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高兴地笑,用娃娃挡住半边脸,对陈芸说:“我想照相。”
“可以啊,照相一次五毛钱,你只要攒五个星期。”
二妞对五个星期多长没什么概念,陈芸就告诉她:“哥哥放一次假就是一个星期,五个星期就是放五次假。”
这么一说小姑娘就知道了,但她一想,总觉得哥哥要过好久才会放一次假。
“是啊,确实比较久,所以咱们要耐心点。”
二妞闷闷不乐,时不时看向陈芸,向看看她会不会再让自己去照相馆。
如果这次的话,她肯定不会犹豫了。
但陈芸没有,经过照相馆时一步没有停留。
三人在站台等公交车,上车之后陈芸对二妞说:“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像你照相的机会和小裙子,它们不是永远等在那的。”
二妞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己错过了喜欢的东西,有些郁闷地趴在陈芸身上。
陈芸理着她的头发:“所以下次遇到机会,你得大胆一点,不要犹豫,直接向前冲就行。”
二妞在她身上扭了扭。
“知道了吗?”
“嗯。”小姑娘点点头。
第二天就要上班,这天晚上陈芸特地买了鱼。
鱼是江鱼,肉质细嫩鲜美,毋须多少调料,加点盐和老家自制的酱油清蒸,就是绝佳的美味。
吃完饭,她给家里写信,说了这一段时间的近况,以及自己要工作了,问候父母弟弟的身体如何。
写完她把信装好,随信放了几张工业券。
这工业券是郑卫华前几天拿回来的,属于军官的福利,全国通用,用来买各类工业产品。
陈芸有手表了,自行车暂时并不是特别需求,想起来陈卫军说想要攒钱买手表,就和郑卫华商量着把票给他,郑卫华也同意了。
信写好放到一边,陈芸伸了个懒腰,出去洗了手,回来时郑卫华已经铺好了被子。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再盖这么厚的被子就有点热。
陈芸打算要不要再做一床薄的,突然听郑卫华说:“我明天要走了。”
她思绪被打断,扭头问:“去哪?”
“不能说。”郑卫华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一定,你在家注意安全。”
陈芸翻了个身看过去。
“放心,没有危险。”郑卫华看出她想问的,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
“哦。”陈芸干巴巴道:“要帮你准备什么吗?”
“不用,准备了我也带不走。”郑卫华笑了笑,翻身压到上方,捧着她的脸亲吻:“只是今天可能要累一点。”
半响贪欢,第二天起来时郑卫华已经走了。
陈芸扶着腰起来,感觉自己差一点就完全废了。
她跟得了腰间盘突出的老太太似得艰难洗漱完毕,吃饭的时候都在想一件事:不是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吗?到底是她家的老牛太厉害还是她这块地不行,怎么完全颠倒过来了?
吃完饭,一家人同时出门。
铁柱背着书包牵着弟弟走在前面,陈芸领着二妞紧随其后。
路上,陈芸和二妞说着在幼儿园要注意的事情,着重告诉她:“如果有人想脱你的衣服,一定要拒绝并且告诉老师,如果老师不管,你就来找我。”
二妞点点头。
“要记住啊,千万不能忘。”陈芸捏捏他的脸蛋,掩饰不住的忧心。
今天出门比较早,离小学上课还有一回,陈芸先送二妞到幼儿园,再送铁蛋去托儿所。
托儿所里同龄的孩子不少,铁蛋刚进去的时候还挺高兴,结果一看陈芸要走,那脸色马上就变了。
“妈妈!”
铁蛋在保育员怀里挣扎,对着陈芸张手。
“铁蛋乖,你在这和小朋友玩,妈妈中午就来看你好不好?”
铁蛋猛地摇头,用更大的力气挣扎。
保育员让她先走,陈芸犹豫了下,顶着铁蛋朦胧的泪眼狠心离开。
她刚出门,便听到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陈芸捂着胸口,在门口停下脚步,有转身进去的冲动。
另一个保育员过来,见她这样便了然:“第一次送孩子过来?”
陈芸点头。
“小孩子就是这样,到一个新地方都不习惯,呆时间长了就好。”那人说:“你现在要是进去,下次走孩子保准哭的更厉害。”
这些道理陈芸都知道,只是理论知识谁都可以说,真的做的时候发现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陈芸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房间里保育员温声哄着孩子,铁蛋的哭声由大变小,再断断续续。
陈芸呼出一口气,终于放了点心,一看时间快迟到了,赶忙赶往学校。
她到学校时刚好打铃,陈芸来不及去办公室放东西,直接去了班上。
课程表上,一年级的语文在下午,二年级是上午。
陈芸先讲了两节课,才在大课间去了校长办公室。
“陈老师来啦。我给你东西都交上去了。”校长对她笑了笑:“第一天上班感觉还行吧?”
“还行,同学们都挺懂事的。”陈芸解释了下:“早上送小孩去托儿所耽误了点时间。”
“理解、理解。”校长点点头,起来对她说:“来我带你去你办公室吧,顺便和同事们熟悉下。”
陈芸跟在他后面,进了隔壁的房间。
这间房比校长办公室要大不少,摆了几张桌子,老师们都在。
校长进门之后拍拍手,吸引大家注意力:“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陈老师,暂时教一二年级的语文。”
“我叫陈芸,耳东陈,芸芸众生的芸。”
校长等她说完,领着人到其中一张桌子旁:“你就坐这吧,对面的李老师也是教一二年级,一个语文一个数学。”
那位李老师对陈芸笑了笑:“你好。”
“是你啊!”
陈芸惊喜,原来这位就是当时搬新家请客时送炉子过来的:“我当时还奇怪,铁柱什么时候人员这么好了,原来是老师啊。”
“铁柱?”李老师一眨眼。
“咳咳!”陈芸改口:“是郑启年。”
李老师失笑,对陈芸说:“我叫李从英。”
“你好你好。”
李从英的丈夫是步兵营的一位教导员,她比陈芸要早来半个月,借炉子的那次刚入职没多久。
据她所说,之所以那么主动,是因为铁柱帮过她的忙。
陈芸惊讶:“还有这回事?”
“当然。”李从英说:“我才来的时候学生都不听话,是你们家郑启年帮我管住的。”
“我都没听他说过。”
“这个孩子不错,就是不怎么乐意理人,但是班上孩子都愿意听他的。”
陈芸说:“他说班上同学都打不过他,我还怕他在学校欺负人。”
“没这回事,他不欺负人,这点你可以放心。”李从英很喜欢铁柱,还说:“等我孩子长大了,就让他和你们家铁柱一起玩。”
“他现在多大?”
李从英眨眨眼:“一岁半。”
陈芸:“……”
两人相视半响,突然一同大笑。
笑声好一会才停歇,陈芸脸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对李从英说:“那恐怕不行,铁柱平时连他弟弟都不怎么愿意理。”
大概是磁场相合,两人认识十分钟关系便突飞猛进。
中午放学,陈芸和李从英一起去托儿所领孩子。
陈芸到的时候铁蛋正和其他孩子玩的高兴,一见到他立马变脸,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看着无限委屈的样子。
“妈妈!”
陈芸嘴巴抽了抽,看不出这小屁孩还有戏精的天赋,现在看他哭真的一点不心疼。
她弯腰按着小孩肩膀不让他靠近:“把眼泪擦擦。”
“呜呜呜妈妈!”铁蛋哭得伤心,用手随便摸了把脸,鼻涕眼泪全都糊到一起。
他这一哭,引得托儿所其他小孩也哭起来,一道道穿透力极强的哭声混在一起,振得地面都在晃。
别的小孩都哭起来后,铁蛋这个罪魁祸首反而消停了。
他睁大眼,吸了吸鼻涕看向四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意思看,都是你害的。”陈芸敲敲他的脑门,抽出手帕给他擦干净脸,擦完的东西她也不想要,揉成一团塞进铁蛋的小口袋里。
铁蛋看了看口袋,拍了一下,又抬起头朝陈芸笑。
“小混蛋。”陈芸牵着他往外走:“咱们去接姐姐去。”
陈芸要上班,午餐自然是在食堂解决了,吃完饭她带着孩子们回家,让几个孩子睡午觉,自己去邮局寄信。
邮局不远,走路就能过去,陈芸把信寄出去,顺便问了句有没有自己的包裹。
“叫什么名字?”
“陈芸。”
柜员查了下:“有的,今天刚到,你带回去吧。”
“好。”
她这刚答应,下一分钟看到邮局的人把包裹拿出来就后悔了。
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这包裹看起来又大又重,反正靠她的力量是没办法一个人搬回去的。
没办法,陈芸只能花一毛钱找人租了一辆车,把包裹拉到家属院。
拉车的人帮他把包裹搬上楼,陈芸给了钱,道谢之后把人送出去。
她转身去厨房拿了剪刀准备拆包裹,转身就发现铁柱出来了。
“怎么不睡觉?”
“不困。”铁柱说着走过来,低头看了看:“外婆寄过来的?”
“是啊,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来看看。”铁柱上前,想要打开麻袋,但是力气不够。
“别白费力了。”陈芸拿着剪刀出来:“你让开我来。”
她从中间剪开麻袋,扔掉上半部分:“看看都是什么?”
麻袋里面堆满了减震用的木屑,拨开木屑,里面好几个坛子,神奇的是竟然都没碎。
“这还真厉害。”陈芸感慨,把坛子搬下来。
坛子一共五个,其中三个坛子装着不同的咸菜,另外两个是不同口味的酱。陈芸用筷子挑了一点尝了尝:“好鲜,你要不要尝一尝?”
铁柱摇头,问陈芸:“东西放哪?”
厨房太小了放不下,陈芸找了个阴凉的角落:“放这吧。”
铁柱看了看,抱着坛子过去。
“你能行吗?”
“行。”他稳稳走到地方,放下坛子,对陈芸说:“很轻。”
“很轻吗?”陈芸也抱起来一罐酱料:“这哪轻了?”
铁柱撇了撇嘴,默默从她身边走过,又抱起一坛咸菜过去。
五个坛子陈芸搬了两个,搬完揉着胳膊,另一边比她还多搬了一个的铁柱仿佛没事人一样。
陈芸看着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这小孩是装的,看了几眼提议道:“我们来掰手腕吧。”
“和你?”
“对啊,来吧来吧。”陈芸走到餐桌前,端起一只手。
铁柱看了一会,似乎有些不乐意,不过最终还是来了。
俩个人手不一样高,陈芸往后移了移,双腿叉开重心压低,对铁柱说:“来吧。”
铁柱握住她的手。
“我喊开始啊。三、二、一,开始!”
声音落下,二人一同用力,陈芸原本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八岁小屁孩的,但真的比起来却觉得有点不对。
这小子劲怎么这么大?!
要是和铁柱掰手腕都掰不赢那多丢脸?
陈芸心想着,咬牙用了更大的力气。
两个人的手如同天平一般左右移动,最终还是陈芸略胜一筹。
她用了全身力气把铁柱的手压下去,龇牙得意:“还是我厉害吧?”
铁柱:“……哦。”
“所以就别说什么坛子不重了。”陈芸揉了把他的头发,赶他去睡觉,自己回房间准备下午的课。
*****
陈芸很快适应了学校的工作,并且初步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
在她入职一周后,学校又来了两名新老师,其中一名是从市里其他小学调来的,另一名之前是大学教授!
这位据说和军队的某个领导有关系,特地把他从大学调过来避难,就安排住在家属区。
老教授今年五十多岁了,身体很好,每天会早早起来跑步。
早上锻炼的人就那么几个,铁柱和教授分列年纪最小和年纪最大的,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然后过了一个周末,铁柱竟然跟陈芸说要去教授家。
陈芸惊讶:“你知道他住在哪吗?”
“知道,他让我去的。”铁柱问陈芸:“我可以去吗?”
“你们俩怎么熟悉的?”
“他跟我说了两次话。”铁柱回忆着说:“然后说给我用火柴搭桥,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吧。”对于孩子和教授的交往陈芸很支持,还给铁柱拿了一块钱:“中午回来吗?”
“不回来。”
铁柱早上出门,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家,手里捧着一座桥,走起路来小心翼翼。
桥全身是用火柴搭建的,没有用上任何胶水。
铁柱慢慢挪进门,把这座火柴桥小心放到桌上,对陈芸和弟弟妹妹说:“你们看这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