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一个劲傻乐,乐一阵,扭头去看姐姐,啊啊吸引着注意力,然后对看过来的所有人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
晚上铁蛋和二妞照旧和她睡一起。
陈芸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家里要添点什么。
家里缺的东西太多,要买碗,要做衣服,要弄油,如果有机会最好买个暖水瓶。
家里缺的东西太多,陈芸手里只有十块钱。就算这个年代的钱购买力高,十块钱也买不到多少东西。
陈芸在心里算着物品价格,只觉得捉襟见肘,梦里都在想办法省钱。
隔天醒来看到渐渐熟悉的小破屋时,陈芸已经比较淡定了。
她洗漱完,给铁蛋解决完生理问题,又给铁柱擦了一遍药。
小孩子恢复能力强,铁柱身上都擦伤这两天已经结硬实了,不用担心轻微一个动作就裂开。
因为身上的伤,他这两天都没洗澡,伤口又在长肉,可把他难受得够呛。
陈芸做饭的时候,他就在门口哼哼唧唧,过一阵往厨房里转一圈,碍事的很。
“又怎么了?”两天下来陈芸对这个便宜儿子的性格有所了解,这就是个别扭的,要是没人问他估计得在她面前转一天。
铁柱撅着嘴,用背在门框上蹭了蹭:“身上痒。”
“我看看。”陈芸往火塘里塞了一根柴,拍拍手,掀开铁柱的衣服看。
小孩身上穿的是他唯一一件合身的衣服,洗过一次身上又多了两个洞,活脱脱一个小乞丐。
陈芸在他背上摸了摸:“哪里痒?”
铁柱抓了抓肚子:“都痒!我要洗澡!”
陈芸拉过他的胳膊,在伤口结出的痂上按了按:“还疼吗?”
“不疼,我要洗澡。”
“行,今天晚上洗澡。”他身上伤口差不多结好了,洗个澡问题不大。
“我现在就要洗!”铁柱眼睛一转,提出要求:“我去河里洗澡!”
“你想得倒是美。”陈芸白了他一眼:“河里是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掉下去怎么办?”
铁柱讨厌别人把他看成小孩子:“我不小。”
陈芸喷笑一声,在他头顶比了比:“嗯,不小?”
铁柱恼怒地红了脸,觉得被小看了。
“才这点大,什么时候长的比我高再说不小吧。咱们门前那条河年年都有人掉下去出事,你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呢?”陈芸收了脸上的笑容,语重心长:“你要是出了事,让爸爸怎么办?妹妹和弟弟怎么办?”
铁柱虽然年纪不大,却过往的经历让他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他迫切渴望着长大,渴望成为弟弟妹妹的依靠,但同时在心底也希望得到父母的关爱。
陈芸的这番话铁柱听了进去,小孩沉默半响,突然说:“狗剩他就能下水。”
“啊?”
“他爸爸带他下水。”铁柱像是随口说了一句。
陈芸懂他的未尽之言:“等爸爸回来也可以带你去河里游泳。”
铁柱撇撇嘴:“他回来早不能下河了!”
郑卫华每年都有一个月探望配偶的假期,去年是十二月份回来的,距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
小孩这是想父亲了。
陈芸拍拍他的小脑袋,不知道如何安慰。突然灵光一闪:“不如我们给爸爸写信吧。”
铁柱眼睛一亮,眨巴眨巴看着陈芸,过了一会又垂下脑袋,失落道:“我不会写字。”
“你不会不要紧,我会就行,到时候你说我来写,不是一样吗?”
小孩觉得不太一样,他更想亲自给爸爸写信,但是他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撅着嘴独自生气了一会,退而求其次接受这个提议:“那好吧。”
顿了顿又说:“等我学会写字了就给爸爸写信!”
“行啊,等你伤好了就去上学。”
“我现在就可以去!”
陈芸说:“现在还没开学呢。”
铁柱对于给爸爸写信这件事积极性非常高,刚吃完饭就催着她赶快写。
陈芸刚把针线拿出来:“你衣服不补了?”
“先写信!”
言下之意衣服什么都是次要的。
“行吧。”他都这么说,陈芸还有什么意见?
她放下针线,找了几张信纸,铺平在桌面上。
几个孩子围拢在身边,二妞问哥哥:“这是什么啊?”
“这是信,我们要给爸爸写信!”铁柱一本正经道:“你想跟爸爸说什么?她会给你写。”
郑卫华回来的少,底下两个孩子对他印象都不深,但是铁柱对他很是崇拜,总是说爸爸多厉害多厉害。
受哥哥影响,二妞也很崇拜父亲,闻言期待地问:“爸爸要回来了吗?”
“不是回来,我们给爸爸写信,会有人帮我们把信交到爸爸手上,他看到信,就知道你们很想他啦。”
二妞啊了声,似懂非懂:“为什么要让别人交?”
铁柱也想到了这点:“我想自己交给爸爸!”
陈芸失笑,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温言道:“因为爸爸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走不过去,所以只能拜托别人了呢。”
“啊。”二妞张大嘴巴:“那别人好累啊。”
小姑娘皱着眉,很是为别人担心。
陈芸只能解释:“他们是坐火车去的。”
几个小孩最远只到过镇上,火车这种传说中特别厉害的交通工具令他们心驰神往。
“我想坐火车。”
二妞软软接到:“我也想。”
陈芸对他们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第007章
陈芸初中那一阵流行交笔友,学校给他们定的英文报纸有一小块交友栏目。
她当时也找过一个,两人之间的联系持续了好几年时间。
后来笔友搬了家,新地址没有告诉她,就这么断了联系。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之后网络飞速发展,各类社交软件兴起,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及时收到对方信息,写信交友这种事就渐渐被淘汰了。
许久没写过信,陈芸连写信格式都忘的差不多了,笔尖距离信纸两公分,始终没有落下去。
铁柱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爸爸说,见陈芸没动静,急的抓耳挠腮。
“你快写啊!”
“等等。”陈芸思索,称呼是应该写“亲爱的郑卫华同志”还是“敬爱的郑卫华同志”?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结果,索性把修饰词全都去掉。
搞定了称呼,陈芸又开始纠结开头,她要如何解释自己突然写信这件事?
“还没好吗?”铁柱伸长了脖子,盯着信纸看,他虽然不识字,但是会数数啊,信纸上到现在只有七个字!
铁柱不禁有些怀疑:“你是不是也不认识字?”
“胡说!”陈芸否认,不说她原本的学历,就算原主都上过两年高中。
对了,原主!
她虽然好多年没写过信,但是原主写过啊!
陈芸凝神在记忆中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不少片段。
她和小学生写作文似的观摩了好几封信的开头,篡改一番写到纸上。
开头写出来,剩下的就看小孩怎么发挥了。
陈芸停下笔,抬了抬头:“好了,你说吧。”
车铁柱刚刚催的厉害,等到了自己,小孩又缩了,半天憋不出两句话。
陈芸笑话他:“刚刚不是还催我吗?”
“我比你厉害!”小孩气哼哼嘴硬,大概被刺激到了,嘴巴一下子就利索起来。
他想给爸爸留下好印象,说的事情全是吹自己多厉害的:什么上山抓到了兔子啊,打猪草挣到公分了啊,弟弟总是哭让他哄好了啊。
他讲得顺溜,陈芸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桩桩件件的小事,都直指后妈不靠谱啊!
陈芸在写与不写间犹豫,最后决定还是要写,但写的时候稍稍润色了一番。
铁柱是个小唠叨,光他的话就写了两页信纸,连弟弟妹妹的事情都说完了,轮到二妞的时候,小姑娘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我想爸爸了。”
陈芸写完信,把信纸折好,夹进□□里。
铁柱对信看重得不得了,过一会就要来绕一圈。
陈芸笑话他:“这信还能跑了不成?”
铁柱抓耳挠腮:“送信的人什么时候来啊?”
“早呢,还有五天。”
邮递员每半个月到前山村来一次,上次过来是十天前。
铁柱闻言很失望:“啊,还有五天啊!”
“是啊,还有五天。”陈芸补好铁柱的衣服,拎起来看了看。
比之前更丑了。
她有些心虚地收起来,对铁柱说:“不过我明天要去镇上,可以把信带过去。”
“真的?”铁柱瞬间兴奋起来,蹦到陈芸身边:“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镇上那么远。”
“我去寄信!”小孩闪亮的眼睛诉说着自己的期待。
“寄信是邮局的活,而且信寄出去了,可能十几天才会到爸爸手上。”
小孩子时间短,觉得明天都是漫长的词语,十几天时间已经是天荒地老了。
铁柱失望地叹气,肩膀都耸下来了:“这么长啊!”
“是啊,而且爸爸如果回信也是这么长时间,一来一回要一个月。”
“啊——”铁柱长叹:“一个月是多久?”
陈芸想了想:“大概等稻子黄了。”
“现在稻子还是青的。”
“对,所以我们要慢慢等。”
*****
H省某基地。
傍晚训练结束,郑卫华刚洗完澡,突然宿舍门被推开,纪学文兴冲冲进来:“老郑,有你的信。”
郑卫华还没说话,房间里其他两个人就凑了过去:“呦,这可是稀奇事,谁寄来的?”
“我看看啊。”纪学文把信封举高,故意大声念道:“寄信人:陈芸,地址:W省Y市Y县青山大队前山村,这不是咱老郑老家吗?”
纪学文揶揄着用信拍了拍郑卫华:“陈芸就是咱新嫂子吧?”
郑卫华嗯了一声,接过信。
那三个人都聚过来看:“快拆,看看是不是新媳妇想老郑了。”
“别胡说。”郑卫华环视一圈,用眼神逼退三个看热闹的:“可能家里有事。”
他与陈芸认识一周不到就结了婚,婚后他马上返回部队,要说感情是肯定没有的,这大半年陈芸也从未给他写过信。
所以郑卫华拆信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忧虑,怕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摊开信纸,纸上娟秀的字体露出来。
纪学文伸长脖子看了眼:“郑卫华同志,你好。哎呦!”
他猝不及防被人踹了一下,瘸着条腿躲到一旁,不看再做偷窥的活,不过嘴上却不饶人:“说真的,老郑新媳妇这字写的挺漂亮啊。”
郑卫华在心里肯定一声,面色不变,往下看去。
他拆信时面色还有些凝重,越往下看越放松,神色变得柔软。
他看完信,折起信纸,轻叹一声。
“家里寄信过来说什么了?”几人中年纪最大,也最稳重的金伟志问。
郑卫华摇头:“没什么。”
嘴里说着,他又把信看了一遍,对好奇的战友道:“说老大上山摔了一跤。”
金伟志问:“摔的严重吗?是不是缺钱?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往回寄。”
其他两人也一同点头:“要是有困难就直说。”
这是以为摔的很严重了。
“没事,不用帮。”郑卫华视线落到其中一行,面色和缓:“就是擦伤,已经好了。”
“那就好。”三人放下心来:“就说了这件事?我看这写的挺多啊。”
这三人眼巴巴看着他,一副不问出什么不罢休的架势。
“没了,都是家里琐事,小孩子不太听话。”
对于这点,三人都深有同感:“可不是,你家老大今年五六岁了吧?我家老三跟他差不多大,上次我回去的时候这家伙在泥里打滚,脏的脸都看不清,还让我一起来!”
金伟志滔滔不绝说着自家那几个调皮蛋,引得其余几人深有同感。
“小孩子就这样,儿子也差不多,我刚回去的时候那小子问我是谁,到他家来干什么?把我给气的!”
“老卫你这就不行了,我家那小子别说我一年没回家,就是十年八年不回去,他们也不敢把我忘了!”
“纪学文你就吹吧!”
“我吹什么?说的都是实话!”纪学文眉飞色舞传授经验:“小孩子忘性都大,像咱们这种回去少的,你得用点方法让他们记得你。”
“什么方法?”
“照片啊!就拍张军装照,往家里一摆,保证那些娃逢人就说这是我爸!”
“哎,这主意好!”卫家康眼前一亮:“我记得老杜那边有个相机是吧?走走,老金、老郑,咱们都去拍一张。”
郑卫华略微迟疑,就被卫家康拖出去了。
宿舍区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会,走廊上来来回回都是人。郑卫华慌忙折起信纸塞进口袋里,把衣服从卫家康手里拯救出来:“等等,我回去拿个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