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聪明人预料到了未来可能会有的风险,并且毫无疑问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去承担,于是他和威汉先生谈了一份私下里的交易。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没有什么不能够做的。
杜瓦尔先生已经允诺,如果未来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甚至于波及到阿黛尔小姐,那么威汉先生需要主动站出来去承担,杜瓦尔先生会竭力保下他的性命——不过他们应该不会严重到那个程度,不至于杀头,也就是最多流放或是多坐几年牢,政治迫害可能都算不上,但在此期间,杜瓦尔先生会给他的家人一笔高额的钱财,作为补偿。
就算是冲着这份钱还有相关的推荐信机会,威汉先生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看起来他并不知道此事的女老板比他想象的要镇定得多、且出色的多,她的处理方式虽然有几分出人预料,但让威汉先生来想,他大概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我会联系的。”
威汉先生掩下几分思索,开始在脑子里想有哪些认识的律师有可能可以接下这份单子又需要花费多少钱财。
“钱不是问题,但是不属于我们的错处,肯定不可以认下。”阿黛尔再度强调。
“外头传的、包括这份文件的证据,都是前言不搭后语,显然即使是想要给我们套一个罪名,也找不到最恰当合适的言辞,毕竟这本就是没有的东西,这种版本不一、凭空捏造的内容想必并不难处理,至于法官那边,到时候再说。”
“我虽然不算什么顶尖出色的贵族小姐,但好歹也是裘拉蒂公爵家仅剩的千金,不至于被欺辱到这个程度。”
“那杜瓦尔先生那里……”威汉先生神色有些犹疑。
“不要去麻烦他了。”
阿黛尔在此之前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杜瓦尔先生,她本以为这是很快就会解决的,却不料有人在舆论上抢先搞了她一步,当然她也已经在抓源头了。
这个说法,说真的像极了当初一夜之间传遍巴黎的某位前“第一美人”当初的“成名史”,同样是某一天突然被人大量地传着,包括之前说什么杜瓦尔先生欣赏苏菲·巴利小姐向她求婚一般,都是一个套路的。
阿黛尔料想,在巴黎扎根多年的巴利家族和巴利小姐,应该是有自己一套专门传这种舆论言辞的系统和人脉在,才能够如此迅捷。
客观来讲,阿黛尔知道消息的速度也算很快了,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下作,且如同之前传绯闻一般,完全不计较后果,直接张口就来,准了就是赢了,没准就是如同之前那般被人万般嘲讽,名声稀烂无比。
不过这一次,如果给确认了确实是这位给人搞事情的小姐,那么阿黛尔是绝对不会客气了,不当面撕破脸皮她铁定是不会甘心的。
只是眼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被人炒得到处,沙龙的成员都给她写信来试探询问了,当然她们是都知道流程上不管是沙龙还是杂志都没有任何问题的,那么……
杜瓦尔先生一定也知道了。
阿黛尔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很快处理好的,却不想这个她以为的小风浪是一个大浪头,差点就把她打蒙了。
她只是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杜瓦尔先生一直在忙政治上的事情。
阿黛尔之前和他写信的时候,也听他略略提起几句,说是在联络一些亲友朋友,做一件大事情,希望能够在十月之前全都谈好处理好,也因此她是很不愿意拿自己的事情去再烦扰他给他加负担的。
政治上的事情,大概比这些商场上的内容还要复杂一些。
更何况眼下的局势如此复杂,党派、立场、理念……各种争斗和合作交织在一起,就变得充满危险。
尤其是这不仅仅是换届,是几乎等同于“改朝换代”的时局变化。
统治者直接被绞杀不再少说,就算是侥幸躲过了,也逃不过被流放赶走的命运。
幸运一点的,或许还能够逃去其他的封地,虽然失去了政治影响力,但好歹还有一条命,未来的生活也不至于太差到无法生存。
但若是如同之前那些大革命时期的政治党派首要,那都是全部亡命的残酷结局。
在这样生死攸关的复杂局势之中,阿黛尔理所当然不愿意多去拿其他的事情烦扰杜瓦尔先生。
她对她的先生很有自信,也知道大体上他站的政治立场是完全符合历史走向的,他确实走在一条“正确发展”的道路上面,并且也具备在云波诡谲的场面中挣得发展机会的能力。
但她无法在政治上为他提供更多的帮助,裘拉蒂家没有政治上的影响力,也没有此类的人脉。
她作为未婚妻,大概最多能够做到的就是不再多给他增添麻烦,其他的,她也担心自己的不成熟想法一旦出口是否会影响他走在自己判断下的正确道路上面。
说到底,她还是对于现下的发展不够清楚。
就算是大的脉络在,但总还有些细节的地方,到处都是可能会让人瞬间跌落云端的坑,政治的复杂性不是说说而已。
阿黛尔本以为眼下她已经做完的事情并不会成为什么太大的麻烦。
但听到楼下闹哄哄的声音,她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这样下作的手段……”
阿黛尔听到楼下操持着粗鄙的北方口音的男人们说着恶劣下流的言语,同时一个劲地在那里抹黑和抗议着他们。
就像是知道了她进入了杂志社,才特地召集了十来人手,聚集在楼下,主持着可笑的但却在人数和素质上都占据卑劣优势的抗议。
不知道收了谁家钱的流氓们对于杂志社的情况并不了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的什么征文结果舞弊是什么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混乱但嗓门格外大的声音在下面吼着什么。
雇主给安排让他说的,他们七七八八记得一些已经不易,到最后便干脆直接自我发挥,开始说一些荤话——
是难得的可以侮辱高高在上的美丽的贵族小姐的机会。
阿黛尔站在窗户边上,望着楼下的情景尽是冷漠又恼怒的神态,确定了楼下只有他们那大概是十来个人在举牌抗议而周围的邻居都是门窗紧闭之后,她刷一下子把窗帘拉上,面色铁青,心中思量着。
屋子里其他人看起来也有几分焦灼,大家的模样里都是不安,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发展。
珍妮和曼德拉小姐一左一右护着阿黛尔,威汉先生和克鲁先生则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量着处理的办法。
“该死的,究竟是谁找来的小混混……”
威汉先生含糊不清地很快地骂了好几句脏话。
第146章
大概是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阿黛尔等人终于等来了大概是此段维护治安的警卫人员。
克鲁先生和威汉先生早在听闻有人闹事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并且想办法联系了人,不知道周围邻居这些是不是一样是找了警卫,亦或者是他们听到了什么动静。
毕竟这里属于还算繁华且治安不错的地区,没有道理这种级别的闹事群聚没有人来维护。
但这段时间对阿黛尔和杂志社声名造成的影响已经无可挽回,且他们到来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采取最恰当的措施逮捕或是驱逐这些没有任何理由群聚在一起闹事搞事的混混。
阿黛尔一时有些哑然。
她习惯了现代的方式,就算是在现代,想要群聚抗议,也是要走官方的手续流程,是要时间和组织规模的消耗去申请,得到审批之后才能够进行活动。
否则,就是违法的,就是非法群聚,是能够合理逮捕的。
然而,眼下警备人员虽然到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采取可靠的措施。
不说是检查他们的手续,核查他们的身份,或者是阻拦他们想要扔东西过来破坏的行为,反而看起来不甚真诚地只是很“虚”地拦在那边。
“这是……”阿黛尔微微眯了眯眼睛。
从发现他们有往二楼窗户扔东西或是打算隔着前花园围栏往里扔石头烂菜叶的想法之后,珍妮等人就不让阿黛尔继续往窗口的位置站了。
他们害怕真的给人砸破了窗户,到时候处在窗口位置的阿黛尔必然会受伤。
到时候受伤毁容,这样的代价谁也不敢轻易承担。
阿黛尔自己也知道眼下情况不好,不是她随意任性的时候。
“电报发出去了吗?”阿黛尔看向克鲁先生。
“有,已经让人发了!”他闻声立马答应下来。
这下,几个人稍微松了口气。
他们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的选址确实不错,巴黎有两处可以发电报的地方,其中一处与这里相距不远,在意识到外头不对之后,克鲁先生第一时间找了周围一个腿脚利索又比较熟悉的报童,拿钱去往通讯地方跑了一趟,根据反馈是已经发出去了。
眼下时候,电报刚刚发明没有多久,五年的时间不足以让这单线有线电报发展到什么精良的地步。
不说是价格昂贵,就算是距离也短,且能够发的字数也格外有限,还要跑专门的地方去——现在还没有路透社这样的多媒体通讯社存在,不过各大属于不同国家的电报公司也会成立自己的电报局,为所有想要发电报的人服务。
在城市之内,想要尽快地短时间地联络,尤其是传递信息,比起让人直接跑腿,大概相对迅捷一点的方法就是发电报了。
发一份电报的价格不菲,内容也少,但简单一句话发出去之后,接收一方会立刻把内容打印下来并在最短时间内传递到想要传的人手中——一般是让人自己去拿,但如果是送上门就是另一个价钱。
想要在巴黎抢占市场份额,在不占据距离优势的情况下,总要动些其他的脑子。
不能够提供更好的服务的话,那和写信相比没有了其他的优势,大家又怎么会选择有线电报呢?
在知道信息已经传递到公爵父亲那边去了之后,阿黛尔稍微地松了口气。
“不行,不能再拖了。”曼德拉小姐悄悄观察了一会,认真地说着。
“我总觉得那些警备士兵有些不对劲。”她抿了抿唇。
“像是被人打了招呼,反正驱逐得不是很尽心、做事也不像样子,恐怕是有借此机会直接赖上您,打个措手不及的想法。”
曼德拉小姐看向阿黛尔,很快地道:
“我认为您还是应该趁此机会尽快离开,不是马车停在后门了吗,虽然有一些不方面,但这边好歹已经被警卫吸引了一些注意力,再想办法去引一些关注,趁此机会您赶紧上马车离开吧。”
“但是……”阿黛尔皱了皱眉,没有立刻答应。
“说的没有错。”
威汉先生将手上抽的烟斗熄灭了,然后在屋子里翻找了一翻,终于找到了一盒还算不错的雪茄烟和不算很少见但是非常受欢迎的香烟。
“我会尝试和那些士兵和流氓交流的。”威汉先生抽了烟斗,大概也已经平复了下来,他现在看起来很平静,“没有男人能够拒绝烟草的,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私下里给长官塞一点钱,问一下这边的情况。”
见阿黛尔的表情依然十分不放心,他笑了一下:
“放心吧,这种油条子就该是我们这样的人去接触的,您这样的贵族小姐面对这些人只会吃大亏,不适合继续和他们相处,这也和您的身份不符,再说我是报社的负责人,自然也该由我来出面处理一下。”
“……还需要什么吗?”
阿黛尔想了想,看向珍妮,珍妮立刻会意,跑去她在此的房间,拿了两瓶红酒出来。
阿黛尔在这里是有房间的,不过她从没有在这里住过,哪怕是之前忙到几乎没有时间了,也是坚持回去休息。
有红酒在此也是巧合,本来是打算在征文活动结束之后庆祝一下,还有就是平时拿来偶尔喝一点醒神用的,结果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处了。
两瓶红酒,一瓶烈性,一瓶温和,自然烈一点的更能够讨那些士兵的喜欢。
珍妮递给威汉先生,随后还给了一卷钞票,威汉先生也没有拒绝。
绝大部分时候,这些事情都能够用钱解决,如果不能,只是钱给的不够。
眼下这些只能够算是小啰啰级别,但正所谓“小鬼难缠”,不把这帮人胃口哄好了,不说惯大了脾性,打好关系也是应该。
至少要让阿黛尔离开,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受伤的风险不说,时间久了,还不知道要传什么恶名、泼什么脏水上来呢。
前头还在闹腾着,威汉先生出去的时候去确实引起了一些轰动,未防止人多引起警觉,克鲁先生的同行被他拒绝了。
威汉先生自己觉得能够处理好,大概是十来分钟之后,外面闹腾的声音也确实减少了不少。
之前他们还一直在骂骂咧咧的,连警卫士兵们也不过是象征性地阻拦一下。
威汉先生过去,带着烟和钱,烟一分上去,大家互相抽着,自然嘴巴没有那么空闲,态度也相对缓和了一些。
于是,他可以自然地上前攀谈询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威汉先生还带着“礼物”。
这些混混也是收钱办事,有的东西拿怎么可能不占这个便宜,何况是好烟伺候着。
那边在说话,这边他们也一直密切关注着。
阿黛尔虽然答应离开,但却提了要把曼德拉小姐和珍妮一块带上。
她不放心曼德拉小姐这个未婚女士留在这边。
虽然知道有威汉先生和克鲁先生在,但面对一群的混混,女性确实是天然弱势。
阿黛尔出行的马车虽然不是寻常那辆,也没有什么特别标志,但大小还是够的,同时容纳阿黛尔和珍妮、曼德拉小姐三个人还是足够。
车夫已经早收到了信准备着了。
几个人从后门溜走,有克鲁先生掩护着,前面还有威汉先生在吸引注意力。
离开之前,阿黛尔往门口那边扫了一眼,栅栏什么的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前院的植物也很是凋敝,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忌惮,虽然往里头扔了烂菜叶子和石块,但还是没有直接闯入。
阿黛尔几个人动作很快,脚步也放轻了,后门对着小巷,马车停在通往街道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