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苑中,喜娘果真已经在等候了。
饶是苏锦心中有数,心里还是怔了怔,不是一个喜娘,而是一连来了三个,三个喜娘都在苑中候着,见了她,都笑盈盈屈身行礼,“见过夫人。”
苏锦便知,今日怕是真的不得闲了。
果真,从明日的成婚流程说起,每一步的注意事项,每一处的忌讳,到洞房礼时要怎么做,怎么答,怎么应声,怎么等,都似是有不少说道。
明日大婚,听说大半个京中的官员都会到,再加上原本因为腊月生辰宴提早入京的外地权贵,明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平阳侯府,稍许都马虎不得,要出了差错,丢得是平阳侯府的颜面。
苏锦都仔细记下。
除却明日的大婚流程,还有如何拜堂,届时躬身的高度,以及怎么能确保在夫妻对拜时一定能碰着头,反复演练。后来连新娘子的装束都是要试的,挑不出错的,最好看的妆容。
一日下来,苏锦只觉精疲力尽。
……
柏炎处也未好到哪里去。
苏锦这端还只是几个环节的要领需注意,但柏炎这处有一整日的流程,还有前厅宾客的招呼之类,柏炎轻捏眉心,比带兵打仗都难!
柏子涧在一侧听着都不停皱眉头,若不是同夫人成亲,侯爷这性子应是想将这苑子当即给拆了。
眼见侯爷一脸恼意又没辙的模样,柏子涧心中竟有几分惬意。
明日是大喜日子,侯爷今日发货不吉利。
他一句话安抚,柏炎瞬间收敛了神色。
柏子涧心底笑不可抑。
最终这一整日,柏炎也没得闲再让人来苑中问苏锦,他自己都焦头烂额。
等到入夜,柏炎衣领一松,趴在床榻上,庆幸着这一日总算过去,只是不知道苏锦那里……
他这里忙完,苏锦还没得空。
早前便被几个喜娘拉去了耳房,沐浴,开脸,还用了特殊的香薰沐浴,似是在香薰作用下,听得苏锦有些头晕脑胀,熏了好些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熏出了一身香气,才才被拎出了耳房。
既而在铜镜前又修整了一翻,三个喜娘才离了苑中去。
走前留下最后那句,方才的香薰沐浴明早还要一次,苏锦恼火失神。
明日寅时就要早起,苏锦微微阖眸。
只觉是今日又累又乏的缘故,眼皮子都不想多睁。
柏炎遣玉琢来看的时候,苏锦已睡着,玉琢照实回话。
柏炎笑了笑,她能如此,是今日真累到了。
******
苏锦一宿无梦。
寅时三刻,白巧来了屋中唤她,昨日苏锦睡得早,寅时起来只是有些昏昏沉沉,倒也不至于起不来,等到好几个喜娘涌入了屋中,苏锦骤然便醒了。
喜娘都是挑选的上有高堂福满下有儿女绕膝的福满之人,今日是大喜时日,诸事都需喜娘来服侍,以沾喜气。
喜娘们簇拥着她先去耳房沐浴,仍是昨日那个味道的香薰,旁人闻着尚好,苏锦昨日就觉难受,当下也差不离,实在忍不住时还捂了捂胸口恶心想吐,吓得几个喜娘只好作罢。
这个时候本该用早饭,苏锦似是也因得香薰的缘故,忽得没了胃口。
但此时若不吃些早饭垫着,等稍后上了新娘妆,便只能补些零嘴吃食,晚些会饿。
只是苏锦胃中翻滚,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恰巧一侧放着白巧端来的青枣,苏锦将就着吃了好几颗,还想多食,喜娘怕她空腹多吃酸的稍后会不舒服,遂也作罢。
而后便是穿喜袍。
喜娘们围着她,牵衣,别扣,牵裙角都,井然有序,光是这喜袍穿戴就花了不少时日,等到铜镜前照一照,整个喜袍全然穿出了与前日不同的韵味,苏锦才晓,前日她和柏炎真的只是将衣裳给撑了起来。
喜娘之中“啧啧”赞叹声不断,更有人叹道,这怕是她当喜娘来,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
苏锦听得心中唏嘘。
上新娘妆前,喜袍不能穿戴齐全,怕上妆时繁琐拘谨。而为了衬得起这大红色的喜袍和稍后要带上的凤冠霞帔,新娘妆要化得份外秾绸艳丽。
“夫人请睁眼”,“夫人请闭眼”,“夫人看这边”,“夫人低头”,“夫人抬头”,“夫人笑一笑”“夫人侧过头来”……总归,这个把时辰,苏锦似是牵了线的玩偶一般,听着喜娘的指挥,也未得空往铜镜里看去,只是不停得照着喜娘的话做。
屋中的喜娘已经够多了,玉琢几人也不怎么好入内添乱,只能在苑中候着。
大约巳时左右,陶妈妈来了苑中,奉老夫人意思过来看看。
玉琢和青苗几人福了福身,见陶妈妈入内去。
喜娘们正好画完了妆,正在调整着妆容。
眼见陶妈妈撩起帘栊入了内屋,喜娘们都福了福身。
陶妈妈本是想来看看进展,好给老夫人回个话,谁知这目光刚迎上修妆的苏锦,眸间止不住的意外和惊诧。虽说早前也见过夫人,算不得面生,夫人生得美则美矣,但今日的新娘妆配上这身大红色的喜袍,简直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连她这个在京中识人无数的老妈子都看呆了去,若是新郎官见了,怕是要魂不守舍的……
陶妈妈这厢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有延时?”
为首的喜娘道,“陶妈妈放心,都在时辰上。”
陶妈妈这才点了点头,遂朝苏锦福了福身,“夫人,老奴先去给老夫人回话,夫人这厢若是有事,可遣人来苑中说一声。”
苏锦下颌正抬起,喜娘在勾勒眼线,苏锦只得轻嗯了一声。
陶妈妈离了屋去。
喜娘正好修整完,开口道,“夫人请睁眼。”
苏锦缓缓睁眼,才见屋外的天色已然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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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兰苑中,柏炎卯时便醒。
新郎的穿戴打扮都要简单的多,时间亦不像苏锦这边这般紧,苏锦就在府中,稍候只需去清然苑迎亲去正厅即可,省了路上的迎亲时间。只是本就在京中,同平阳侯,尤其是他走动亲近的人,约是就要来府中帮衬,他需先去招呼。
等到巳时左右,便会开门迎四方宾客,届时才是手忙脚乱之时。
今日柏远与柏瑞盈也都早起。
前朝柏炎带了柏远和柏子涧招呼,后宅便是许氏同柏瑞盈一道。许昭同叶浙几人一早便来了侯府,许昭同叶浙的夫人也都一道来,替许氏分忧。
柏炎只觉未过多少时间,前厅中的鞭炮声陆续响起,昨日喜娘是说巳时和午时三刻各会放一次鞭炮,一次是提醒迎四方宾客,一次是提醒迎新娘子。
柏炎是没想到这般快。
平阳侯府在国中地位显赫,为表郑重,京中受邀之人巳时处便陆续来了侯府之中,柏炎在侯府苑内迎客,柏子涧和柏远负责安置,许昭和叶浙等人帮衬着。
巳时刚到就手忙脚乱。
柏炎只觉今日怕是不易,晚些唤了丰巳呈来,询问了下苏锦那端如何。
丰巳呈神秘道,“寅时就起了,一堆喜娘都在屋中……”
柏炎光是听着都觉头疼。
恰好,又有新客道,叶浙指引,柏炎转眸看去,是肖玄。
柏炎眉间敛了敛,上前相迎,“世子赏脸。”
“恭喜平阳侯,我自是要早到的。”肖玄彬彬有礼。
“叶浙,替我照顾好世子。”伸手不打笑脸人,肖玄到付是客。
叶浙伸手相迎,“世子这边请。”
肖玄嘴角勾了勾,遂又朝柏炎轻声道,“平阳侯这身喜袍很有些斯文哪。”
话里话外都有些旁的意思,柏炎淡声,“世子谬赞了。”
肖玄笑了笑。
肖玄过后又有旁人来,柏炎逐一招呼,没空多招呼。
肖玄见柏炎忙前忙后,唇角勾了勾,今日怕是大半个京中的人都到了。
……
清然苑内,苏锦喜娘们终于将凤冠霞帔都穿戴上。
苏锦才看向铜镜之中,自己都怔了怔。
铜镜中的人明眸皓齿,唇若涂脂,浓烈妆容下,掩着一双美目顾盼,那身大红色的新娘喜袍,将她衬得肌肤似雪,本就天生带了几分妩媚的脸,此刻更显明艳动人,略带几分的温婉在粉黛修饰下显得雍容而端庄。
羽睫轻轻颤了颤,仿佛颦笑间都能动人心魄。
喜娘上前,“夫人今日太美,新郎官怕是要看呆了去。”
苏锦不好意思笑笑。
另一喜娘遂又撩了帘栊入内,早前除了几枚青果没吃旁的,再隔些时候新郎官来迎亲,到洞房之前怕是都得饿着,当下喜娘挑了些坚果和果脯来,让苏锦再吃些。
苏锦是真有些饿了,吃了一些坚果和果脯,胃中似是好过了些。
不多时,午时三刻的鞭炮声响起,苏锦怔了怔。
喜娘这处都忽得似炸了锅一般,“夫人,赶紧了,新郎官还有一刻钟就来了……”
苏锦忽得紧张起来。
喜娘果断从她手中拿了果盘去,另一人重新牵她回铜镜前落座,先前吃了东西,唇上妆都化了,要补,脸上粉也要补,还有一人给她解了青丝,重新束发。
周遭一切,仿佛都同早前求细不一样的节奏,当下就是紧张,抢时间。
等妆都补好,苏锦尚且来不及看一眼,鼓瑟吹笙似是就到了苑外不远处。
喜娘们赶紧给她穿戴好凤冠霞帔,复又盖上了红盖头,喜娘再三叮嘱,“夫人,何时这盖头都不能揭下,只能是洞房礼前,新郎官用喜秤揭下,夫人可记得了?”
红盖头下,苏锦连连点头。
这也是喜娘早前说稍后怕她会饿肚子的缘故。
……
外苑,鼓瑟吹笙渐近。
等到苑中时,苏锦喉间不觉咽了咽,应是柏炎一道来了。
苑中遂也放起了鞭炮。
“吉时到了,新娘子可准备好了?”有同柏炎一道的喜娘先入了屋内。
苏锦听这厢的喜娘道,“请新郎官迎新娘。”
苏锦掌心莫名攥紧,稍许,便听熟悉的脚步声入内。
扑通扑通,苏锦心中似是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候,低着头,看那双靴子走到自己跟前。
洞房礼前,新郎官和新娘子不能说话。
他分明就停在她跟前,但却未同她说话,一侧的喜娘代劳,“新娘子,新郎官要递喜绸给你了,请新娘子拿好,新郎官领新娘子去正厅拜堂。”
喜娘话音刚落,隔着红盖头,她只觉身前气息临近,应是他俯身,亲自将喜绸一端放入她手中,又捏着她掌心盈盈一握,蓦地,苏锦心中莫名安心。
有柏炎在,便是他不曾开口,她心底都似平静了些许。
“请新郎官扶新娘子起身。”喜娘又道。
柏炎如法炮制。
“请新郎官领新娘子去正厅。”喜娘开口,苏锦只觉手中的喜绸动了动,她低着头是能看清脚下路的,一侧还有喜娘搀扶,不会担心跌到。
正厅离清然苑不远,速度是昨日喜娘逼柏炎练好的,从清然苑走到,将好能到吉时。
这一路柏炎牵着她,前方是乐师开路,身后亦跟了十余个喜娘。
等到正厅时,耳朵可听的热闹,苏锦盖章盖头尚好,若是取下盖头怕是会吓倒。
正好司仪官上前,“时间刚好,快到吉时了,请新郎官抱新娘子跨火盆。”
今日迎亲就在府中,则火盆至在正厅前。
“夫人慢些。”喜娘提醒。
倏然间,苏锦只觉被人打横抱起,因为看不见,还需顾忌着平衡勿让头上的盖头滑落,她只得双手揽紧柏炎后颈。
这姿势再熟悉不过,双方都不陌生。
周围的喧嚣声,叫好声,吆喝声,唢呐声,和阵阵盖天的鞭炮声中,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就在她身侧,胜过此时千言万语。
“新郎官抱新娘子跨火盆,诸事顺遂。”司仪官长声幺幺。
柏炎照做。
脸上挂着笑意,怀中的人也老实没添乱。
刚一跨过,许昭带头叫好,既而正厅苑落中都是叫好声。
苏锦吓一跳。
不知有多少人。
柏炎只觉她浑身忽然僵住,只忍不住眼底笑意。
苏锦竟听见了他的轻笑声,忽得,似是也不似早前那般紧张了。
而后便是重新握好喜绸,由柏炎牵去厅中。
一路都有人唤着“平阳侯”或“柏炎”,亦有人唤着“新娘子美不美”,还有人响应“美”,厅中热闹声四起,纷纷笑作一团。
她听见热闹声中,柏炎的轻咳声。
她忽然想,柏炎应是脸红了。
柏炎确实脸红了,这些没个准头的,譬如许昭和叶浙之流,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其实恼火,又不好发作,只得轻咳两声。
可厅中哪里会停?
平日里他在京中作威作福惯了,还难得能寻个他不能动怒,又喜庆的场合,反正都是捉弄柏炎的。
柏远笑不可抑。
终是,柏炎看向司仪官。
司仪官口中一句“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周遭这群唯恐天下不乱者们才遗憾闭口。
喜娘扶了苏锦到位置上。
老夫人正端坐在主位上,眼下,眸间也噙着笑意。
“一拜天地!”
喜娘扶了她转身,两人面向厅外一拜。
“二拜高堂!”
喜娘又扶了苏锦转向身后。
柏炎目光看向许氏,许氏眸间罕见的欣慰暖意。
柏炎微怔。
很快,司仪官又道,“夫妻对拜!”
这便是要求夫妻两人要碰着头,不能错过了又不能撞上,除了早前喜娘反复让练的高度,也由得喜娘在一侧帮衬,头碰在一处的时候,厅中都是掌声,叫好声和欢呼声。
“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