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妾——凝鹊
时间:2020-09-01 08:58:45

  正在这时,也不知怎的,宋寂赶得那匹马忽然受惊了似的,猛地抬起蹄子拉着车直奔着山涧冲去。
  程子聃见马车过来,忙把玉绵拉到了一侧的巨石旁躲避。
  还未缓过神,只见那马车连带着宋寂一下滑跌进了山涧之中。
  玉绵手心灼热,不由冒了薄薄一层汗,她当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紧接着便是眼睛一白,朝着那巨石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双手及时将她抱起。
  玉绵原本神自己就不好,如今又接连见了两场命案,还都是切切实实的跟她有些关联,顿时就精神处在一种高压状态下,产生了间歇性的昏厥。
  程子聃及时的抓住了玉绵,待抱着那刻,一股无可言说的绵软萦绕在掌心,还未缓过神,就见小人儿抓紧了他的衣袖,昏沉间潸然泪下。
  也不知怎么的,玉绵这一昏,倒是牵连出了旧日里孤苦伶仃的时节,当时叶氏被休之后就做下了一身病,玉绵脑中记忆里全是那股子苦药汤子味儿。
  恍然间,竟像是又看到了叶氏,一时间,悲喜交心,竟不由得潸然泪下。
  程子聃皱眉,将一双干净的手又收的紧了些,他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可是这次,他不想再像往日那般。
  他脑中想的只是他要护着这个女人,再也不让她哭。不惜一切代价。
  想到此,便差了马夫,径直抓住缰绳,将马车回转,径直朝着卧佛寺相反的方向去了。
  风吹散地上的尘土,山涧旁两道狰狞的车辙子,径直有道滑落跌进山涧的划痕。
  赵恒站在山涧前,一旁的风声和鸟叫声传进耳朵里,不由皱起了眉头,一张原本清冷肃然的脸瞬间就青黑的不见天日一般。
  赵都督一动不动地在山涧旁站了半天,眉目里的神色益发凝重。
  “宋大人说带着秦大人去卧佛寺,下官还想阻拦来着,但宋大人说您让秦大人去卧佛寺祈福……”太医院院判吓得脸色苍白,语气也是小心翼翼。
  “嗯。”赵恒冷睨了院判一眼,拧眉离开了。
  院判不知赵都督心里所想,还以为不小心破坏了赵都督的谋划,所以心里一阵阵的忐忑。
  而素来平静无波的赵都督,此刻心里却是百味翻沉。
  尤其是看到那道狰狞滑跌的车辙子,更是不由得暗自懊恼。
  他从来没想过那个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女人会以这种方式向他告别。
  现在所有的探子都已经出动,整整一宿,全是“找不到”三字,这三个字像是一道符咒一般紧紧贴在他的命门上,那种绵软和清甜仿佛还在指尖,可是那人却早已经不见踪迹。
  赵都督素来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心里一揪一揪,憋闷又恍然的疼。
  “都督,这是在慈康宫发现的。”  刑部员外郎王仲宣走来,将一只小小的玉瓶递给赵恒,低低道:“有人给太后下了失神的药散,且下的剂量很大。”
  这种噬魂散是从铁勒国传过来的,能使服用的人失魂落魄,剂量一大就会六神惊惧而亡。
  见赵都督一直坐着愣神,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王仲宣又继续道:“恨极了太后的,除了永王再无旁人,只是永王怎么得到铁勒的毒药,却是一大疑点。”
  王仲宣手指蜷缩,不管是铁勒还是永王,总归这场精心设计是达到了目的。
  除掉了太后,只对付小皇帝 就简单的太简单了。
  毕竟按照皇家血脉来讲,他永王就是第一顺位,就像是汉朝的海昏侯刘贺,能获得血脉上的第一顺位。
  “都督,现在太后和秦玉绵都死,现在只要把罪证全部推到秦氏身上,说秦氏咒死了太后,引永王来朝,到时一网打尽,”王仲宣出狠招,继续道:“到时就是都督您黄袍加身改朝换代之时。”
  赵恒听到王仲宣的话,不由皱眉。
  王仲宣是他的至交,从他微末之时就一直为他鞠躬尽瘁,如今谋略才智皆可入侯拜相,但是为了他还是甘心情愿地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
  论起谋略,无人能敌王仲宣,但是把罪名全部推到那小人身上,却是让他厌恶,
  真推过去,整个大梁将会生吞活剥了她。
  可是,不得不说王仲宣这招却是除掉永王最好的战机,也是黄袍加身最好的理由。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这上面纠结,若是按照往常的他,自然会毅然决然的摧枯拉朽,彻底的改朝换代。
  可是此刻……他不想。
  一点儿也不想!
  王仲宣凑过来,认真的看着赵恒,继续道:“都督,战机不可失,一个女人而已,日后佳丽三千,什么样的都有。”
  王仲宣是听过一些传闻的,只是不曾信,此刻见赵恒为了女人动摇,便又说了些坚定人心的话。
  赵恒攥起拳,拇指死死扣在那枚玉扳指上,不由分辨道:“太后旧疾发作,秦官正入卧佛寺,为太后念经超度!”
  “都督!”王仲宣拧眉。
  “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恒面色冷凝,言语带着不容置疑。
 
 
第42章 
  出门京城的时候, 程子聃看到道路两旁的一些老梅已经干枯凋落。
  原本五月天正是老梅树长得好的时节,可是这里的梅树却极度的衰败。程子聃原本是想把玉绵现行安顿在这儿的,毕竟这里离着京城比较近, 有事儿也能知道,但是看到这等不吉利的老梅树,程子聃顿时就没了兴趣。
  梅树若是接了梅子自然是好的,赏梅也是风雅对的,可是枯败的老梅树却是代表着短命早夭。
  那日他见了玉绵心焦上火能晕厥, 便益发厌恶起这等不吉祥的东西来。
  索性也便驾着马车直奔着此地十里处的龙堂镇去了。
  因着男女不方便, 程子聃还专门花银子请了一个粗使婆子,那婆子已经照顾了许多人, 但是从没照料过这等娇弱的, 还不等说出一个字儿, 就被程子聃耳提面命了好多遍,要多多照拂,不可在衣裳食物上起偏差。
  那婆子原本就是个老实的, 听到程子聃一边一边的说, 再加上程子聃又是个温柔和暖性子,她便以为玉绵和程子聃是刚刚大婚的小夫妻, 索性也便上了心、
  总归不能伤害了人家的娘子去。
  玉绵在这里休养了几日,倒是身上轻松了不少,便起身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纳凉。
  程子聃进门,见到玉绵坐在小小的竹椅子上,朦朦胧胧的夕阳光照在她的脸儿上,水嫩嫩滑腻腻的,极为可爱秀雅。
  玉绵抬头见他来,一张樱唇微微一弯, 微笑道:“可是忙完了?”
  程子聃心里一暖,径直坐到玉绵的身侧,微偏了脸儿轻轻地凝视着玉绵,“龙堂镇今儿有夜戏,有白蛇传、战金山等剧目。”
  程子聃说话声音轻轻的很好听,但是却没有那种逼迫性,反而举手投足间皆是尊重,不说强求不虚晃的介绍,只是说说龙堂镇夜戏的情况,选择权全在玉绵身上。
  玉绵的手微微一动,她顿了顿,柔和道:“太后驾崩了,我是该回去的,毕竟宋寂还有那些马夫……又该如何向赵都督交代。”
  程子聃静静地听着玉绵的话,表情全是温润耐心,“可是玉绵,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人总是为自己而活。”程子聃沉默一会儿,“我盼着你能找到你真正的自己,而不是时时刻刻的隐忍着。”
  玉绵回神,见他一双眼睛清清澈澈地看过来,唇角微微弯着,淡淡的温和,如同人间四月天,让人只觉得心口陡然一轻,仿佛真能卸下万千的负担。
  玉绵敛眉,手指微微一紧,自打叶氏走了,她便总是一个人,学着在余氏掌管的后宅里成长,学着保护身边的田翘,日子多久了……
  久到自己都忘记了。
  她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尽管在外人跟前都是笑嘻嘻的,可是她自己却明白自己一直顺着那根不存在的路走下去。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可以放下,也从来没人要她做自己。
  正想着,忽然见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朝自己伸过来,“不管日后的选择,今晚我带你去看夜戏。”
  玉绵抬头看着程子聃,见他眉目清朗,笑容和煦,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肩上的责任一下像是卸下一般,“嗯!”玉绵点了点头,道:“我还未曾见过夜戏。”
  等玉绵和程子到了龙堂镇,早已经热热闹闹的。
  众人围在围栏后面,月光从高处流泻下来,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湖水之中,波涛澎湃起伏,雾气笼罩在起伏的波涛之上,整个天地似乎都被渲染成了澄明白色,玉绵头一回见到这等景象,不由十分惊讶好奇。
  锣鼓声阵阵,由远而近,那些扮演剧目的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绝活儿,三十路手段刷的风风火火,那些观看夜戏的百姓笑声一片,掌声阵阵,紧接着便是翻跟头、耍杂耍,哐哐的,大半条街都很热闹。
  甚至一旁春风楼的花娘都纷纷争相伸出头来,往那动静处探着头看。
  玉绵很少见这等如此热闹的,忍不住也心情好了起来,程子聃回头,见她笑意盎然,明净如夏花,眉目中八九分的恋慕再也遮挡不住。
  正看的热闹时,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拿着八卦图的算命婆子坐在角落里,眯着眼捯饬那些签筒和花签。
  那算命婆子时龙堂镇最著名的命理婆子,只是大略摸摸人的手掌,便能知道这个人的命运路途,平日里一些有灾数的都是找她。
  这算命婆子也是益发清高的很,从来不会为人算命。
  玉绵和程子聃在路上走着,玉绵手里拿着一只糖人,程子聃手里提着松软的糖糕,挤在人群里头,看天边一朵朵绽开的烟花。
  街上的人看着两人,一个清媚秀雅一个和煦润玉,倒真是郎才女貌,美玉生辉。
  那婆子见到众人都在那里夸奖两人是好的良缘,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突然站出来,非要拉着玉绵算一算。
  玉绵自己便是通命理的,自然不信她那套胡扯,而程子聃却是温柔款款的看着那婆子。
  那婆子捋着袖子,双眼放精光,扫了程子聃一眼,将地上的紫水晶镇石挪开,轻靠在墙壁上,微微舒了口气,放松了身体,道:“镜中月,水中花,看似好姻缘,可惜天狼星横截,寻常人怎么能扛得住星宿天命之人呢。”
  程子聃听到这句,手指微微一顿,尽管脸色依旧温润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但是清澈的眸子里明显闪过一丝失落。
  众人看程子聃温煦和雅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胆大夫人,拉了拉程子聃的衣袖,敞开嗓门道:“算命的人总是嬉皮笑脸混饭吃的,甭信她,一会子怕是要卖给你什么转运的灵石来改善姻缘了,指不定就三千两五千两的……”
  那婆子却是冷冷一笑,直接卷起那些算命的东西,径直走开了,“命里有时终须有,人家姑娘跟那天命之人是宿世的因果,莫要强折无缘花,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其中街上一个拄着禅杖的老和尚,用手重重揉揉眼睛,看着玉绵两人,半晌忽然一个喷嚏声,众人看向那老和尚,而齐王府门前却是一阵阵的烟花绽开。
  玉绵抬头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烟花,尤其是最后一颗,更如同柳树的枝丫一般,微微的垂着,最后化为一缕孤烟,早早被风吹散了。
  什么天狼星宿,什么天命宿世姻缘,她自己一个钦天监的女官都不曾看透自己的命数,旁人又怎么能看透那云遮雾绕的天命。
  天命最明显的就是她十六岁生辰时,生祭了大梁,早早下地陪伴祖父和母亲去。
  姻缘这事儿素来是跟她没什么交集的。
  程子聃看到玉绵眼中的那抹情绪,不由压制住了内心的失落,朝着玉绵一笑,温和道:“走,这龙堂镇还有一条街,是极为活色的,各种工匠人,你发簪上的玉扣坏了,正巧过去看看。”
  玉绵转头看向程子聃,不由心里一暖。
  龙堂镇的北街是诸色杂卖,什么卖小猫的,卖养狗用的饴糖渣的,还有一些出卖各种手工艺和小摊子首饰。
  其中一个小商贩,见到玉绵来,便拿出一小把冬瓜糖,笑呵呵道:“来来,姑娘尝尝咱们的冬瓜糖,还差九十九年,就是百年老字号了。”
  玉绵听了这话不由一笑,那不是刚刚开张的新铺子。
  程子聃看到玉绵笑,一双温柔清和的眸子也是弯了弯,跟那冬瓜糖一般。
  绕过这些诸色杂卖,再往前便是卖小食品的摊子,上面有卖羊肉、鱼虾蛤蜊的都在这儿,这等地方也是老鼠流浪的猫狗比较多的地方,玉绵见到那些蛤蜊倒是起了些要煮汤喝的念头,便弯身去挑选蛤蜊。
  这一弯身,那些冬瓜糖便掉落了出来,刚巧不巧的就被地上的蚂蚁给钓住了。
  程子聃不经意地扫过地上,忽然见那些蚂蚁一个个多的已经蹬腿蜷缩的死在了冬瓜糖旁边。
  程子聃眉头一皱,忙拉起玉绵,低低道:“此地不宜久留。”
  玉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那些只舔了一口就死了的蚂蚁,也俱是大惊失色。
  两人没再说什么,而是默不作声地走了。
  太后暴毙,宋寂坠落山涧,赶巧都是玉绵在场,这场凶灾的确就是冲着玉绵来的,只是究竟是谁,玉绵却是猜不准的。
  在逃走的路上,都是缺这少那的,还失了方向,多亏一个俏丽的周小姐从途中搭救,这才从茫然中得了清明。
  那周小姐是个稳重周全性子,见到玉绵便大略猜出了一二,更是言语客气宛转但是没有想留的意思 。
  待转头看到了从马车后走出来的程子聃,忽然脸就红了。
  见程子聃款款温柔的道谢,周小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半晌忽然拉住玉绵的手,朝着程子聃道:“家父偶感肺疾,不方便见客,但是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以暂居在我家。”
  程子聃薄唇微微一弯,“不劳烦周姑娘。”
  “称我瑞珠便好,千里相逢,自然是该请到家中的。”周瑞珠是个聪慧勇敢的姑娘,对程子聃更是一见钟情,见他执意要走,便又挽住了玉绵的胳膊道:“公子无妨,倒是我瞧着玉绵姑娘身子骨并不经得起折腾。”
  蛇打七寸,这话倒是一瞬间拿捏住了程子聃。
  周家祖上曾官拜宰相,遗留了百年的贤德厚重的家风,周瑞珠聪慧大方,周家一家人也是极为温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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