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见到,敲了下他的脑袋失笑道:“你哥哥欠你的。”
铁蛋嘿嘿直笑。
于是第二天出发的人就变成了五个。
他们在太阳上山之前出门,到镇上的时候还算凉快。
镇上自然比不上城市繁华,几个小孩见多了市里国营商店的模样,对这个狭小又昏暗的两层商店就有些看不上。
这里商店的东西种类不多,许多东西都没有。
肖月珍拉着陈芸走到一处柜台前,问营业员:“妹子,今天缝纫机到了吗?”
“没。”营业员头也不抬地说:“要过两天才到。”
“还要过两天啊。”
肖月珍对此有些失望,她都准备今天把缝纫机搬回去了,过两天要忙着办结婚席面,真不一定有空来。
陈芸问:“要不去县里看看?”
“这都不早了。”
“缝纫机又不是卖菜,一大早就卖完了。”
“哎呀县里那么远。”
“反正从镇上坐车就可以。”陈芸说:“总比你一趟趟往镇山跑方便。”
这么说也是的,镇上国营商店的规模到底太小了,就算到了缝纫机也不一定能买到。
马上三妮都要进门了,要是说好的东西没兑现,她这脸上也不好看。
肖月珍想着,便同意了:“那就去镇上看看。”
祖孙五人坐公交车一路颠簸到县城,一下车,二妞就看到了照相馆。
她对于老家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照相馆。
他们第一张像就是在这照的呢。
二妞看着照相馆一直舍不得回头。
陈芸注意到了,小声问:“想照相吗?”
姑娘转头看过来,抿唇笑了笑,明显是有点想的。
“那咱们出来去拍照?”
陈芸声音大了点,跟肖月珍说:“妈咱们一起照吧。”
“前年不是才照过。”肖月珍觉得照相不需要太多,一两张就行,她上次去女儿家还照了单人相,以后死了当遗像都行。
“前年是前年,今年是今年啊。”陈芸觉得从相片中看时间流逝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转而又想到陈友金似乎从没拍过照,便说:“改天让爸也来拍一次。”
这个肖月珍倒是不反对:“你带你爸来拍就行了,我不用。”
她有些不好意思:“都一大把年纪了,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她径直去往国营商店,这个商店比镇上的大不少,足足有三层。
肖月珍来的次数少,找了一会才找到卖缝纫机的地方,都不用问,就能看到柜台后面摆着好几台缝纫机。
缝纫机总共就那两个牌子,价格都是固定的。
肖月珍早就打听清楚了,过去直接付了钱和票,直接拿东西就行。
“走吧,你帮我抬一下。”
“再等一会。”陈芸说:“我去看看有没有红布。”
这时候买红布要干嘛都不用猜,肖月珍花一百多买缝纫机不觉得多心疼,却舍不得女儿话几块钱买布。
“卫军给她做了几身衣裳,不用你再买了。”
“卫军是卫军的,我是我的。”陈芸说:“让铁柱帮你搬一下吧,我很快就出来。”
“铁柱哪能搬得动,他才多点……”
肖月珍话没说完,就见铁柱把缝纫机往肩膀上一扛,出去了。
“唉——”肖月珍没拦下,赶忙追了出去。
外婆和哥哥都出去了,二妞左右看了看,牵着弟弟的手跟在陈芸后面。
陈芸去了卖布的柜台,问有没有红布。
“有啊。”售货员拿出来一块:“八毛一尺。”
布是好布,棉的,摸起来很舒服。
陈芸不太满意这个颜色,说是红色,其实有些偏暗。
她问:“有没有别的红色?”
“没了,就这个。”售货员说:“红的就这一块。”
“那其他颜色呢?”
二妞看妈妈一时半会买不好的样子,就牵着铁蛋四处看起来。
楼下刚到了一批蛋糕,香味顺着飘过来。
铁蛋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吃。
“姐姐。”
二妞低头,和弟弟对视了一眼。
她也闻到了蛋糕的香味,有点心动。
恰好口袋里还有几毛钱零花钱,应该可以买几块了。
她想着,和陈芸说了一声,牵着弟弟下了楼。
楼下买蛋糕的地方,售货员正在用夹子码蛋糕。
二妞带着弟弟走过去,盯着蛋糕问:“姐姐,这个怎么卖的?”
售货员说了个价格。
“我要五毛钱的。”
五毛钱四块蛋糕,他们有五个人,感觉不太好分。
要是多一块就好了。
但二妞总共就五毛钱,买不了多的,她问弟弟:“你有钱吗?”
铁蛋摇头。
二妞皱了皱鼻子,吸了口蛋糕的香气,对铁蛋说:“那我们一个人分一半吧。”
她把其中一块蛋糕分成两半,大的一半给了弟弟,小一点的是自己的。
二妞咽了咽口水,捏了一小块塞进嘴巴里。
刚品尝到蛋糕的没问,就听有人说:“二妞?”
二妞转过头,看到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中年男女的个子不太高,那个男孩也遗传了这一点,看起来矮矮胖胖的,像个土豆一样。
男孩子对着二妞手里的蛋糕流口水,手伸过来就要拿。
二妞把手背到身后。
刚刚出声的男人看到这一幕,面上有些不悦:“你是二妞吧?我是二舅啊,你不记得了?”
二妞仍然警惕地看着他们。
中年男人便有些生气:“你们这几年去哪了,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他有些恼火:“那个姓陈的女的怎么教的,现在看到舅舅都不认识了?”
这话说完,刚刚还在吃东西的铁蛋突然打了他一下,狠狠地说:“不许说我妈妈!”
于是他就更生气了,两颊鼓起,像个癞蛤.蟆:“什么妈,她才不是你们亲妈,你们亲妈早死了!”
铁蛋猛地瞪大眼,二妞气的小脸发白。
周围的人见这边有热闹渐渐围拢过来,陈芸买布下楼,就见两个孩子和人起了争执。
“二妞,铁蛋。”她叫了一声,从人群中挤进去:“怎么了?”
陈芸问二妞,眼睛盯着对面。
刘二舅憋了一肚子火,跟两个孩子说不通,见到陈芸总算有了个出气对象。
“姓陈的,你怎么教我外甥的,现在连舅舅都不认了!”
“就是!”一边的二舅妈接嘴,指着陈芸尖声道:“这还像话吗?”
周围的人听了他们的话,看向陈芸的目光都有些深意。
这后妈把继子女教的不认亲舅舅,也是厉害啊。
陈芸满打满算就见过刘二舅一次,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这会早就忘光了。
“你们是?”
刘家栋自认在郑家算是了不得的亲戚,陈芸这个后来的更是应该敬着他才对,结果她不仅把外甥外甥女教的不认人,自己也不认识!
刘二舅气得脑袋疼。
“你问我是谁?我是刘家栋!”
他自报家门,换来的还是茫然的目光。
“哦。”陈芸还是没想起来这号人:“你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怎么教我外甥的?!”
“怎么了?”陈芸先是疑惑,后来恍然:“孩子还小,时间长了见不到面就忘了。”
又对二妞和铁蛋说:“他应该是你们舅舅,以后看到人记得要叫。”
二妞气的不行:“他才不是我舅舅!”
几个孩子当中,二妞的脾气是最好的,陈芸很少见到她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
“怎么了?”
二妞鼓着嘴不说话,铁蛋指着刘家栋说:“妈妈他说你坏话!”
“嗯?”
陈芸看向对面。
刘家栋冷笑一声:“我说错什么了?我姐本来就死了,你这样放以前是要给我姐磕头上香的!”
陈芸面色一沉。还未说话,刘家栋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气极大,刘家栋被踹得差点一头栽下去。
“哥哥!”
铁蛋看到了铁柱就像是看到了靠山,跑过去告状:“他欺负妈妈。”
铁柱当然也听到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踹他。
刘家栋好不容易站稳,扭头看到铁柱,气道:“你这小兔崽子!”
二舅妈也跟着一起骂铁柱,还要打他。
铁柱机敏地躲过,一把把金宝拉过来,给了他一下。
金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懵了。
“你打我,我就打你儿子。”
铁柱年纪最大,记事也最清楚,对于外公一家全无好感。
刘家栋和老婆又跳着脚骂他。
“你算什么舅舅?就知道到我家来要东西,把我的衣服拿给你儿子穿,我的吃的拿给你儿子吃,还偷我家的钱!”
“你你你!”刘家栋脸色涨红:“小兔崽子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铁柱指着金宝说:“要是没偷,他怎么长这么胖的?”
金宝确实很胖,他比铁柱矮大半个头,却宽了将近一倍,整个人像个发面馒头一样。
铁柱说:“别把什么都怪到我妈身上,是我不想认你。”
刘家栋夫妻两个瞪着铁柱,想揍铁柱,又因为金宝而投鼠忌器。
金宝也就在家里逞能,出来就怂了,被铁柱打了连哭都不敢。
“姓陈的……”
陈芸打断他:“刘家舅舅,你也不用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如果你们家对孩子不错的话,就算我想让他们不认你们也难。”
“我对我外甥不好?我天天念着他们!”
“那问个简单的,你知道铁蛋大名叫什么吗?”
“不就叫郑……”
刘家栋卡壳,别说铁蛋大名,就算是铁柱的大名他也不知道啊,他今天之所以能把二妞认出来都是半蒙半猜的。
“一个名字都不知道吗?”陈芸冷笑一声:“那刘家舅舅想的还挺真。”
周围人全都哄笑起来。
刘家栋丢了脸还狡辩:“乡下谁叫大名,不都叫小名的。”
“行了。”陈芸有些不耐烦:“你要真念着孩子们就收敛点,别让几个孩子跟着你们一起丢人。”
她让铁柱放开金宝,铁柱犹豫了下,把他推到刘家栋夫妻怀里。
刘金宝一到父母那边就大哭起来,喊着身上疼。
刘家栋看儿子哭的这么惨自然心疼,又要来打铁柱。
“你敢动手试试?”陈芸把铁柱拉到身后,盯着他说。
别看刘家栋表现的凶狠,其实和儿子一样是个怂包,也就是嘴上说的狠,让他当众对陈芸动手他还真的不敢。
他举着拳头不想认怂,接过没撑两秒商店主任就过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他拉了刘家栋一下:“在这闹事给你关公安局去!”
刘家栋怕这些有职位的,一听说是国营商店的主任就怂了,带着老婆孩子灰头土脸的离开。
有了这一出,陈芸的商店也逛不下去,把布往包里一揣,对几个孩子说:“我们也走吧。”
铁柱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把缝纫机搬到公交车站,留肖月珍在那看着。
肖月珍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见到几个人表情都不太好看,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
陈芸摇头,看了一圈说:“妈我去买几个饼。”
她买饼回来,铁柱已经帮肖月珍把缝纫机搬到了车上。
因为这东西占得面积多,他们还多付了一个人的车票。
车还有一阵才能开,肖月珍坐了会,下车去找厕所。
她一走,陈芸脸上装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了。
今天刘家栋说的那番话太恶心人,她现在胃里面都难受。
她用力嚼着饼,把它当作刘家栋。
铁柱看到她的脸色,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我回去再把金宝打一顿。”
“而且……”铁柱顿了顿,声音小了一点:“你就是我妈,别人说了不算。”
陈芸一愣。
铁柱以为她不满意:“我现在只能打他。他爸太大了,不一定打得过。”
陈芸嘴角抽了抽。
突然就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铁柱是个很记仇的小孩,惹了他的一定要报复回去。
他原本跟陈芸说要把金宝打一顿出气,但是回去想了想,觉得打金宝根本出不了气。
还是得打他爸。
陈芸回去之后,很快就把那天的事情抛到一边,忙活着弟弟结婚的事情。
王三妮是知青,娘家远又穷,基本上帮不上忙,结婚前前后后都是陈家在张罗。
结婚的日子就在忙碌中到来。
一大早,陈家人就都起了床,每个人都在忙碌着。
陈卫军吃了饭,换上新的中山装,推着自行车,高高兴兴地去知青点接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