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神色各异,有些人不太以为然,有些人则若有所思。但都没有说话。
教官一个一个地,审视着这些人:“在这个过程中,竞争是被允许的,手段也是被允许的,毕竟智力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但除了在‘相关必要考核’外,所有日常竞争,都不得以人身伤害为手段。明白吗?虽然,帝国最高议会授权,军人不受普通民法与刑法以及各类针对公民的条例与条规约束,而军一大的学生因成为在籍或备用籍的军人,也是如此,但军一大并不是法外之地,反而是拥有最多、最严苛的行为条例的地方。在这其中,最轻的处罚是退学,最中庸的是数天或数年的禁闭,最严重处罚是死刑。请大家自重。”
随着他训话的结束,说完最后一句:“那么现在,热身结束,接下来是真正的考核。”每个在场学生的个人终端都收到了第二轮入学试准备开始的提示。而他由坐上内域飞行器打着哈欠喊了一句“终点见。”就离开了。
“第二场入门试,将于十五分钟后开始。”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来。
“内容:请所在学员在2小时内到达地图上标注出来的目地的。2小时结束后,仍未到达终点的学员,超过10分钟将被扣除1分。”
有人嘀咕:“这不跟上次一样的吗,只是要求有些不同。”
甚至这次,在每个人收到的地图上,也都像上次一样,有一些标出来地点,只是这些地点并不是问号,而是从一到五十个数字。
电子音仍在继续:“请注意,所有入试者,必须以按照从1到50的顺序,在每个标注处完成打卡,才能正常得分,越是序列靠后的打卡点,分数越高。本场满分共……共四百一十二分。”在报数字的时候,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黎多宝听到这个数,有些意外,但没有表现出来。
她默默看了一下,这些数字并不是按顺序排列而是被打乱的,最夸张的是,虽然两地的直线距离并不长,大概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跑完了,但第一个点竟然在终点。
也就意味着,大家必须跑到终点之后再回头去别的点。
这次大家都杯弓蛇影,总觉得规则里会不会有什么显而易见自己却偏发现不了的陷阱。
上当一次是没注意,上当两次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在打人女生的示意下,有一个女生甚至去向汤唐示好:“刚才她打你,我想拉都没拉住,你痛不痛?我这里有备用药。”笑着递过去。
见汤唐真的接过去开始涂,立刻笑咪咪地问:“你说这次,会不会又有什么陷井啊?”
虽然其它的人都她十分仇视,但听到这女生问,都纷纷竖起耳朵。
汤唐没有说话,慢条斯理的把整管药都挤出来,女生略有些肉痛,但忍着:“是要涂多一点才有用。”
“哦。”汤唐厚厚地一层抹完了。
女生又提醒她回答自己的问题:“会是陷井吗?”
汤唐做出一脸莫明的样子:“啊?我不知道啊。你自己不是有脑袋吗?要不试着用用?”
女生脸一下就绿了:“你什么意思啊?你都用了我的东西。你不想说,那你别用呀。”
“哦。我就是用了,怎么了?你打我啊。”汤唐对那女生伸伸脸。看着那女生骂骂咧咧地回去。扭头就站到黎多宝旁边去,问她:“喂,你真傻还是假傻?”
黎多宝摇头慎重地回答:“我有病。”表情略有些扭曲。再配合站在她旁边,直勾勾盯着她脸看的乌宓。
汤唐有点想默默走开了,这……这什么组合。
但迈出一步,又强忍了留下来。
因为就在她打算走的时候,个人分数排行已经出来了。
七个做题的人中,乌宓零分不算,汤唐是最后一名,孟朝阳排第二比第一名少五分,一个叫吕夜的人排第三比孟朝阳少一百多分。
而黎多宝排在第一,详细资料显示她一共做了三十二道题,得了四百一十二分。
也就是说,她起码完成了二十七道十五分的题。
只用了五个小时,除去她甩胳膊甩腿走路的时间,根本没有留下多少时间用来解题。几乎每个点都只是落一脚就走了。
汤唐也试过,那些题实在太难了。
零分题到是简单,但是不加分,加分题只有三级极别,1分的,5分的,15分的。最高级比最低的多出不只一点点,比五分的更是多了三倍。但她不得不退而尔求其次。专门找1分到5分的题来做。
在她看来,这场考试看上去不着调,但设了三个门槛。
1,是剔除话都听不懂的人。
2,剔除找不到高分题的人。
3,剔除找到了,但做不出来的人。
每高出一定分数,就意味着个人智力上的差距。
可黎多宝看上去真的太像弱智了。
她很勉强地问:“这是什么病啊?”
黎多宝磕磕绊绊地回答:“肢体不协调。”
她想了想,说:“那接下来你跟着我吧,我帮你第二试。这
一关我看了一下,基本就是体力测试。我背着你跑都不成问题。规则也没说不让人背。”
第一试明显是智力考核,第二试看上去是体力考核。那后面两个是什么还难说。也许有用得上黎多宝的时候。
但黎多宝却摇头:“不用你帮我。第二试我不参加了。”她也不需要虚假的成绩,刚才教官的眼神让她意识到,现在开始,当她站到人前,人们看到的不再只是她自己,还有她背后的人。
从人是一个努力生存的族群,他们不应该因为她而受到异议。
决定不参加,是因为她走起路来都是龙飞凤舞。没有能跑着保持平衡的自信,到时候对身躯超成损伤会很麻烦。
并且她算了一下全程,2小时要跑完的话,必须以每100米10秒的速度狂奔。如果是绕400米一圈的操场跑步,每1圈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分钟左右,而且需要连续跑100多圈。而且时间不够之后,为了防止被扣分,就算后面的得分更重,学员只能放弃没跑完的点,直接回到终点去。
这一关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是不可能有满分的。
除非是基因变异,在速度上有超能能力的人。
比如——她面前自信满满的汤唐。
学校到现在为止,都是在把人群以各种能力的突出程度分类。
而所有场次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总分都会以第一场最高得分为准。
确保每场最高得分的人——也就是在一项上能力特别突出的人,不会被淘汰之余,尽最大的可能甄别出各种不一样特长的人。
全能的人无疑会得到最高的分数,每相差一定分值,都代表着,这个人的能力高低。
也正因为这个机制,她既然已经在一项上得到最高分,就算她接下去的三场全不比,也都不会被淘汰。她现在的状态,保持不被淘汰就行了。没必要冒险。
汤唐皱眉看着她,想了想,突然说:“第二场总分,刚好是四百一十二,不会是巧合吧?这不就刚好是第一场最高分吗。”她笑了一笑,看看黎多宝然后走开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对黎多宝来说并没有合作的价值。
在她走后,黎多宝看向乌宓。
马上就要开始第二场考试了。
“我们要从这里,先跑到这里。”黎多宝耐心地教她:“你看,1、2、3……50,看到了吗?要这样跑。”
乌宓盯着她,没有反应。
她又再重复了一遍。
但也似乎并没什么用。
倒数记时结束,她和乌宓也跟着人群一起离开了起点。
大家几乎都是呼啸而去。
黎多宝落在最后面,努力在不摔倒的情况下,保持匀速前进。
乌宓跟着她走了一段,突然停下来,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然后回头,顺着来时的路,将落在地上的鞋子捡起来穿上,才又再回来。
她
似乎很在意穿不穿鞋。
黎多宝看着她,却在想着。
空壳症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有一些人做错了。
可最终的结局,却要让所有人在承担。
这样的决策,不知道让多少人,命运变得可悲。
“你能听见我说话吧?”她看着回来的乌宓,与她四目相对。企图在她眼睛中,找到一些光芒。
也许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理智存在。
就这样相看了许久,乌宓突然说:“你是谁?”然后保持着诡异的姿势,自问自答:“我叫黎多宝……不能不穿鞋……”
黎多宝怔了一下,却突然意识到,也许乌宓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她是听得见的。只是,她无法也没有能力做出更多的回答。
“你要从这里,到这里。”黎多宝让她看地图。又将规则重复了一遍,最后指指终点处:“我在这里等你来。”
也不知道乌宓听懂了没有。
总之她仍然跟着黎多宝顺着1号点也就是终点的方向向前走。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两个人才摇摇晃晃地到达了目的地。
这时候他们已经在路上遇到了不少正在每个点之间疯狂穿梭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无法再坚持,但每个人都在努力挣扎。不愿意放弃触手可得的分数。
黎多宝到达终点忐忑地回头看,乌宓在1号点的位置站定,捂着耳朵不动。她走回去,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也没有得到回答。
乌宓甚至都不看黎多宝,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捂着耳朵。面容扭曲可怕。
“乌宓?”黎多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猛地睁开眼睛。
黎多宝发现,她似乎在承受着什么看不见的痛苦,全身都崩得紧紧的。口中不断无声地自语。
黎多宝近一些才听清,她在不断地重复:“太吵太吵”明明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却无声喃喃不停,闭上眼睛,捂着耳朵,想隔绝一切似的。但显然并没有起到作用。
就在黎多宝想走得更近一些,她突然尖叫着,调头开始狂奔起来,不知道是想逃离什么。
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2个小时后,所有学生都回到终点。
乌宓没有回来。
教官来的时候通知,有学生疯跑撞到了考试边界的电网上,意外死亡。
“请大家注意危险标示。”他轻描淡写地说完,就没有再提这件事:“好了,接下来是第三场了,第三场考试是今天的最后一场考试,第四场和第五场分别将在明天上午七点和下午一点开始。而现在马上开始的第三场是合考,我们要等第二批到达的学员结束前两场的考试后,一起进场。大约还有半个小时。所以现在,大家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说起空壳症的事。
“他们真
的是吓人,没事的时候,一点事没事。打他一耳光都反应。但一发疯就特别吓人。我楼上那个,发疯跳楼,我家是二楼嘛,掉在阳台上,太恶心了。并且只要有一个发疯,就会吓到其它的空壳症患者,大家一起发疯。”
黎多宝从没有见过孔朱发疯。
但那天夜里,他光着泥脚站在窗边,现在想来,也可能是刚刚才疯跑完回来。
虽然和乌宓相处时间并不长,也知道她这样根本不太可能平平安安——毕竟启明星是军部的地方,除了学校,还有一些别的设施,相互之间肯定是有防护装置的。乌宓看不懂标示,迟早都是会出事,但黎多宝还是因为乌宓的死深受震撼。
孟朝阳过来给她水:“喝一点。”
大概是想安慰她。
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陪着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第二批人终于到了。这一批人更少一些,大概只有十五个。
其中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年,从人群中过来,闷头闷脑地走到了黎多宝面前。就好像早就熟识那样,站在乌宓曾站过的位子,无声静默地注视着她。
和他一起来的人在那里兴高彩烈地讨论。
“这个好神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开始做题了。把我吓了一跳。不是说空壳人没意识的吗?”
“可能他只是,自闭症吧?”
黎多宝扭头与他对视,心砰砰地跳,问:“你是谁?”
少年许久,重复她的话:“你是谁?”然后自已回答:“我叫黎多宝。”
如果说,乌宓是因为注册的时候站在她身后,所以看到她的名字,才会与她有这样的对话。
那么这个少年的行为又怎么解释?
她怔在那里。
如果空壳症的人,并不是对外界的一切都看不见听不见,而是看见听见的太多呢?
如果他们每一个,都能听到所有其它空壳症患者所听见的、看见的。
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素未谋面的空壳症患者,会重复她和孔朱最初那个简短对话。会记得,她跟孔朱说过,不能不穿鞋。也会记得,她跟乌宓说过,要集中注意力,一定要做题。
空壳人看上去有很多个,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星球,可他们的意识却是一个整体,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它都看到、听到所有身躯看到听到的一切。
空壳人不是听不懂自己面前的人在说什么,也不是看不见身边的人所以不予理会。
只是色多而盲,音杂而聋。
它无法处理那么庞大的信息。于是看上去迟钝又愚蠢。
在不能承受的时候,只能选择让一部分身躯死亡,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这个因为不同人类融合产生的畸形生命,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就这样一直无声挣扎在这种没人能理解的‘酷刑’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在打惊天大雷,闪电好像天劫。还停了三次电,虽然有部分丢失,但还好草稿自动保存了一部分。
后面内容重写花了一些时间所以更新迟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就索性多写一点。
感谢在2020-03-27 23:10:34~2020-03-29 02: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