!
  “带路!”
  两人匆匆而至勤政殿外,管鹤云打老远便看见勤政殿外重兵把守,侍卫雪白的利刃俱出鞘了,可见形势之紧张,气氛之压抑。
  他走近后,一番问话,然后就傻眼了,闯进勤政殿的,不是什么外族派来的探子,或是其它什么,居然是个女子。
  准确的说,是个想要自荐枕席的秀女。
  对,就是数月前住进储秀宫的那批秀女中的一个。
  管鹤云:……合着陛下留我在宫里,就为了这事儿?
  这个丞相,当得太难了!
 
 
第127章 储秀宫空
  围猎行宫里, 陆铮一身劲装,手腕上戴着玄色护腕,将弓箭丢给门外的侍卫, 踏过门槛进来。
  知知回头看他,看他神色,仿佛是收获颇丰的模样,便盈盈笑意,“夫君。”
  陆铮大步入内, 抬手将窝在妻子怀里的廷哥儿被拎了起来, 眼神严厉,“堂堂小郎君,多大了, 还黏着你娘?”
  廷哥儿委委屈屈,心道,我也没多大啊,但碍于父皇的威严,太子殿下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老老实实认错, “孩儿知错了。”
  陆铮满意了,“知错就改, 别总要我提。”
  知知在一侧打圆场,替儿子说话,“夫君今日收获了什么?”
  见妻子发问,陆铮自然而然十分偏心将儿子撇下了, 语气有点显摆的道,“也没什么,今日运气好, 还没进林子,便遇见了猛兽。方才叫人宰了,赏给底下人了。”
  微顿,又邀功似的道,“最鲜嫩的部位,我叫人留下了,等会儿晚上叫膳房做于你吃。”
  被人这般惦记着,自然是十分幸福的事情,知知也不例外,更何况,惦记她的是全天下最忙的男人,她抿唇浅笑,“我来做罢。许久未下厨了,也不知手生了没有。”
  她的手艺虽比不得御厨,但于陆铮而言,却是比全天下最擅庖的神厨做出的膳食,更令他念念不忘的滋味。只不过,自从离开卫所后,随着陆铮一路高升,伺候的人越来越多,知知下厨的机会也越发的少了。
  珠珠还吃过几回她的手艺,可迟些出生的廷哥儿,却是完全没这个口福了。
  倒不是知知倦懒了,而是陆铮不许。
  这等费心伤身的事情,通通都是能不做就不做的。
  在陆铮看来,妻子偶尔下厨,那是生活情趣。倘若次数多了,那便是他这个夫君当得没用了。
  不过,这会儿知知提出来,陆铮倒没说不行,欣然接受,毕竟他自己也许久没尝过那个味道了。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知知便领着青娘去了膳房,陆铮本要跟着去,他跟着,儿子女儿也要跟着,知知怕膳房的人被吓破胆,委婉拒绝了。
  “夫君还是留在这里,照看珠珠和廷哥儿罢。”
  知知这般说,陆铮只好遗憾作罢。
  知知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侍卫进来了,递上一封信,明黄的信封,一看就知道出自宫里。
  陆铮接过打开,不出意外是被他留在宫里的管鹤云送来的。
  他出宫前布下的棋,按照他的预想,走了第一步。士族送来的秀女闯祸了,窥探帝踪、擅入勤政殿,一桩桩都是可以砍脑袋的罪。
  秀女犯错,首当其冲的便是负责选秀的骆家。
  治个办事不力,都还算好的,再深些,大可以擅入勤政殿做文章,那秀女自称献宠,但献宠还是心怀不轨,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这种东西,一旦涉及帝王的,就很敏感,让人忌惮。
  其次,日夜难眠的,怕就是剩下的那些士族了。
  今日是言家女犯错,焉知明日是哪家的女儿?今日是擅闯勤政殿,明日指不定就是别的什么罪名。
  陆铮明白得很,这些士族兴许别的本事没有,贪生怕死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他入射阳时,有多少士族恨不得跪在地上迎他,虽说择良木而栖,但当初口诛笔伐,要处置顾家叛国罪,恨不得逼死顾家一家妇孺的时候,这些士族可是相当义正言辞的。
  他本想慢慢将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士族,逐渐逐出射阳的权力中心的。偏偏他们还看不清形势,以为可以借他的后宫生事,真是群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老东西。
  陆铮抬手取过笔,简短写下笔触锋利的几个字。
  “按律处。注:子不教,父之过。”
  一封回信,回到射阳皇宫,被交到管鹤云手里。
  看完回信,管鹤云将信折好,贴身收回袖子里,走出殿门,看见在宫外请罪的言家家主。
  言家家主似乎是吓破了胆了,被肥肉挤得看不清的眼睛,愣是挤出两滴眼泪了,嚎得比谁都响,一个劲磕头,“臣有罪!臣有罪!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宽恕!”
  管鹤云仍旧一副和气模样,上前扶起言家家主,温声道,“严大人起来罢。”
  言家家主心里一喜,听管鹤云这语气,还以为陛下是不打算重罚了,哪晓得下一句,就把他打入地狱了。
  只见管鹤云从容道,“陛下不在宫里,你跪也无用。我有一言赠于言大人,子不教,父之过。”
  言家家主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颤颤巍巍,“管相的意思是……”
  管鹤云沉吟道,“这亦是陛下的意思。言大人回府等消息罢。令女的事,我还要与其他大人商讨议定。”
  言家家主这下是真的两眼一翻,直接四仰八叉倒下去了,管鹤云倒是早有准备,招来太监,不急不缓道,“送言大人回府罢。”
  言家家主回到府里,府中夫人一干又是一阵哭闹,言府主母不经用,是继室,比言家家主小了不少,人生得鲜嫩,也受宠,但于正事上,便没那么有手段了,只一个劲儿的哭。
  言家长女终于受不了了,厉声道,“夫人哭有什么用,还不如快请大夫来!家中如今被小妹害得这般模样,不想办法作弥补,哭得再响,又有何用?!”
  言府主母是个怂的,立马抽噎着去叫了大夫来,药灌下去,言家家主就醒了。
  言家长女是个有脑子的,立马就逼问父亲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听罢,一番琢磨,也懒得装孝顺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哪还有功夫做孝女,直接道,“要我说,言家本就不该送小妹进宫,小妹那个性子,一根筋又自以为是,也就一窝里横,一出门便要惹事,更何况去的是宫里。”
  言家家主亦后悔不迭,悔之晚矣,唉声叹气。
  言家长女又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只盼父亲日后做事,还是谨慎些。”
  言家家主悔得肠子都青了,哪里还会不应,“我哪还敢再同陛下作对,如今想想,我当时真是脑子一抽,都是那骆家怂恿!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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