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
“我已经知道了。”
江流回答,对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我,我准备离婚了,”
有些尴尬的不去看老人的视线,江流觉得自己耳根有点发红。
“遇到了对的人?”
老人温和的笑意在捂着的嘴角边散开,还带着些许血渍的纸巾让她看起来有点可怕。
江流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被那家伙附体了,否则的话她怎么可能这回容易想哭。
吸了吸鼻子,她低下头,
“我也不知道对不对的,只是他太蠢了,如果丢掉的话...”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和对方的情况,江流顿住,
“你也有了放不下的人了啊~真好!”
“夏夏和齐歌之间的问题基本已经算是解决了,哪怕还有别的波折,我相信他们都能够很好的度过,可是江流,你不一样,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从小就不像夏夏那么任性却又柔软,把所有事情都用理智去权衡,这样在事业当中当然很好,可是孩子,感情这种东西,太理智,不好。”
“我很高兴终于还是有一个人能够让你变得柔软,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见见他。”
老人的话出乎江流的意料之外。
她因为自己的独立创业离开聚华之后便背负着背叛者的枷锁,她老觉得自己对不起老人的栽培和养育之恩,最近这几年里,甚至都不敢单独面对对方,曾经和睦的关系也被她搞的很糟糕——可似乎,对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东西。
“我...”
“不方便带来?那也没关系,我相信那会是个好孩子。”
老人笑了笑,没有勉强,
“不,不是,我,我明天就把人带来,只是,他感冒了,我怕传染给您。”
江流有些焦急,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把人带过来还是不想,或者是更害怕,老人这样几乎是诀别的样子。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没有多久了...”
“不会的!”
老人自己说着离开的话,云淡风轻一般,江流却着急的反驳起来。
“傻孩子,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天的,能够看到你们都好好的,连你都找到了放不下的人,我也没有多少遗憾了。”
“可——”
“老夫人,您该休息了!”
忽然传出的声音打断了江流未出口的话,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大夫从门外走入,身后跟着个端着托盘的中年男人,江流看了一眼,那人端着的似乎是一套针具。
“好吧好吧。”
老人看到人后妥协了,然后对着江流,
“那说好了,明天把人带过来我看看。”
“嗯。”
说不出反驳的话,江流低着头应了一声。
离开的路上江流一直迷迷糊糊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怎么忽然就——
但她没忘自己答应了去医院陪他,开着车上了路。
到医院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直接上了三楼的输液室,石岸似乎是因为血项不太好,外加温度竟然有些升高了,这会儿一面在物理降温,一面在打点滴。
输液室在三楼转角的一个角落里,而那两人更是挑了个最角落被柱子遮住的位置输液,江流上去的时候第一眼差点没找着,还是石岸先看到的她。
“怎么了?”
齐娜看到人刚想要说什么,但刚才还晕沉沉端坐在椅子上输液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伸手便摸上了来人的眼睛。
齐娜这才看到对方眼眶似乎隐约有些红,但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到,她就根本没看到。
江流没想到对方这么仔细,她再来的路上已经十分努力的克制了,下车的时候还难得的对着镜子补了下妆,可——
看了眼齐娜,对方似乎只一瞟眼就知道她的意思,
“我先走了,有事回头聊!”
齐娜很识时务的转身就走,她本来就呆够了,这特么又不是她的男人,她陪人打什么点滴啊。
“别说话,让我抱抱。”
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江流双手环上对方的腰,脑袋埋在石岸的肩头,整个身体的重量似乎都在那一瞬间交付给了对方。
石岸本来就有点头晕身体发软,被人忽然这么一抱着,几乎忍不住的往后倒,但好歹最后定住了,可心头的惊慌失措,却是前所未有。
又不敢说话,只伸手努力回抱住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流没说话,只是安静的抱着对方。
从石岸身上传来的是男人干净的气息,他并不像一部分的男人那样喜欢古龙水的味道,不抽烟所以没有烟味儿,不喝酒更不可能有酒味儿,除了自己身上干净纯粹的味道之外,现在还带了点儿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可她这会儿觉得这种味道,让人心安。
抱着人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从未感受过的即将失去的恐惧充斥在她的内心,哪怕是将人抱得死死的,哪怕是已经占有了对方所有的情感和□□,是不是也并不能完全的留住对方呢?
多么简单啊,只是死亡,就能轻易的将一切抹去,消散,什么都不留下——
人为什么会如此脆弱呢?
江流埋在人肩头的面孔上一片空白,可这片空白之下,是波浪翻滚的各种杂乱的思绪,几乎是在一瞬间,从生到死,从欢聚到分离,从快乐到悲伤,从各式各样的纷繁情绪里,直接落到底——
她有点不想和他走下去了。
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如果他们一直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如果最终的最终,他先...
还不如再此分离。
“没事儿,不管发生什么,我总在这里。”
感觉到江流收紧的手臂,石岸便也给与了相应的回应,环住人的手臂收紧,没被允许说话的人,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然后忽然被人一把推开,笔直得像利刃般的视线死死盯在他脸上,
“你不准说谎!”
命令式的语句带着一股狠厉。
“我从未对你说过谎!”
回答的人却毫无忐忑之心。
“不管发生什么,我总在你身边,哪怕你不需要了,我也会在的。”
江流直通通的视线仿若打量般将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死死品鉴一番,最终,如是道:
“明天陪我去见一个人。”
☆、第 41 章
041
“明天陪我去见一个人。”
“嗯?”
石岸有些诧异,是听说自己会被介绍给她的朋友,但那人不是还没回来吗?
“见,我的奶奶。”
江流的声音干涩而生硬,或许是她本人都不知道这样的词句如何发出。
奶奶?!
石岸脑袋里回想起来的是幼年时她家那个精瘦又刻薄的老太太,当初把江流送进他们家的就是那个老太太。
她不是根本就不愿意回去吗?
“夏老夫人。”
石岸的表情太浅显易懂,江流干脆换了种自己能够很流利说出的名词。
然后很容易的在男人的面上看到了惊讶和欣喜,还有忐忑。
“要,要介绍我,我吗?可我还在生病现在的样子不够好吧,会不会不太礼貌,要不,要不过几天,过几天,乘这几天我还可以想想要买些什么还有...”
“没时间了,就明天,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你请个假。”
抬手捂住男人喋喋不休的唇,江流有些心情复杂。
她并没有带过男人见过老太太,哪怕是结婚证上的那个男人,她也不曾想过这样的问题,对于石岸的反应,她不知道是应该欢喜,或者忧伤。
因为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这样的情绪,石岸有点忐忑,但很体贴的安静下来,两人窝在柱子后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打着点滴。
从角落里能够看到整个输液室的大厅还有朝外的那扇大的透明玻璃墙外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没人多打量他们一眼,他们这幅样子,看起来就和芸芸众生中的一对普通情侣一样。
心渐渐平静下来,无论是他,或者她。
只是到了第二天,石岸才知道对方昨天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人没见到,两人十点赶到那座小院的时候,被告知老人昨夜发病被送进了医院。
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面,江流有点儿发呆,昨天见面的时候虽然也不是很好的状况,可老太太精神还不错,甚至想要见见...
忍不住的眼眶发红。
身后环过来一双手臂,扶着她的身体转了个圈将她揽进怀里。今天没有穿高跟鞋的江流比起石岸刚好矮了那么五公分,虽然并不能像那些娇小的女孩儿一样小鸟依人的窝在人怀里,但两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在一起,看来也格外的和谐。
夏倾这时候正好从走廊上过来,见状步子下意识顿了顿,她是认识江流的,最开始以为只是他们家的助理,后来才知道这人就是奶奶收养的那个女孩。但对于她,她没什么好感,毕竟当初自己和牧的事情,这人因为奶奶参与了不少。
不过,她不是和邵安阳结了婚吗?
可现在抱着她的男人,应该不是邵安阳吧!
她身后,唐齐歌赶了上来,见她停住脚步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也有些愣住了。
都在一个圈子,他和邵安阳也是认识的,关系还不错,当初那场婚礼他和夏倾被奶奶安排着代表女方家里参加过,但除非是邵安阳去做了整容和瘦身,否则那抱着人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他!
“咳咳...”
唐齐歌忍不住咳了两声,
闻声抬头,两人看到了走廊一边的另外两个人,江流还没什么,石岸却身体一僵!
他见过这个男人!
思绪控制不住的发散,原本因为输液之后好了许多的晕沉感仿佛再一次袭来,石岸僵硬的看着那个男人走近,心跳猛然加快——
他是见过这个男人的。
几年前在她的公文包里。
江流是个做事异常认真的性子,那个时候或许是刚需要和这人接触,他在她完事儿后找东西的时候瞟到了她公文包里的一本杂志封面,那上面就是这个男人。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逐渐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明显,或许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可对他而言——那些东西,就像黑夜里的灯光一样刺眼。
逐渐逐渐激烈的□□,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还有偶尔和人通电话时明明是公事公办的东西,但语气却...
他几乎要窒息了。
为了逃避那种让人窒息的痛苦,他答应了他妈给他安排的相亲,可不管多少次,不管对面坐着什么样国色天香的女人,他的感觉始终冰凉,那种一定会被抛弃的笃定感,让人恐惧又颤栗,就像是要渐渐没顶的溺水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维系着自己表面的礼貌,味如嚼蜡般吃完东西,然后和人各分东西——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于是几次之后,他也就死心的抱着那种即将被抛弃的念头,沉沦下去。
江流有些讶异的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手臂越收越紧,最后甚至让她有点儿疼,忍不住的伸手拍了拍对方,这才看到对方猛然一震之后泄了气一般松下来的动作,还有看向唐齐歌的眼睛里深深的戒备和嫉妒。
不是吧~
没有这么敏感吧?
他根本,就没见过对方吧?
而她,根本就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这种心思,吧?!
“夏小姐,唐先生,”
江流忽略石岸的奇怪反应,对着来人打了个招呼。
“江助理。”
夏倾看了眼对方,视线在落到石岸脸上的时候露出一抹惊艳和意外,但不太懂对方那种眼神的意义,只不过——
“邵先生没来?”
虽然奶奶并不怎么喜欢邵安阳,当初的婚礼也不愿意出席的派了她和唐齐歌去,但现在这种时候陪在身边的应该是什么人这一点对方应该清楚。
不说丑闻对于双方的家庭和企业来说会有什么,就只看奶奶现在的状况——
对江流的感观,更糟糕了。
而这个长相惊艳的男子,在夏倾的眼里也变做了妲己褒姒之流的人物了。
江流从问话中感受到了不快,多少也感觉到了一些从前自己给人带去的感觉,只不过——
伸手悄悄摸到人后背的脊椎骨上,轻轻摸了摸,像是安抚那种炸毛的小狗。
石岸被摸得身体放松下来,但到底心里还是提着。
“快离婚了就不带来了。”
夏倾和唐齐歌齐齐一愣,
“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他,所以我带个她老人家会喜欢的人过来了。”
“这是我男朋友石岸,石岸,这两位是老夫人的孙女和孙女婿。”
一边对着夏倾和唐齐歌,一面对着石岸介绍。
浑身的毛孔几乎都疏散开,石岸全部的紧张和忐忑仿佛一下子就被安抚,心跳加快,但心态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哪怕戒备和嫉妒依旧存在,但——
男朋友,呢!
这好像是第一次,自己被承认了这样的身份吧?
从前不管对方身边有没有除了他以外的男人,他们都没有在互相的圈子里存在过,见面最多的位置是各种酒店宾馆,更别说对人介绍互相的身份。
“你们好。”
要表现的好些,再好些,千万别让她觉得丢脸...
说着话,石岸对着唐齐歌伸出手,两人握了一下便松开,四人站在监护病房的门外,其实什么也不能做,互相之间也不熟悉,没一会儿便各自分开待在了一边的长椅上。
“那男人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夏倾皱着眉问自己身边的丈夫,自从那年两人和好他们也挺努力的在一起,但到底因为那么多年的不熟悉,相互之间的变化也都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特别是她,已经再无法变回从前那个天真任性什么都依靠对方的小女孩了,之后更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时不时会需要出国和遇见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再加上曾经和牧茶的那一段——对方一直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这种感觉,被放飞过,享受过自由的灵魂,也真的无法再被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