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笑笑:“究竟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沈王氏睨了她一眼,不满嘀咕道,“我这是顺道去安抚一声,主要可是去看柳家笑话。这好人可不能全让王惠氏一人给做了,显得我在王惠氏面前多不会做人一样。”
罗妈妈叹了叹,分明嘴硬着。
末了,沈王氏似是想起什么,遂又叹道,“这人在做呀,天在看,柳家违心的事做多了,迟早有报应,还是那句话,且等着看看吧。”
罗妈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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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苑内,苏锦心有旁骛,连倒水时,水满自杯间溢出,染湿了袖口上的花纹都浑然不觉。
等到这茶杯烫手,苏锦才反应过来。
苏锦放下茶盅,又起身掸了掸袖口上水渍。
她是有些心不在焉,晌午刚过,区廷便抬了她嫁妆回来。这嫁妆眼下就在驿馆苑中的暖阁里放着,但区廷没有多说旁的,她也不好去寻柏炎问。
就在外阁间等。
区廷这么带人上柳家一闹,柳家是没了颜面,用不了一日整个远洲城都会传遍。
苏锦心中正想着陶敏和白巧,也恰巧,苑外,白巧便翻着碎步先入了苑中:“陶二奶奶来了。”
苏锦起身迎上。
陶敏正好同身后的丫鬟一道走到苑门口,丫鬟见了苏锦,福了福身,陶敏只管上前,牵了她的手一面快步往屋内走,一面认真问道:“白巧今日来寻我,我才知昨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自己可还好?”
陶敏照说是柳家的亲戚,这些话本不当问。但她素来同苏锦交好,她担心的也是苏锦这里。
柳家毕竟在远洲城多少年根基了,自有遮风避雨之处。
昨夜的风雨多大,苏锦若是心中没半点委屈,能就着这风雨就出来了?
陶敏心知肚明。
陶敏虽是柳家的亲戚,但原来就对柳家的做法有些腹诽,眼下,竟在这样的大雨夜中将苏锦一个妇道人家逼得从家中出来,若心中没有委屈谁信?
摸着良心说话,和离对女子来说不是小事,尤其是柳致远才高中,他二人便和离,陶敏知晓周家在其中脱不了干系,光是想想昨夜那情景,陶敏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一照面,陶敏问的便是此事。
苏锦垂眸:“和离是我提的,柳家没为难。”
陶敏愣住,她是没想过是苏锦主动提的,可转念,陶敏还是轻诮一声,“柳家有什么好为难的?这柳致远不就存了这心思吗?老太太便不说了,老太爷自是半推半就。你若是心中没被逼得带了委屈,可会在昨夜那等天气便转身离府?”
苏锦语塞。
陶敏知晓她畏寒的,在清和寺禅房的时候,鞋袜湿了都忍不住寒颤,若不是心里实在不舒坦了,哪里会贸然往雨里冲?
苏锦也忽得低眉不说话了,陶敏是一语道破了她心思。
陶敏叹了口闷气,实在憋不住心中的话,“好端端的,本以为这次柳致远高中,你这儿的好日子就来了,谁曾想柳致远竟计量着休妻重娶。你别问我自何处知晓的,这柳家下人的口风本就不严,我与母亲听了心中都难受。和离也是对的,犯不上同柳家耗着。今日平阳侯府人去要嫁妆,你没看到柳家老太爷和柳致远那脸色,难看便是对了,昔日是怎么做的,今日这脸便是怎么打的,日后柳致远就是娶了周穆清,这周穆清也是远洲城中的笑话,这周家此时在背后怂恿,想浑水摸鱼,可在这远洲城也讨不得好了去。左右今日城中都有人在围观,你这嫁妆要得解气。”
陶敏言罢,又朝身后看了眼。
那婢女上前,怀中捧了个锦盒。
陶敏递给她,“收好了,都是白巧同我说的,可看看有没有缺了少了的?我再想想办法。”
苏锦嘴角扯了一丝笑意,“多谢你了。”
白巧会意接过,同陶敏的丫鬟一道去了一侧。
周遭没有旁人,陶敏与苏锦在外阁间的小榻上坐下。
陶敏轻声问:“什么离开远洲?”
苏锦想了想,“应当就这两日。”
陶敏叹了叹,“同家中说了吗?”
苏锦微怔,陶敏是设身处地替她着想,才回处处问到点子上。
苏锦摇头,“回家中再说吧。”
陶敏迟疑,稍许,才有开口,“你日后有何打算?”
陶敏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悄声道:“我是听柳家的下人说,平阳侯同你亲近……”
陶敏用的是‘亲近’二字。
应是说的昨夜柏炎将她从柳府中抱出来,只是陶敏说得隐晦。思及此处,苏锦头皮微微有几分发麻,又不知当如何同陶敏道起。
在陶敏看来,他二人若不是‘亲近’,平阳侯也犯不上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同新晋的探花郎结怨。
苏锦解释:“是苏家祖上同平阳侯府有些关系,他昨日是替我撑腰。”
陶敏这才释然。
王家同柳家始终是亲戚,陶敏也不好在苏锦这里久待,宽慰的体己话说了一些,便也差不多该起身了,若是被旁人见到她在这里,许是也解释不清。
陶敏叹道,“今日闹是闹了些,但姨母这里还好,母亲眼下已在陪着了,哭哭啼啼是免不了的,但你也无需记挂。柳致远浪费你三年光阴,便是你恨柳家也是对的。谁心中都有杆子秤,姨母心中也清楚。日后柳家同苏家是各走一路了,你需拿得起,放得下。”
苏锦莞尔,她有什么好拿得起,放不下的?
陶敏亦起身,“不同你多说了,你这里应是还有不少事情要操心,离开时我也不能来送你,你且等到了平城,让人给我送信。”
苏锦一面应好,一面将陶敏送至苑门口。
“日后好生照顾自己。”陶敏拥她,眼角氤氲有些忍不住。
苏锦亦同她相拥。
等离了远洲城,许是,再无见面机会。
这些年在远洲城,亏得有陶敏。
陶敏擦了擦眼泪,这才带了丫鬟一道匆匆离了驿馆,陶敏在驿馆门口看了许久。
稍晚,主仆二人折回,白巧在一旁道,“方才听子涧大人说,平阳侯吩咐明日启程,这可是要同我们一道回平城?”
苏锦才想起这一出。
今日柏炎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我若不同你一道回平城,你一个人要如何向老夫人和宴夫人交待?
她亦忍不住皱眉,其实柏炎的话正中下怀。
最不好交待不是旁人,而是祖母和母亲这里。
苏锦眉头微微拢了拢,刚踱步回了苑中,驿馆中的女使也后脚来了苑中,“夫人,有人来寻您,说是沈家的二位小姐。”
苏锦意外,沈家,沈娇和沈柔?
白巧也微颚。
第015章 启程
沈娇和沈柔是沈王氏的一双女儿。
沈王氏同老太太柳王氏是姐妹,但关系算不得好,苏锦平日里与沈家的走动也少,也说不上亲近。
沈娇和沈柔来,苏锦其实意外。
白巧心中叹了叹,幸好先前陶二奶奶离开驿馆了,否则陶二奶奶当真在这里与沈家这对姐妹花撞上,日后怕也难交待。
“表嫂……”沈娇和沈柔两姐妹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不怎么愿意,更似是硬着头皮来的。
白巧瞥目看向苏锦。
见苏锦略微摇头,白巧便不吱声了。
“表嫂要走,我们舍不得表嫂……”沈娇依葫芦画瓢,委实如沈王氏所言,半个字都听不出来亲厚。
苏锦含笑点头。
这应是当沈王氏交待的无疑了。
沈柔亦干巴巴道,“表嫂,母亲说,上回表嫂来府中,甚是喜欢府中的栗子糕,就让我们带了些栗子糕来,算不得贵重礼物,表嫂你不要嫌弃。”
白巧心中叹了叹。
也难为沈家这二位姑娘了。
苏锦继续点头,“多谢。”
沈娇和沈柔面面相觑,似是对苏锦不哭不闹,亦平静淡然有些意外,两人相互使着眼色,仿佛在纠结着。
你说?
你说。
你先说。
苏锦奇怪看了看她们二人,沈娇和沈柔最后目光齐齐落在白巧身上。
白巧忽然会意,福了福身,寻了个理由出苑中去。
外阁间内,沈娇才开口,“你……真同表哥和离了?”
似是没了冠冕话,连早前的称呼都省略了,反倒多了几分平日里应有的样子,只是语气中明显还有几分不信,他两人真和离了?
方才沈王氏将她们姐妹二人赶了出去,沈王氏同罗妈妈在苑中说的话,她们二人并未听见,印象大多停留在前日沈王氏说的,大哥(金宏)在京中偶遇周穆清同表哥在一处的事情,这回和离,多半是表哥逼苏锦给周穆清让位。
都是闺中待嫁的姑娘,哪个不知晓和离是多大的事情!
便是和离,吃亏的都是苏锦。
眼下表哥才高中了,那可是未来官太太的身份,她们不相信苏锦会这么轻易答应同表哥和离的事情。
沈家这两朵姐妹花惯来不怎么喜欢苏锦,沈王氏总是用苏锦教育她们二人,多看看你们表嫂如何如何,潜移默化里,她们二人自然而然也不大喜欢苏锦。
可连母亲都说苏锦不是好糊弄的人,怎么眼下,就不同那周穆清争一争,要徒手将这官太太的位置给让于周穆清呢?
沈家这对姐妹花是有些想不明白,苏锦处处被人挑不出错来,这回怎么会这么糊涂。
姐妹花会好奇,是因为平日与苏锦的接触中,两人与苏锦不亲近,但苏锦惯来没有踩低过她们。
这一遭,周家那位三姑娘可未少做过。
相比起周穆清来,也没几个更得沈家这对姐妹花讨厌的了。
只是沈娇这句刚问完,苏锦便听明白这句不是沈王氏交待的。
苏锦只莞尔,点头默认了,并没有多说旁的。
“呼……”见她真的应了,沈柔也跟着泄了气,还真叫她周穆清成了她们的表嫂,沈柔语气幽怨叹道,“你怎么这么傻……”
苏锦指尖滞了滞,好奇看她。
沈娇便也跟着叹了叹,“唉,倒真便宜了那周穆清去了。”
苏锦不知她姐妹二人何意。
沈柔咬唇:“表嫂,其实有些话,我们不当说的……”
苏锦眉头微微拢了拢,沈家这两姐妹鲜有在她面前如此。
见沈柔寡断,沈娇打断道,“还是我来说吧,其实,我们最不喜欢周穆清了。表哥早前终日被她迷得团团转,她自诩有些聪明才学,回回都踩低我们,周家人也各个自恃清高,看不上表哥他们柳家。可表哥就是不听劝,最后姨父实在无法了,就硬着头皮去苏家求娶,一是想断了表哥的念头,二来也是想怼一怼周家的傲气,所以这些年,表哥都将不满撒在表嫂你这里……”
沈娇言罢,两人都抬眸看向苏锦。
苏锦是未想过,这其中还有周家这层关系,原来除却柳致远的前程,柳家老太爷还为了在周家面前狠争口气。
言情书网惯来清高,这变了味的清高……
苏锦心底轻哂一声。
只是,苏锦还是意外,沈娇和沈柔两姐妹会将此事说与她听,苏锦嘴角淡淡勾了勾,“多谢你们同我说这些,我心中感激。”
难得沈家这对姐妹花会想着同她交心。
沈娇和沈柔却面面相觑,都有些错愕得看了看彼此,又看向苏锦。
她们早前同表嫂是不怎么熟悉,可想象中,苏锦听到实情就算不狠骂两声,至少也应是暴怒,或者目露愠色,母亲就往往如此,但结果在苏锦这里,就这般平静地看着她们二人。
沈娇先诧异,“你……不生气?”
苏锦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最后沈娇和沈柔各自叹了叹,沈柔托腮道,“表嫂,早前母亲总是拿你来做范例来数落我们两人,让我们多同你学学,但其实我们心中都不怎么喜欢……”
苏锦点头,“我心中亦有不喜欢的人。”
沈娇莞尔,遂也对苏锦有些改观,“表嫂,你和我们想象中不一样,母亲总说你沉稳从容,是如何做到的?”
母亲终日念叨,她们也并非不想。
苏锦笑笑,唤她二人摊开手。
两人迟疑照做,苏锦亦伸出两只手,攥成拳头,再凌空放于她二人掌心上,“收好了。”
沈娇同沈柔愣了愣,继而都眯眼笑开。
……
两人又在苏锦处说了一会子话,最后临走,沈娇又道,“这回表哥与表嫂和离,没少了周家在背后怂恿。表嫂,你日后需多警醒些。”
她们是怕苏锦吃亏。
“知晓了,我一定谨记在心。”苏锦陈恳应声。
言罢,又伸手,挨个摸了摸她们二人的头顶。
沈娇和沈柔略怔。
稍许,都似羞赧般笑了笑。
末了,才结伴而去。
白巧折回,诧异朝苏锦道:“沈家这二位小姐是……”
苏锦笑笑,“来同我说了些柳家的事。”
白巧意外,“早前同小姐倒不见得亲近,眼下这是……”
苏锦眸间淡淡,“沈王氏让来的。”
白巧愣了愣,很快便懂了,沈王氏惯来同柳家不怎么亲近,今日应当听说了区廷带人闹嫁妆的事,自己不好来,便让了家中两个小姐来。沈王氏此人同柳家那位老太太相比,倒是城府要深得多。
只是,沈家那两位小姐惯来是不怎么喜欢小姐的,方才出去的时候倒见着眉开眼笑的。
白巧见苏锦未说,也不多问,终究是要离开远洲城了,过往那些糟心的,不糟心的,似是都应要一道留在远洲城才是,不带走了。
“白巧,”苏锦唤了一声。
“小姐你说。”白巧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