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刚好在家,他还了车,顺便问了郑志强的事情。
在郑志强这个问题上,支书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当时没人看见,连谁打的都不知道。你二婶说是知青,但我问了,那个时间没人去村头。”
郑卫华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郑志强糟蹋了女知青?”
“这个……”支书干笑一声:“我没听知青那边反应过,不知道真假。”
他见过十几岁的郑卫华拿着武装带抽郑志强的样子,怕他又下狠手,说话都留有余地。
郑卫华听完没多少表示,只点点头,把口袋里的烟掏出来给他。
支书一看,哟了一声:“八毛钱一包的太行山啊?”
他抽出一根放嘴里点燃,深吸一口仔细品味:“不愧是好烟!”
支书把烟盒还给他,郑卫华没要:“你留着抽吧。”
“这一包烟才抽几根啊!”
“嗯。”郑卫华敲了两下桌子,起身道:“谢谢你的自行车。”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下次要骑直接来就行,反正我不常用。”支书把香烟踹到自己口袋里,在烟盒上摸了好几回。
八毛钱一包的太行山啊,平时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出了支书家,郑卫华一路向东走。
前山村的人住的密集,房子基本沿河两岸修建,再远一点就是农田。
村东口是放农具的仓库,仓库再往外走一截,就是当时发现郑志强的堆肥池。
堆肥池味道不好,大家走的时候一般都会避开这里,所以当时没人看到也情有可原。
郑卫华这一走就是一下午,直到快吃饭时才回来。
晚上的饭没有烧糊,陈芸炖了鸽子汤,鸽子肉炖的软烂,汤汁清澈,点缀着一些香葱,香气四溢,勾的人口水疯狂分泌。
几个孩子用鸽子汤泡饭,吃的肚子溜圆,一个个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陈芸把他们赶不来:“站半个小时去洗澡。”
铁柱抱着肚子,表情有些痛苦:“我撑死了!”
陈芸才不同情他:“活该,谁让你吃这么多的?搞得像饿了几天一样。”
“我中午没吃饱。”铁柱说着拍了几下自己肚子,回味了翻之前入口的美味:“明天还烧鸽子汤吗?”
陈芸笑话他:“你这才吃完就想着下一顿了?”
说完看到二妞跑过来,铁蛋跟在后面,一边流口水一边叫姐姐,不时拍着自己肚子,嘴里配上“嘭嘭”的声音。
铁蛋拍自己肚子不够,还要去拍别人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二妞。
二妞嫌他脏,不愿意被碰,跑过来躲到陈芸身后。
小屁孩抓不住姐姐,索性换了个目标,抱着陈芸不撒手,口水流得裤子都湿透了。
陈芸黑线,正准备出手教训,小屁孩就被人拎了起来。
郑卫华抓着他的裤子,提着铁蛋不比提着大白菜更费劲。铁蛋肚子朝下被抓在半空中,像只乌龟似的扑腾。
他一边扑腾一边看着陈芸,还对她吹口水泡泡,陈芸和二妞一样嫌弃他,离他更远了点。
铁蛋看她躲更加兴奋,游泳似的拼命往前划,他的努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郑卫华抓着他的裤子还往后退了两步。
眼见着妈妈和姐姐越来越远,铁蛋呆了呆,瘪了瘪嘴,酝酿一番,突然张嘴大哭。
小孩子的哭声又尖又利,宛如精神攻击,还来得突然,吓得郑卫华差点脱了手。
陈芸看他哭的太厉害,脸都憋红了,有些不忍心,对郑卫华说:“你把他放下来吧,这样不舒服。”
对方看了她一眼,依言把儿子放到地上,手刚松开,铁蛋就张着手往她那边扑过去,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和口水。
“妈妈!”铁蛋大声喊,脸贴着她的腿,鼻涕眼泪都糊了上去:“玩!”
她浑身僵硬,头皮发麻,两只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全身都是拒绝的味道,想把铁蛋撕开,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二妞要过来帮她,被小屁孩一把抓住,差点也糊上口水,尖叫着跑开。
陈芸:“……”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番斗智斗勇,陈芸终于从小屁孩的魔爪中逃脱,此时铁蛋也精疲力竭,站着打瞌睡。
陈芸身上被铁蛋糊了鼻涕,感觉浑身别扭。
她想去洗澡,但铁蛋看起来也等不了。
稍作犹豫,陈芸对郑卫华说:“你帮铁蛋洗澡行吗?”
郑卫华点头,再一次拎起铁蛋,顺便带走了铁柱。
家里多个个人,干什么都不方便。陈芸打了水去房间洗澡,洗的时候总担心郑卫华会进来。
一把澡洗的飞快,洗完陈芸穿好衣服。一打开房门,就见郑卫华在外头。
她吓了一跳,环臂往后退了好几步,睁大眼问:“你怎么在这?”
“拿衣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郑卫华又加了句:“我刚来。”
陈芸干巴巴哦了一声,感到有些自作多情的尴尬。
郑卫华面不改色走进去,眼睛一扫,便把房间里的情形收入眼中。
她刚洗完澡,房间里水气很足,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味,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
床和桌子中间放着澡盆,澡盆装着有半盆水,周围地面有被水打湿的痕迹,右边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衣服,应该是她换下来的。
郑卫华看到的东西,陈芸也看到了,她脸一红,赶忙跑过去一把抓起衣服冲了出去。
原本陈芸习惯前一天的衣服放到第二天早上洗,多了个郑卫华,连衣服也不好放,真是哪哪都不方便。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小盆里,加点热水再倒点冷水。水刚兑完,就见郑卫华端着洗澡盆出来。
陈芸:“……”
她长这么大还没让人倒过洗澡水,更何况这人还是个异性,陈芸看到他的动作觉得很不适应,又不好把盆抢回来,心里别扭极了,还得道谢。
“不用。”郑卫华倒了水,把盆靠在墙边,转身面对陈芸。
陈芸和他站的有点近,也很明显的感觉到来自对方身上的压力。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来,陈芸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问道:“什么?”
“没什么。”郑卫华摇头:“你早点睡。”
陈芸指向一边“我衣服还没洗。”
她不知道郑卫华要和她说什么,总归和睡觉有关的话题都有些危险。
陈芸颇有些不到最后一刻不愿面对的鸵鸟心态,借着洗衣服的理由拒绝交流。
几件衣服洗的很快,等她洗完站起来一看,郑卫华还在那。
她心里一紧,把衣服搭在绳子上,问道:“你还有事?”
“没事,我准备去洗澡。”
“需要我帮你烧水?”
他拒绝:“不用。”
陈芸不过问一句,郑卫华不要也就算了,反正他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有手有脚,总不至于连烧水都不会。
“行。”陈芸点头,想说点什么,但想想怎么说似乎都不太安全,索性闭嘴直接走人。
她走进去,半掩上门,郑卫华视线被阻挡,只能听见一阵轻而急的脚步声。
脚步声忽远忽近,他听到二妞跟她在说话,随后两个人走进房间,房门关上,声音渐渐消失。
大概门已经锁了。
郑卫华抿了抿发干的唇,有些想抽烟,手摸到口袋才想起来烟已经被他送给了支书。
陈芸回房间的时候铁蛋已经睡着了。
她把小孩往里面挪了点,自己躺在中间,哄睡二妞后就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结果什么也没听到。
她打起精神等,半天都没见郑卫华进来,等着等着,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把陈芸叫醒,她躺在床上废了一点时间让自己清醒。
随后想起昨天睡觉前的情况,心里一惊,一咕噜坐起来,快速在房里看了一圈,确定和往常别无二致才放下心。
二妞和铁蛋都好好睡着,桌椅板凳都和昨天毫无差别,大概率表明郑卫华之后没有进来过。
这么说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并且同意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不管郑卫华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进门,陈芸都在心里把他感谢了一通。
确定了郑卫华的态度,陈芸心里轻松许多,她把头发梳了个马尾绑在脑后,准备出去做早餐。
房门打开,耳边一下子便嘈杂起来。
院子里郑卫华说话的声音,陈芸走过去一看,发现是铁柱正在院子里蹲马步,而郑卫华站在旁边,穿着背心,手里拿着一根藤条。
铁柱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腿抖个不停,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
郑卫华用藤条敲了敲他的大腿,看了眼时间,告诉他:“还有最后三分钟。”
三分钟很短,看到结束的曙光,铁柱咬咬牙又憋出一股劲,嘴巴紧闭,生怕一说话就泄了气。
时间一到,郑卫华叫了停,铁柱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气。
郑卫华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说:“起来,走几圈。”
铁柱说:“我没劲了。”
“起来。”郑卫华又道。
铁柱红着眼抬头,看到爸爸没有表情的脸,咬咬牙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腿软的和面条一样,一边走一边发抖,郑卫华跟在后面,也不搭手,等他绕着院子走了两圈才叫停。
陈芸看到这一幕,未免觉得郑卫华心有些硬。
带着这种想法,陈芸做早餐的时候特地给铁柱多加了一个蛋。
今天是周一,铁柱吃完得去上学。
两公里的路程,按照他如今的状态肯定是走不到的,见郑卫华一直没有反应,陈芸多问了句:“要不你送他去学校吧?”
郑卫华一怔,似乎从没想过这种事,他看了眼铁柱,想了想点头:“行。”
然后又说:“我中午不回来。”
“哦,好。”
郑卫华去支书家里借了自行车,送铁柱上学以后又骑着去了知青点。
郑卫华一走,家里三个人都觉得轻松许多。
陈芸把铁蛋放到床上给他玩郑卫华带回来的陀螺,陀螺是木头做的,铁蛋不会玩,抓着就往嘴里塞。
这东西大,铁蛋塞不进去,陈芸也没管他,握着笔教二妞写了几个字,随后开始考虑做衣服的问题。
上次杨雪梅让她看看几个孩子棉衣还能不能穿,说如果短了可以在袖口接一段。
陈芸研究了好多天也不知道这个袖子要如何往上接。杨雪梅听说情况后,就说把铁柱的衣服给二妞,再给铁柱做一件新的。
这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干,一件衣服跟传家宝似的,从老大往下传,缝缝补补又三年,后出生的可能从小到大没穿过新衣服。
二妞比铁柱小两岁,矮了他将近一个头,铁柱穿小的的衣服放在她身上大了不只一号。
再加上衣服用的是灰蓝色的布,颜色老气不说,还显黑,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穿上之后立马变丑了很多。
“要不把这件衣服给铁蛋?”
陈芸拎起衣服,看了眼继续和陀螺搏斗的小屁孩,还真起意给他试了试。结果这衣服到铁蛋身上成了拖地长裙。
铁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新衣服,还想伸手去抓衣服上的扣子,结果手太短了,再怎么往前伸都出不来。
小孩试了,心里有些着急,双手用力挥了挥,带动长长的袖子上下飞舞,像长得太胖走不动路的企鹅。
无良的后妈看着着急小屁孩哈哈大笑,一点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
铁蛋急的不行,哼哼唧唧叫着妈妈,见她不过来,就要自己过去。
结果衣服太长,他一不小心踩到下摆,摔了一个倒栽葱。
床上有被子,铁蛋穿着又厚,摔倒了并不疼,就是很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模样又呆又傻,陈芸笑的直不起腰,笑完终于捡起所剩不多的良心,帮着铁蛋站了起来。
铁蛋还以为自己是她最爱的小宝贝,咧开嘴傻乎乎地笑:“妈妈!”
他想要陈芸来抱他,张开手往她怀里钻。
结果忘了刚才的教训,没注意又踩到了衣摆,于是历史重演。
玩够了铁蛋,陈芸终于帮他把棉衣脱了下来,重新塞进箱子里。
二妞跟在她身后问:“哥哥的衣服给铁蛋穿吗?”
“他现在不能穿,还太小了。”陈芸说:“最起码过两年才能穿上。”
说起这个陈芸有些发愁,摸了摸二妞的脑袋:“我们二妞还是要多吃点饭,快快长高,你看哥哥五岁时候穿的衣服比你大那么多。”
小姑娘黏在陈芸身上,仰头看着她,嘴巴撅着:“我会比哥哥高的。”
“那你要努力啦,看什么时候能穿上这件棉衣。”
二妞踮着脚看了看,背地里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不巧被陈芸发现了。
“想什么呢?”
小姑娘把头埋在她腰间,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好一会,才听她小声说:“哥哥的衣服不好看。”
陈芸笑着问:“不好看所以你不想穿是吗?”
二妞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那就不穿吧。”陈芸说:“咱们留给弟弟。”
反正衣服保存好了不会轻易坏掉,过两年给铁蛋穿一点问题没有。
做了这个决定,陈芸关上箱子,回到桌前开始列清单。
她写的是冬天之前需要采购的东西:一是三个孩子的棉衣棉裤;二就是要做一床新的棉花,铁柱现在睡的那床太薄了,只能现在盖盖,到冬天肯定扛不住,还有棉鞋也要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