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害怕。”她说完,低哝着。
Dunn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他无数次地听到过这句“我不害怕。”
无数次,她在黑暗中轻声地重复。
只是当时从没有得到回应。
她被听见,可从来没有被理解。没有得到帮助,更没有得到爱。
这让他想到,巫师的传中,那条巨大的、在无边的宇宙中孤独死去的鲸鱼。
他在想,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它会不会有一瞬间,曾把人类的大船当成自己的同伴,得到片刻慰籍?
就像他一样。
当他看着黎多宝,看到的是自己。
当他坐在书房,从那些转录中,重新回顾她这些年的经历,回顾的是自己。
与她遭遇的一切交错在一起的,是
他在当时所经历的一切。
那些已经淡去的时光,在回顾之中,又重新回转展现,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他拿走了属于路明亚的东西。
却不知道,路明亚临死也拿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不愧是他。
大概这样也很好。
总归,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只是人类无用的感情。
Dunn用力地撑了一下,继续顺着河流向前走。
在步入一条与其它暗河交汇的支流之后,水流又重新出现在河道中。
水中的食肉鱼兽蠢蠢欲动,他退开一些,紧挨着岩壁继续向前。
直到手上的个人终端发出警报。
面前的河水依然在流动,但个人终端上的地图标记显示,他已经在幽浮之地的边界线上了。
再往前三米左右,就是幽浮之地境内。
此时,身后的狗吠声,从遥远之处传来。如果不是专门追踪而来,大概就是运气不好,恰巧对方选的是这个方向。
两个人前无进路,后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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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幽浮的能力
在地狱犬从拐角出现的那一瞬间, Dunn背着黎多宝步入了幽浮之地中。
大约是因为是地下, 附近并没有‘锚’的存在,在越过线之后,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又或者, 幽浮无处不在,只是他无法感知。
是否能顺利进入,他并没有定论,但如果不试, 那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不论是眼前的困境, 还是他的身体,都不会再给他下一次的机会。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追击的人和地狱犬急冲而来,Dunn听到了枪响,子弹擦着他身边飞过,打在岩壁上, 火星四射。他更快速地向深处急奔而去。
终于枪声消失了。
那些人没有再追过来。
他在拐角喘息着停下来。
心脏激烈的跳动, 已超出他的负荷。
他不得不把黎多宝 放下来。
就在他稍微缓过来一些时, 幽深的河道更深处,有哭声传来。
它听上去十分幽远, 但在流水声的映衬下,又万分真实。
那是小孩的哭声。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出神地倾听着,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她还非常的小,所以声音听上去才会这么稚嫩。他也并不太大。
就这样听着,许久, 他有一些恍惚,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忽略了这是什么地方,站起来顺着哭声走去。
很快他就看到,穿着成人旧T恤当睡衣的小丫头,窝坐在河岸边的角落里,她埋头在自己膝间,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
袖子下露出的手臂上,有烟头烫伤的痕迹,细细瘦瘦的小腿也遍布伤痕。
“嗨。”他走到对方面前,半蹲下来。
小丫头哭得那么伤心,没有理会他,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字一句无比的清晰,可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应该能听得懂才对。
他模糊地有这样的想法。
似乎记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能听懂的方法。他明明已经可以听懂,唯一的可信赖的、总在黑暗之陪伴着自己的人,在说些什么。
虽然迟了一些,虽然有人抢先一步抢走了一切。
但这明明是已经解决的问题。
可为什么现在不行?
小丫头的语速越来越急促,她哭得那么厉害。
“我会来救你。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他说:“我才是继承人,我拥有一切,我会来带你走,以后你也不用害怕。因为我也可以帮你杀掉令你害怕的人。”
他沉声自语:“我们很安全。我会保护你。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啊,或者她听不懂,所以才不知道自己有许下过这样的承诺:“我说过,就一定做得到。你看,我现在就在这里。我陪着你。”
但小丫头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她抹着眼泪,迈动细瘦的小脚,向遍布了食肉鱼兽的河
流走去。
生活令她不堪重负。
也无法再坚持下去。
所以决定要结束一切。
不行。
不应该是这样。
他大步冲过去,拦在她前面,可她的身躯直接穿过了他,一脚便步入的河中。
跃起的鱼兽,飞跳起来,溅起水花扑得他满脸都是。他伸手去抹,可水为什么这么温热又黏滑?血腥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
他喘息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上,布满了鲜血。
“你没有来救我。你不是说你会来?”稚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猛然抬头看去,小丫头站在河流中,脸已经被鱼兽咬得面目全非,却还在不停地问他:“你为什么没有来?我一直等你。你不是说要来的吗?”
她一声声地质问。顶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伸手向他的方向,哭着向他摇摇摆摆地走过来。
她每走近一步,他就后退一步。
但很快他就撞在什么东西上,无处可退。
“你为什么杀我。”成年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他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撞到并不是岩壁,而是一个人胸膛。
顺着血淋淋的胸襟,就好像他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需要仰视才能看到别人的脸,而当他抬头看到的是最熟悉的那个:“我那么爱你,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你为什么杀我?”
这颗头颅变形得,像是被什么压扁似的,面目全非。连五官形状都看不出,但他知道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描绘出这张脸因有的细节,分毫不差。
只是一瞬间,这脸上的表情又变成慈祥:“来,到我这儿来。你看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不用担心,很快你的病就会好了,身体好起来。到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把什么都给你。”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很久。
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等我们促成帝制……我把什么都给你。”可骤然之间,面目猛地狰狞:“可你怎么能虐杀同学?你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吗?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做的事,令我感到恶心!那些血……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是不是人?”
他面前的人,表情与当时厌恶的眼神、语气,别无二致。
就像他是什么令人反胃的东西。
原来往日所说的爱,不过是信口拈来。
当发现,一切都与自己所想的不同,便轻易推翻。弃之如敝履。
因为,他是个怪物。
他不知道什么是感情。
不知对错。
所以他是怪物。
如果真的爱,不应该悉心教导吗?
要是有过这样的念头,并这么做了,对方很快就会发现,他是能学会的。
并且他学得很快。
所以,死的只是该死的人。
明明说爱他,却背叛他的人。
那双曾充满欣慰与喜悦的眼睛,到最后只有厌恶与惊惧。
他用力推开对方,向旁边退步,想要远离这两个人。
可不论他怎么退,怎么逃走,他们始终如影相随。伸手血淋淋的手,想要抓住他。
质问他。
实在聒噪。
他冷面摸索到腰上的枪,指向头颅变型的成年男人,猛然扣动了扳机,可调转枪头指向小丫头时,却久久无法动作。
这是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人,在他杀死了亲人之后,出现在他耳边,抚慰他惶恐之心的人。
让他知道,哭泣、嘶喊代表痛苦,笑声代表喜悦。
她就算知晓他一切的恶行,却一定不会鄙弃他。就像她明知道路明亚用什么样的手段,杀害了Mosnter里其它的成员,可她从来没有鄙弃他那样。她能理解,路明亚为什么那么做,也就一定能现实自己。
他希望,她能活得久一点。
也许他还能教导她,要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怎么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像她曾在不自觉的时候,教导过他一样。
她太愚蠢,不知道世界的可怕。连一个没有用处的巫师都不愿意杀死。
但只要他好好地教导她,她就会懂。
他一手持枪,抵在小丫头血肉模糊的额头上。
一手轻轻地帮她拭去脸上的血水,企图帮她把被咬飞的肉装回它应该在的地方:“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她应该像喜欢路明亚那样,喜欢自己。
路明亚只是抢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很快她就会知道。
他茫然地轻抚这张残缺不全的脸。
“你可不可以把枪移开?”
他努力分辨这声音,似乎是站在他面前的人在说话,但杂音太多。
“醒醒。喂!你清醒点。是幻觉。这里是幽浮之地。”
幽浮之地。
对了。
这里是幽浮之地。
幽浮最擅长让人看到最害怕看到的,听到最害怕听见的。
他低下头,深呼吸,闭上眼睛,平静心绪。
许久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离他不远的那双穿着皮靴的脚,他缓缓抬头,一切都消了,只有黎多宝站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枪口,缓缓从自己额头推开。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你清醒了吗?”她狐疑地问,伸头过来,仔细地观察他。
Dunn面对这么近的一张脸,猛然退开一步。
含糊地应声收起枪,一回头,猛然又看那头颅变形的应死之人贴在自己身后着着。
掉出眼眶的眼球,凭着仅有的神经挂在脸颊上,当他微微地晃动身体,那眼球也跟着来来去去的晃动。这一切都太过实,他觉得,腐臭的味道就在自己鼻端。
就算是他明知道是幻觉的情况下,仍然心中一凛。
黎多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幽暗的河道边上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
“你看到什么?”
“死去的人。”Dunn注视着面前恐怖的人脸,含糊地说。
“是幽浮引起的。它们影响大脑制造幻觉,让人恐惧,来供自己食用。”黎多宝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她环视四周的样子,似乎在看着什么。
“怎么了?”Dunn回头问她。
“我总觉得,这里有很多的人。”挤得满满当当,无处不在。虽然一个也看不见。
Dunn不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低头打开个人终端,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之后,示意黎多宝跟上自己:“找个地方上去。”
黎多宝走一段就会停下来,回头看向身后。
或者在抬头向前看时,突然顿步,像绕开什么东西一样,绕开一块空地,才继续向前走。
“你看到的是什么?”Dunn停下来问她。
“我爸爸。”黎多宝平淡地说。
Dunn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是爸爸啊。”
黎多宝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其实刘大勇死的那天是什么样子,黎多宝并不知道。之后也从来没有问过当时在场、亲眼目睹的人。
更没有问过他的后事是怎么办的。
就好像她的生命中,从来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但幽浮让这些晦暗的心事,都浮出水面,逼迫每个人去面对它。
这大概就是那些因幽浮而的死的人真正的死因——他们无法不面对,无处可逃,又无法不恐惧。而他们越是害怕越是想逃避,幽浮就越是强大,幻觉便越是真实。直到不堪重负结束自己的生命。
黎多宝停下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刘大勇。
她以为自己并不感到害怕,起码,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看到这个人就瑟瑟发抖,甚至因为他讲话大声一点就会尿湿裤子。
毕竟站在这里的她已经长大成人,经历过很多事,甚至与异星人正面地交锋,能以平静的表情,直视这个男人。
可为什么明明她已经不再害怕这个人。
他却越来越真实?
他的眼神,他脸上皮肤的肌理纹路,他的发梢随着河道里的微风轻轻摆动,空气中的湿气,令得他闻上去有些潮湿。他穿着日常出去工作时穿的旧衣服,就好像刚刚做完事回来,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相遇了。
时不时他还对身边的空气说着:“这个死丫头,就是爱偷懒,五点就放学了,现在七八点才回来。不知道在外面跟什么人鬼混。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以前他常这样。
她如果辩解是在打工,并没有鬼混。
回去就就会遭受一场暴打。
他会气得脸红耳赤,边拿皮带抽打,边质问她:“打工?打什么工?不就是看不起我赚不到钱的意思?你要钱?岔开去卖啊。不要脸的贱货。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不拿喇叭去喊,跟全世界说,我刘大勇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