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两辆马车基本够用,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大马车,一辆两匹马的稍小一些,又不需要马匹付出其他的劳力活动,如果是乡下,自然农庄那里也有马车安排着。
在巴黎活动,两辆马车足够。
杜瓦尔家人口不多,作为当家人的杜瓦尔先生单独一辆,可能有各种出行需要,剩下的家人一辆,如果不是都忙着,很少会有没法应付的情况。
有时候两辆马车也会混用,总归要上车的时候,哪辆有空用哪个。
不过这也是临时的,如果之后要增添车辆和马匹,也不是负担不起。
他们毕竟才来巴黎半年不到,东西都是适应着适应着才会添上去的。
当然了,这都是在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
有了女主人,自然家中更多了一些夫人社交,那各种东西都要添起来了。
就像阿黛尔家里,很多东西因为没有女主人,不得不荒废,而阿黛尔虽然是唯一的女儿,却是单身一个,不可能略过去做吩咐和社交。
马车往前行驶着,阿黛尔坐在车里,安心又平静。
“怎么停下来了?”
走了一会,街头喧闹的声音有点重,马车停下来了,阿黛尔瞬间回神,眉头微微皱起。
杜瓦尔先生所在的马车在前面,前头的先停了,后面的自然跟着停下。
“我去看看。”
车夫向她道歉,然后下车去问情况。
大概是几分钟的样子,阿黛尔看了看怀表,打了扇子在那里扇风。
她自己的马车是敞篷样式的,不过今天出门的时候感觉日头很大,所以换了普通马车出行,没想到现在反而感觉闷闷的,就是开了窗,也没什么风,一停下来就闷热得厉害。
“阿黛尔小姐。”
杜瓦尔先生站在了窗口这边。
“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下马车,却被他手势阻止。
“前面好像出了点事故?”
“什么事故?”
“好像是两家的马车撞着了,然后当街吵起来……”
说起这个,杜瓦尔先生脸上也有些无语。
“好大的脾气,这就是夏天吗?”阿黛尔轻笑了一声,故意扇得更加频繁了一些,感觉好像手动带来的风大了一些,“您站在外面热吗?”
“不。”杜瓦尔先生摇摇头,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
阿黛尔特地观察了一下,惊讶地发现,他确实不热,还带着个看起来有些厚重的帽子,戴着白手套执着手杖,杖柄的地方好像是蔷薇花的图案。
“这我可羡慕您了。”她立马就笑了。
“所以这是因为两家的车祸事故,把后面的都堵着了吗?”
“是这样的,”他点头,并解释,“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可能要稍微绕一绕道了。”
“对啊,这是回普罗旺斯街最顺畅最近的一条路,结果这条大路给他们堵死了……”阿黛尔心里有几分无语,“这是哪两家啊,这么不讲究?”
“……”他顿了一顿,随即露出了一抹淡而微妙的笑容,“一边是巴利家的马车。”
阿黛尔视线一下转到杜瓦尔先生的面孔上,想要从他一丝情绪不外露的表情上找到一些其他的内容。
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成功,这位先生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上面,绝对有自己独到的经验——
一如他能够轻易地用自己的神态,来暗示另一种意思。
“好吧好吧,这可真是令人……”阿黛尔本来脸上的笑容都要压不住了,但那最后的词脱口而出之前,她又硬是打了个转。
“哎,真是让人遗憾。”她非常快乐地打着扇子,“想来没两天这事情就会传遍了,也不知道今天这么一堵,被耽误的人家有多少。”
“好了好了,我的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杜瓦尔先生与她微笑,两个人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反正打探消息的仆人已经派出去了,再说这么大一个事情,不可能没有人说的。
正如所说,最简便的一条道给堵死了,在不知道为什么当天的马车还挺多的情况下。
他们于是换了一条路走,这边的路就没有大路那么宽畅了,马路的泥土也不是很平整,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地上掉了一路的石子。
这路可没有别的那么好走。
阿黛尔本来还有某家倒霉、自己这边看戏的愉快心情,结果被颠了一小段路之后,她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原本从莱茵河畔奥古斯特家里直接去普罗旺斯街道,过了街道到白露庄园,总共也就二三十分钟的马车时间,在路上稍微一会就过去了,结果现在硬是变道,从小路绕了一点路,等四十分钟过去,他们还在半路上面,还没有到普罗旺斯街。
阿黛尔扇扇子的动作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烦躁来。
今天沙龙时候她也没吃什么东西,因为不方便如厕,她更是连茶水都没怎么喝,只吃了几块饼干,本来盼着回家可以用点小点心,然后美美地吃一份丰厚的海鲜烩饭,结果现在她饿得肚子空了。
就在这时候,马车咯噔一下,竟是猛地颤抖了一下,停了。
阿黛尔扶着椅背,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好在她本来坐得也比较正比较稳,没有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磕到了哪里。
“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立刻下车,只是向着车夫喊话,车夫立马下车检查。
“小姐,车轱辘那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是卡住了吗?”阿黛尔的神色略显迷惑,其中还有几分恼火。
马车卡住,倒是一个比较常见的问题,一般来说把车子从卡住的地方拉出来就好了。
里头坐着的小姐很多时候甚至都不需要下马车,她们安然等待问题解决就好——对于女性来说。
“不,好像不是。”
车夫喊了一声。
前头的马车也注意到后面的问题了。
停车后,杜瓦尔先生首先下来。
“这可真是不安宁的傍晚。”
阿黛尔哭笑不得,开了窗户和他说话,又自我调侃。
“好像车轮出了问题,可能是卡进了东西,或者是别的……”
他打开了车门,把她接了下来。
“您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的神色里满是关切。
“其实是我有点饿了。”她小声地凑在他耳边说话,带着几分亲昵。
左右除了在处理车轱辘问题的车夫,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
这边的小路还真是小道,阿黛尔之前都没有怎么走过,建筑隔着不远,看着也不算很热闹。
杜瓦尔先生从兜里拿了什么,然后放到了她的手心。
“还好我带了糖果?”
手心里被塞了奶糖的时候,阿黛尔脸上的讶色也没有怎么掩饰。
“您居然还随身携带这个?”
“真的是巧合。”他笑了一下,阿黛尔无法分辨这话的真假。
“但我注意到,您口味有些偏甜,尤其是在喝茶用点心的时候,正餐倒也还好,但是下午茶时……”
“听起来,您真是偷偷地观察我许久了。”
阿黛尔一边拿了一颗装在叠起的手帕隔着干净的油纸的糖果,一边感慨。
“对于既定事实,”他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是再端正不过,“任凭我巧舌如簧,也难以反驳。”
“可我怎么觉得您一点也不像是要驳斥我的样子?”
阿黛尔斜睨着他,带着几分调侃,羊奶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甜味不算很重,但是奶香味道很正,在她饥肠辘辘的时候,这点哪怕是“吃下去”的香味,都让她有一种奇怪的餍足。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吃到了鱼的猫咪,沉浸在美好的味道里面。
见此,杜瓦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我当然不愿意反驳您了。”他微微俯身在她耳畔道。
“毕竟您所说的话,在我愚钝的脑子看来,皆是真理。我又有什么好驳斥的呢?”
“那您是说我的言语只配被愚钝的人赞成吗?”阿黛尔脸上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她就是故意的。
“可惜的是,这世上最多的便是愚钝的人——您已经被绝大多数的人赞成。”他一点不慌张,也不介意她刻意的“针对”。
“而我不仅仅是这样的一位‘普通人’……我比他们多一点的是,我姑且还会一点讨好有思想见地的聪明小姐的小方法,这一点小聪明若是得到了欣赏,那我也就不算是个十足愚钝的普通人了吧。”
“那么,这位小姐就是不仅征服了愚钝的普通人,更是‘捕获’了那位稍微聪明一点的不那么平凡的人了。”
“嗯,您说的很有道理。”阿黛尔点头,又吃了一颗奶糖。
“我现在相信,您绝对不是一个笨蛋了,毕竟只有‘聪明先生’才懂得讨好他的心上人嘛。”
“心上人。”杜瓦尔先生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却觉得甜蜜的滋味止都止不住,以至于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完全压不下去。
“那我能否冒昧地一问——”他话未说完,阿黛尔就领会到了。
“如您所见,”阿黛尔笑着一摊手,“我无法对您、以及你的小聪明说一个‘不’字。”
“比如?”杜瓦尔先生仿佛又不理解了,好像他为了得到阿黛尔的喜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一样,又或许是她一定要阿黛尔说出点什么来,就像之前阿黛尔有意为难他一般。
自家的马车坏了,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修不好。
杜瓦尔先生已经让人去找了熟悉的专门的修马车匠来,阿黛尔不管是直接坐着杜瓦尔先生家的马车回去,还是等修好坐自家马车回去,都要一段时间了。
“这糖我就非常喜欢。”
阿黛尔转身就往他家的马车去。
杜瓦尔先生在后满是无奈又欢喜地笑着摇摇头。
便是这种“为难”之色,也带着满满的纵容。
第84章
吃过了糖果,感觉空空如也的胃腹部舒服了很多,阿黛尔于是也耐下了性子。
她虽然走上了杜瓦尔家的马车,却也并没有立马上去,只打算在一边稍微站一会,然后等修马车的工匠过来看过再做打算。
如果问题很大,需要修理很久,她便由杜瓦尔先生先送回去,如果时间不需要很长,那她在这里等一等,和杜瓦尔先生说一会也可以。
“您在看什么?”
杜瓦尔先生站在她的身侧。
阿黛尔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打量着无法动弹的马车。
“我在想这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不会很久,”杜瓦尔先生回应,“不远就有很熟悉的马车匠,赶过来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
“照这样看,我们说一会话,就可以等来靠谱的工匠了。”阿黛尔笑着看向他,“与您相处的时光,总让我觉得十分短暂。”
“我也有同样的感触。”他坦言。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是否时间这样伟大而公正的神明,也存在着某些过于偏颇的情况来……”他微笑着,仿佛不是在说什么惊天之言。
“也许,时间之神也会被美神的容颜所震撼……”
“您觉得呢?”
面对杜瓦尔先生仿佛是探究什么的正经面孔,阿黛尔忍不住微红了脸,借着扇子的遮掩,勉强抿唇着压下了那股莫名的羞涩感。
“这我哪里知道呀……”她小声地嘀咕,随即扇子摆在心口的位置微微动了动,依然是言笑晏晏的样子,尽管脸颊上的红晕未曾散去。
因为扇子的流行,由此衍生了一些“扇语”文化。
最常见的就是将扇子放在左胸前心脏的地方,表示“心悦对方”、“看中对方”的意思。
杜瓦尔先生神色微动,显然亦是看懂了她的姿态。
他微微勾了勾唇,随即转头,和她同一方向看去。
“关于之前您提起的事情。”
“我稍微了解了一番。”
阿黛尔一面惊讶于他的高效率,一面又忍不住探究起对方的心情来。
“嗯?愿闻其详。”她笑着点头应是。
“我从阿尔芒的友人那边,稍微了解了一下有关的事情。”杜瓦尔先生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对某一位出身非常的……糟糕的小姐有所心动,而且这样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似乎是几年前偶然在巴黎的什么地方遇见,他就对那位小姐颇有好感,但是……恕我直言,那位小姐的身份实在是不合适,若是哪怕只是普通出身的平民小姐,我都不至于如此介意,但他万不该对一位交际花身份的小姐,起了可以被称为‘专注的爱情’的意思。”
“最初我是有些恼怒的,那位小姐、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声名着实不是很好。即使是交际花或者是稍微不那么夸张一些的,只是有些情人的女性,都不至于有那样不好的名声。”
“戈蒂埃小姐有许多诸如虚荣、爱慕、傲慢、随性、无礼这样的名声,仅仅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否定她,但您之前与我表达了对这位小姐的同情,我认为这位戈蒂埃小姐的名声里,应当有一些不符于传言的部分。”
“但这都已经是过去式,确实不足以完全代表她的现在。”
“我听闻,戈蒂埃小姐已经不再从事任何与……那方面事业有关的活动,这位小姐如今虽然依然在巴黎,但已经过上了偏向于‘深居简出’的生活,和其他普通人家的姑娘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