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先生在说什么玩笑话呢,凛奈是什么情况,不是医生先生最了解吗?”
太宰治低低地笑了起来,鸢色的眼眸直视着森鸥外,毫无退避。
森鸥外凝视着太宰治,他的表情平静,紫红色的瞳眸影影绰绰,如水中月般看不清虚妄,却带着一股让人莫名生畏的寒意。
太宰治浅笑着,半蹲在一旁的座椅上,双手耷拉在膝盖上自然垂落,整个人姿态散漫没个正形。
他回望森鸥外,眼中一片坦荡,鸢色的眼眸直视着森鸥外,唇边笑意的弧度毫无动摇。
森鸥外还是笑了:“嘛,我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太宰治不回话,只笑着看森鸥外。
在意不在意,对于早就清楚一切的人来说,自然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森鸥外静静地扫了他一眼,视线最终又转回到了病床上的小松凛奈身上。
“说起来,太宰君,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叫Mimic的组织,你还记得吗?”
“mimic?大致有些印象。”太宰治侧过头,用手支起脸庞,几乎是用鼻音哼鸣出声,尾音拖得有些拢长,显得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
森鸥外耐心地说明:“是一个来自欧洲的武装组织,昨天袭击了我们存放武器的仓库。要对付他们多少有些难办呢,异能特务科那边盯得很紧,太宰君,就辛苦你多多关注一下了。”
“是,我知道了,首领。”
如琉璃般剔透的鸢色眼眸在男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环顾一周后又停在了病床上昏睡着的苍白少女。
那天,所有人都被白色的光芒所吞噬,连同五感也一同封印在了那光芒之中。
太宰治没有进入院落里,所知道的多半都是经由芥川龙之介转述而来。
是因为力量毫无保留的宣泄之后,才让小松凛奈昏睡至今吗?
那天吞噬了一切的白色光芒,到现在也还没查出个究竟了。是神明的降临,还是异能力的暴走,什么说法都冒了出来。
太宰治有些出神的望着小松凛奈,一时间医务室里静悄悄地,仿佛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他还记得刚遇到小松凛奈的时候,少女眼中无光,整个人低落到了谷底,如同毫无存在意义的废弃品一般。
“我的名字是小松凛奈。”
那时,在询问了眼前同样站在河边,像是和他有着共同意愿的少女后,太宰治愣了愣。
眼前的少女所说出的名字,正刊登在今日报纸的头版新闻上,是震惊了横滨全市的灭门惨案中的当事人之一。
这起惨案,全家五口的尸体很快都被警方发现,一一确认过DNA后并没有错漏之处,尸体与家中五口人都能对应上。
那么眼前的这个小松凛奈,又是谁呢?
温热的呼吸,有力的脉搏跳动,都佐证着她仍然活着这一事实的存在。虽然皮肤苍白胜雪,像是即将撒手而去的重症患者一般,但她确实是活着的。
有趣。
她的记忆与报纸上刊登的那家人如出一撤,此后更是负担起了小松家遗留下的巨额欠款。
愈是观察着小松凛奈,太宰治的兴致就更是久久难以散去。
是少女独特的异能力吗?
太宰治摸索了很久,愈是调查,愈是研究,便觉得仍有无数谜团笼罩在小松凛奈的身上。
像是亲手雕刻作品一般,太宰治开始亲手塑造起了小松凛奈。
他想知道,浇灌后最终开出的花朵会是什么样子。
这时,森鸥外又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太宰君,你还记得,之前让芥川和凛奈酱一起追捕的那个神父吗?”
太宰治愣了愣,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笑着应他:“森先生在说谁,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带来的消息,真的很有意思。我想太宰君也会感兴趣的。”
森鸥外点到即止,微笑着望着太宰治,像是在等他按捺不住地询问自己。
把饵食挂到了鱼钩上,自然会有愿意上钩的人凑上前来。
太宰治不急不慢,反而笑了起来,偏过头直直地望着森鸥外,语调微微扬起:“诶,森先生是想说什么吗?既然这个神父这么重要,那不如就让红叶大姐头去搜搜看吧。”
“正好红叶大姐头,不是闲着吗?”
“呵呵,太宰君真是过分啊。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森鸥外叠起双腿,双手支在身前,笑容颇为和煦。
他嘴上夸赞着太宰治,很快又自我否定:“不,太宰君确实也成长了不少。”
太宰治弯起唇角,将森鸥外夹枪带刺似的夸奖全盘接受。
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反驳,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首领。
只是下一瞬,森鸥外的眸光很快冷了下来,斜睨着太宰治漠然地打量着他。
“太宰君知道吗?那个神父告诉我,横滨藏着一个万能的许愿机器。只要对着这个机器许愿,无论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作为消息的交换,我同意和他进行一次交易。”
“原来如此。”太宰治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愧是森先生呢,交易现场反水的作风还是那么的熟悉。”
森鸥外勾起唇角,忽略太宰治话语里的夹枪带刺。他站起身,走到太宰治身旁停下,在他耳边轻声道:“太宰君,现在的你,是不可能藏住那样的宝物的。”
太宰治笑得没心没肺:“森先生是想玩猜谜游戏吗,有趣,只是答案却太简单了呢。”
森鸥外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还是混杂了其他的情绪,他没有再和太宰治交谈下去,径直离开了病房。
留下来的太宰治安静地凝望了昏睡着的小松凛奈,许久也捂着额头轻笑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看起来,似乎越来越有趣了起来。
他靠近小松凛奈的病床,黑发的少女睡得安逸,似乎是因为在睡梦中得到了休息,恍惚间肤色都像是有血色了不少。
下意识地,太宰治伸出手握住了小松凛奈搭在白色被面的左手。
他将那只苍白得透出青紫血管的合入手中,感知着指尖轻轻跳动着的脉搏。
微弱却又有力的脉搏一声声跳动着,瘦削的手腕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开。
太宰治静默了许久,又放下了小松凛奈的手,给她盖好被子。
……
身体像被拉进了无限海一般,意识脱离了肉体不复存在,小松凛奈不知道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浮沉了多久,久到自己也分不清时间。
只是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她听到了来自某处的呼唤声。
那声音极微弱,带着一份陌生的熟悉感,让小松凛奈摸不清究竟是谁。挣扎之中,像有股力量把她从意识海中扯出,无法抗拒。
下一秒,小松凛奈睁开了眼。
“凛奈,你醒了。”
猛地起身的力量撞得桌椅都发出了闷响,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态。
许是因为近来烦心的事情实在太多,而现在贴心的部下终于苏醒过来,让他能从中获得一丝喘息之时吧。
眼前白蒙蒙的一片,瞳孔中的视野像透过磨砂玻璃般看不清事物,带来的失真感也仿佛能把人溺死在其中。
小松凛奈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想去触碰些什么,毫无章法地就四处挥舞了起来,扯着点滴的长管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
记忆还停留在与童磨先生对峙的那一刻,小松凛奈抬起头按在太阳穴,只觉得记忆无比阻塞,像是受到了封印般找不到打开的法子。
她的那一刀,到底有没有成功?
温热的手自空中握住了小松凛奈无序摸索的手臂,指尖触及的绷带断层感很是熟悉,小松凛奈缩了缩指头,低声唤道。
“太宰大人,是您吗?”
“嗯,是我。你还在打点滴,手臂还是暂时先不要动了。那么,凛奈,感觉怎么样,能……想起来什么吗?”
太宰治拿过一个垫枕,轻柔地将少女的手放在了枕头上,确保输液的针头没有歪曲后,才抬头看向了茫然的小松凛奈。
这一眼,他注意到少女的眼神毫无焦距。
是负作用吗?
太宰治的眼神暗了暗。
小松凛奈侧着头寻找太宰治的方向,视野恢复的速度很缓慢,但相对而言听力却提升了不少。
感觉吗?
但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身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太宰大人,我似乎……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了?”
太宰治轻声询问:“嗯,那么凛奈还记得什么呢。”
小松凛奈眼神放空,视野之中的混沌感渐渐淡去,太宰治的轮廓开始变得鲜明。
“我记得……手中的刀,和童磨先生的脖颈已经无比接近了。但之后的事情,就像蒙上了一层白布一般,什么也无法窥见。就连去冥想当时发生的事情,阻滞感强烈地让我觉得大脑,像是快要裂开一般。”
“童磨吗,他啊……”
太宰治复述了一遍这姓名,像是第一次从口中念出这个名字般生疏。
他沉默了片刻,鸢色的眼眸打量着眼前同样缠满了绷带的少女,似夹杂着悲哀又似夹杂着欢欣,满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语气有些低沉,单手扶着小松凛奈的右脸,一只手托着下巴,鸢色的眼眸凝视着小松凛奈仍然毫无焦距的瞳孔。
“大概可以算是死了吧。”
仍然望不清眼前的视野,但却不妨碍小松凛奈的瞳眸无意识地晃动了几分。
她对童磨先生的观感是很复杂的。
作为上司而言,童磨并没有什么过错。但作为他存在的本身,以及背后所牵连的无数性命,
像缠枝般层层叠叠,无数枯骨坠在他的身后,罪恶浇灌而出的存在,再怎么繁盛妍丽,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粉饰遮掩罢了。
小松凛奈这么想着,又听太宰治语调轻柔,似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愉悦说道:“不过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死亡呢。”
小松凛奈:?
如果不是看不太清楚,想必她现在都可以跳起来给太宰治一记正义的重击了。
说话不要这么绕啊你这个绷带黑泥怪!
“太宰大人,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去世,难不成是精神层面上的意识死亡?
只是对于鬼这种存在来说,还能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超乎人类常识的范围了。
所以童磨先生,实际上也该被送去提取血液,为全人类做贡献?
太宰治托着腮,心情颇佳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呆滞了起来。
“在想什么有趣的东西吗,凛奈?”
他颇感兴趣地戳破小松凛奈的妄想,在一旁笑眯眯地询问。
小松凛奈:……
想要科学地解剖童磨先生这种想法,还是不要告诉太宰大人了。
毕竟眼前的这个笑着的黑发青年,是真的想得到做得出的实践派。
太宰治低笑道:“好了,开玩笑的时间就到此为止了。”
小松凛奈有些幽怨地望着若无其事的太宰治。
这个家伙,你以为玩笑时间是因为谁才开始的啊?!
小松凛奈久违地对上司大不敬地腹诽。
“那么,让我为你解释解释吧。”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太宰治展开手里那本红色封皮的书,像模像样地开始了解释。
如果忽略那本书上写着的完全自杀手册几个字的话,太宰治的行动简直挑不出什么刺来。
小松凛奈看不太清楚,但看到青年手中那亮眼的一坨红色物体,她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还没听说过哪家文件记录是用这么招摇的红色纸皮啊?
“那位万世极乐教的教主,似乎是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人类。他身受重伤,被送去了医院进行治疗。之后大概是要被异能特务科关起来吧。”
太宰治不再卖关子,用指节夹在书页中间后把书合上,认认真真地为小松凛奈解答困惑。
那天,从白色荒漠中释放出来后,除了两个人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异样出现。
而这两个人,一个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而另一个,则是曾与他关系相近的圣女小姐,小松凛奈。
小松凛奈被众人团团围住,再三确认只是昏迷之后,或多或少的都松了口气。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昏迷,就带着无数谜团一同,直接昏睡了整整三天。
至于童磨……
他确实苟活了下来,以久违的人类的姿态。
脖颈的伤口迟迟没有痊愈,身体因为失血而发起了高热,如同最普通的人类般的反应。
他再次拥有了明确的心跳,难以破坏的肉体变得脆弱不堪,生命的流逝再轻易不过。
这就像是,鬼舞辻无惨的血从他体内,毫无后顾之忧地排了出去。
望着因血液流通而逐渐充盈起血色的皮肤,童磨有些恍惚,像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般怅然若失。
他所呕出的那摊鲜血,原来是来自无惨大人的血液吗?
有趣,真的是很有趣的发展。
没有失落多久,童磨又轻笑了起来,虹色眼瞳中的文字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狂徒般痴迷的情绪。
只是,沾染了数不清性命的鬼,更不要说最近的许多失踪案的线索也逐渐与他的教派有了关系。纵然化身成了人类,也无法把过去的罪孽都全数脱身。
异能特务科动作很快,把童磨严密监管了起来
“鬼杀队的那几位,离开前也来看过凛奈哦。”
只是离开之时,那位蝴蝶忍小姐又与森鸥外有过短暂的沟通。太宰治有些感兴趣,但也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他望着小松凛奈,眉眼柔和,手上缠绕着的绷带和小松凛奈身上的比起来,竟比她还更像是病人一般。
真是过分的绷带浪费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