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老婆孩子,去说啊,说我没出息,没用!”
黎多宝停下步子,看着面前的刘大勇。他还在不停地跟空气说着什么。
在得知他死了之后,她没有难过,反而松了口气,就像是一双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终于被砍断了。
有时候半夜,突然醒过来,怀疑他真的死了吗?会不会还活着,突然有一天,又出现在她面前。
就像现在这样,突然地从幽暗的河道深处走出来。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你说,哪里才是真实的?”她问Dunn。
闲适地出现在面前的刘大勇让她怀疑,现在自己现在所过的生活是不是真实的。
还是说,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她根本没有成功逃离,也没有考上任何学校,没有离开地球,她只是疯了,自己在欺骗自己。
当看到刘大勇,也许就表示,她很快就会‘从美梦中醒过来’,成为无力反抗的人,回到‘现实的泥沼’之中?
原本刘大勇身边空荡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小区的邻居,黎多宝认得他。
他站在河道里,和刘大勇笑着聊天。就好像站在小区中。
黎多宝一瞬间很难分辨,这只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刘大勇带来的真实世界,正在侵蚀已经疯掉的自己,所创造出来的虚假世界。
他正妄图把她带回现实之中。
也许是后者。
所以,连Dunn都不过是她的幻觉吗?
大概这里谁也没有,只有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她,和刘大勇。
而下一秒,他就会拖着她回‘家’,大大出手,而她根本无力反抗。
妈妈会哭着,躲在一边。
她感觉到无法呼吸。一步也不能前进。
因为刘大勇就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地和身边的邻居闲聊。
如果她走过去,就会迈进现实,跌入深渊。
而当大梦醒过来,她可能是只是一个软弱的、无能的、任由自己在这样的家庭中沉沦的废物,就像妈妈一样。
她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勇敢。
只是废物。
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救不了自己,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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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大军
“记得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吗?”Dunn回头看向止步不前的黎多宝。
这都是假的, 只是为了动摇人心而使用的伎俩。只要不去相信它, 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黎多宝深深呼吸,移开视频不去看刘大勇,举步从他身边饶行过去, 就在经过他的时候,他转身对黎多宝大声喝斥,问她:“你往哪去?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猛然伸手来抓。
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可这次没有。她眼角微微抽搐, 差一点想闭起来, 以这种消极的方向让对方消失。
但她也没有。
那只手根本没能抓到她,随后刘大勇停在原地谩骂起来。
就像他做过的无数次那样。谩骂世界不公,谩骂黎妈害他,谩骂黎多宝和米兰下贱。
她头一次,这么直视着对方, 审视他的脸、他的表情。
提醒自己, 他已经死了, 确确实实地死了。
“走吧。”Dunn握住她的手腕。
两个人依靠Dunn的小探灯,在幽暗的河道边前行。
几个小时之后, 终于到达了一处裂隙下方。
Dunn取下身上背包里的工作,长绳和金属卡扣和简易钉枪可以用来攀爬。
黎多宝从他手里接过来,让他坐到旁边去休息一会儿。
三十分钟后, 她终于在裂隙侧壁上搭出一条一直延伸到地面的绳梯。
在使用之前,她先爬上去,查看地面的情况, 但使用绳梯到达地面的瞬间,虽然外面仍然是雾茫茫的一片,但还是感到豁然开朗,空气都似乎格外地香甜,并且因为这里是幽浮之地的腹地,根本没有动物的痕迹,但就在她坐在地裂的边沿,向下对Dunn喊话:“可以了。”
帮助Dunn爬上来之后,她就地坐下喘着气,一回头就看到了两双脚站在自己身后。
一双自然是刘大勇。他全程如影随行,那双破旧的运动鞋,是黎多宝最熟悉不过的。
而另一双脚,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从脚的大小看是男人,一只脚赤着,另一只穿着皮鞋。
黎多宝缓缓顺着脚、腿向上看去。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男人像是从高处跌落,不要说头颅变形,整个身体都像没有完整的骨头。粗一打眼,像是一滩人形的东西重新获得了力量站了起来。
站刘大勇身边,沉默地看着她。
黎多宝确定,这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她回头看向刚爬上来的Dunn。
Dunn正看向那两个人影。
“你能看到刘大勇吗?”黎多宝问。
“你爸爸。”Dunn的视线落在刘大勇站的方位,然后点了点头。
他在黎多宝的资料里,看到过刘大勇。那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男人,没有能力,每份工作都干不长,在外畏畏缩缩,和人说话不自觉地哈背躬腰,可在家里却是说一不二,极端易怒。
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的人,在哪里都并不起眼。
但因为他具用‘父亲’这个身份,却能给另一个人的人生,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
哪怕这个人,比他要好得多。
“我也能看到你的幻觉。”黎多宝说。
两个人都能看到来自对方的幻觉,那么也就意味着幽浮的能力随着他们不断地接近核心而越来越强大。
“走吧。”Dunn从地上站起来,不再看向那两个人。
这里雾气太浓,只是三五步开外,就完全什么也看不见了。就算打着探灯也没有用,光线的穿透力有限。
两个人不得不放慢速度,以防止踩空,手牵着手,避免走失。
这种视线的限制,让黎多宝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加强烈。
这里一个可以看到的人都不应该有。可她总觉得,在两个人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站满了无数个人。
只是每当她看过去,些人就会消失。
在继续跟随着个人终端上的地图向前走了一段之后,她甚至开始在雾里看到人影。
他们站立在两个人的前路上,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可分明是人形的阴影没有错。也并没有移动的迹象。
可当两个人走近,就会发现,这些人并不存在。
不到半个小时的前进,这些人影就变得越来越明显。
分明就在五六步之外的雾里站着,围绕着他们,无处不在。
可走近便又消失。
或者不能说是消失,黎多宝觉得,或者它们还站在原地。只是无法触碰,又看不见。
刘大勇和摔死的那个中年人走在这里,便不再向前了,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人。
在来的一路上,刘大勇将他在十多年中做过的所有恶行都再重复了一遍,许多场景,完全是当时的复刻。但现在他却不再这么做了。
似乎是让他出现的东西,已经懂理,他并不会让人恐惧。
终于放弃了。
等到只差一百多米就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黎多宝停下了步子。
两个人向四周环视,雾中到处都是人影。
它们比一开始模糊的人形要清晰了不少,甚至有一些,能从轮廓看来,是穿着短外套还是长裙。
并且它们开始移动起来。
虽然缓慢,但分明是向两个人走来。
“这是幻觉吗?”黎多宝下意识地握紧Dunn的手。
“不要去想。”Dunn收回视线,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黎多宝跟着走了几步,便感觉到身后有东西贴了上来,仿佛是另一个人,紧紧地贴着她身后站着,对方的呼吸轻拂在她后颈处,吹动了她的绒发。那是一个比她略高一些的人。她能感觉到对方带来的阴影笼罩着自己。
她走一步,对方也走一步。腿尖抵着她的腿后跟。
她猛然回头。
是路明亚。
虽然他有着和Dunn完全一样的
长相,但她只用一眼就知道,那是路明亚。
他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身上的腐肉稍微碰一碰就会掉下来似的——这是她埋葬他时,他的样子。
黎多宝想,幽浮可能是世界上最傻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害怕路明亚呢?
他死去多时,眼如鱼目,一说话便有蛆虫从下巴处掉落:“如果你没有把我埋起来,我就能活下来了。”他茫然地问:“你为什么把我埋得那么深?我醒来后,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
“我无法呼吸……泥土塞满我的鼻腔。”
…………
“不要害怕,你现在看到的,不是真的我。我已经死了。黎多宝。”他说:“我已经死了。你杀死的,记得吗?别害怕。”伸出手轻轻拂弄她的头发,重复着那一句话:“我已经死了。”
黎多宝无法说话。
这是幻觉。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可如果他真的原本是可以活过来的呢?
在他死后的前两天,自己不也是这样期盼过吗?——他也许会活过来,因为他这么不多。
但最终还是把他埋葬。
如果自己多等几天,会不会结果就不同。
更令她不能接受的是……会不会,他真的死了……
他没有活在别处,也不可能从哪里出现重新回来。
他只是死了。
像所有的其它的生物那样,死亡然后被自然分解成养料,回归于万物之中。
就算她努力地爬到了最高的地方,他也不会出现,欣赏她的荣耀与翅膀。
两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再相遇,她一生都不能获得幸福。
因为她受了诅咒。
就像刘大勇骂的那样,她是个扫把星、讨债鬼,根本不应该出生,所以才会在出生之后有这样的父母与家庭。不是别人的错,是因为她自己有罪,这只是星辰对她的惩罚。
她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走得越高,摔得就会越痛。
而最高处空无一物,也从没有人在等着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在等她的话,可是注定失败的命运。
她哪怕成为世界上最坚强的人、最聪明的人、最最好的人,只要走到了终点,就将会重新被打入深渊。
命运像是一个恶趣味的玩家,只是想让她体会,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的痛苦。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失去力气,一切的动力好像全部消失,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存在。可只是一瞬间。
“路明亚不会死。我们约好的。他会等我。不会失约。”不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会回来,甚至可能,现在就已经在某处等着她了。
“从地球回到帝星的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出现呢?但是,大概就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和我玩一场可能会历经数十年的游戏,直到
白色王后走上最高的位置。直到黑色的国王戴上金色的王冠。”那是最体面的再聚。
是约好的。
她回头,不再看向这个虚假的人影。
她以为,自己这样镇定的反应,不会给幽浮任何的力量。
可下一秒,这个幻影却突然向两人的方向冲击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拔枪射击。
对方在子弹击中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回头看向Dunn,刚才路明亚是冲着他去的。
路明亚根本不是她的‘噩梦’也不可能是她的‘噩梦’,它是由Dunn的恐惧而生。
“你为什么害怕他?”黎多宝忍不住问道。
“我害怕的不是他。”Dunn含糊地说,但显然脸色不太好。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看到的。
“那你害怕的是什么?”
“小鸭子会把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动物当成妈妈。”Dunn声音有些黯哑,也许是疲惫了
黎多宝感到茫然。这有什么可怕?
“你知道有一个人种叫‘偬族’吗?”Dunn含糊地说:“他们非常的奇怪,婴儿是蛋生的,会像鸭子一样,把出壳后第一眼看到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偬族生活地方,有好几个部落,为了争夺土地、水源,常年互斗。他们会把别人的蛋偷回来,孵化之后养大,这些孩子长大了,成为战斗的新力量去掠夺自己真正的亲人。有一次我路过那里,遇到科研所的人在那边做研究。他们把两方的基因做对比,拿到孩子们前,告诉他们谁才是自己血缘上的亲人。”
“他们回家了?”
“不。他们在出生见到敌人的一眼,就记住了‘什么才是亲人的味道’,在第一战斗中,会记住‘什么才是敌人的味道’,当他们闻到亲人的道理,就会产生亲近的感觉,而闻到敌人的味道,就会变成残暴而好斗。根本无法与自己的本能抗衡。”Dunn说:“这难道不可怕吗?”
黎多宝愣住。想了想说:“但这和路明亚有什么关系?”
Dunn长久地凝视她,说:“你可能觉得,这只是基因给人类开的玩笑,基因给了偬族人便利,使得他们在战斗中,可以轻易地识别友人和敌人,不会被任何事物蒙蔽,但也给他们悲剧的温床。这只是偬族人的事。其实说起来,我们这些普通的人,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差别。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路明亚的身份了,他一自己一生都想得到答案,在很久以前,也曾经想要回到家里来。他认为自己应该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他见到了我的父亲。拿出了许多的证据,妄图证明自己。那些证据让他认为,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自己一定能拥有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