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回，当克拉克打开办公室的门时，本应该在隔壁的布鲁斯，却意外地出现在了薇拉的办公室里。
他就这么坐在这间让他曾经无比嫌弃的办公室里，忍着面前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籍、被钢骨额外摆上去的各种礼物周边，忍着一抬手就能撞到的冰箱和咖啡机，忍着薇拉的种种坏习惯摆设，面无表情地编撰着各家公司送回来的周边清单。
他本可以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做这些小事，却偏偏留在了薇拉的办公室里。
克拉克一抬眼，看见那只小小的冰箱里空空荡荡，他偏头，正好撞上布鲁斯阴沉沉的眼睛。
“……”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克拉克佯做平静地扭过了头。
他想，以蝙蝠侠的固执和刻板，他迄今从未清理这间办公室，究竟是因为对于薇拉工作习惯的嫌弃，还是……单纯地想让她留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呢？
拿走唱片的时候，他闭上眼，仍然能回忆起薇拉在争吵过后，在寒冷的露台上单独对他和布鲁斯透露的真相。
“这与我信不信任正联，或者沃克政府、军火集团其实并没有身边关系——好吧，或许有一部分的关系，你们应该也猜到了。”
夜风之下，衣着单薄的女孩静静地站在天空边，她叹了口气，朝着皎洁的明月伸出手掌。
“正义联盟的名声已经到了临界点，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倘若再往前踏一步，等待你们的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全民崇拜，一个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一个超级英雄就是绝对权威的世界。”
“可是扪心自问……你们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世界吗？”
超级英雄就不会做错事吗？超级英雄就能始终坚持本心吗？超级英雄就能保证自己所说的买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完全正确的吗？
“当你们成为了被高高捧起的‘神’，当我真的利用舆论，将正义联盟的名声保护得滴水不漏，什么样的错误也能被原谅，什么样的失误也能被掩盖，越过那条底线……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薇拉眯起眼睛，她纤瘦的身影好似就要被大风吹走一样，她冲着月亮张开手掌，然后用力握紧。
“知道吗？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所制造的每一起事端，也从未真正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我站在了正义联盟这一边。”
“……正义联盟迄今并未合法，我避重就轻；超级英雄曾经造成的战损，我转移视线；沃克曾经想推动《正联管控法案》，我联合弗朗西斯暗中使绊子，我一直在使手段，我一直在制造阴谋操纵人心。”
她语气温柔，却带着森森的危险，那双湖绿色的眼眸好似要结冰一般，她轻柔而危险地说：
“舆论没有真相，只有立场。”
她站在正义联盟这一边，也为此用尽了虚伪的手段和阴险的毒计，现在正义联盟的形式一片大好，她就该收手了。
否则，真要让她继续操纵下去，薇拉自己也不保证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到了今天，克拉克仍然能记得当天夜里的露台上自己那一片空白的大脑。
而露台的另一侧，布鲁斯整个人好似一尊雕塑一般，全身上下都硬得像石板。
薇拉不是……不信任正义联盟。
她只是不信任自己。
是她在说服自己放手，是她在告诉自己要克制。
“行了，不用板着脸了。”
说着，女孩兀自抽了抽鼻子，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从露台上离开了。
她越过超人和蝙蝠侠，和两人擦身而过，从风中传来了她的最后一句话：
“那些阴谋诡计和无耻手段就由我带走了，接下来——做你们自己就行。”
她是卑鄙小人，他们是坦荡真诚、象征正义和真理的超级英雄，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那天夜里，在全世界都在为正义联盟而疯狂时，亲手制造这一切的女孩转身离开。
那只蝴蝶在寂静无人的午夜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只留给了他们一个病弱的背影。
第120章 别离开我
四月中旬, 澳大利亚，东北部。
一辆洁白的快艇划过碧蓝色的海洋，带起了一串巨大的浪花。
这里是澳大利亚最负盛名的世界自然遗产景观——大堡礁, 全世界最大最长的珊瑚群，也是文明六游戏里比较出名的自然奇观之一。
迎着温暖的阳光和咸咸的海风, 坐在船头的薇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感受着海洋的味道。
在她的身后，杰森和玛丽分别坐在两侧的座位上, 小孩子偏着头望着这片一望无垠的大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三个人此刻都穿着黑色的潜水服，每个人的身边都跟着一个潜水教练, 而杰森小朋友的身边则跟着三个教练。
——他们打算在大堡礁附近进行深潜，让小朋友真正意义上的亲身触碰海洋。
等到了深潜场所之后，早就对潜水有所经验的薇拉冲着杰森挑衅一笑, 在小孩子愤怒的目光中翻身下水, 动作利索得连教练们都愣住了。
相较于正义联盟的愁云惨淡，从一切事务中抽身、彻底空闲下来的薇拉反倒适应良好。
离开正联之后, 她把杰森从布鲁斯的手下接了回来，就带着小孩子去环球旅行了。
……对, 母子两个人叫上玛丽, 直接跑出去满地球乱窜, 到处玩，欢快无比。
说起来，这个环球旅行跟薇拉当初的游戏课还有点儿关系。
在《文明6》这款游戏中, 是有自然奇观和人文奇观这两种存在的, 前者是游戏地图中本来就存在的, 后者则需要玩家的国家自己来亲自建造。
而这些奇观，则都取材于真实世界的自然遗产和人文遗产，诸如金字塔、紫禁城、巨石阵、死海、乞力马扎罗山等都在游戏中存在过。
作为一个真.哥谭土包子，杰森虽然已经被薇拉带着在全美上下走过一遍，但是真要论起见识，还远远不够，他理所当然地对这些奇观十分好奇。
也正因为如此，薇拉早早打好主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带着小孩亲身去参观体验一下这些奇观。
现在离开正联，时间充裕，她本身又不缺钱，立刻就带着杰森和玛丽出发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尽可能地开阔小孩子的眼界。
值得一提的是，迪克也对这样的旅行十分向往心动，薇拉也曾适时地对迪克少年发出邀请，布鲁斯并未阻止。
一代罗宾左思右想，登时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中。
迪克觉得，薇拉本来就离开了正义联盟，她在临走之前又把杰森带走了，如果他再跟着薇拉走，那布鲁斯身边就只有一个阿尔弗雷德了。
试想一下，他家老父亲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他，杰森，薇拉要是齐刷刷组团丢下他一个在哥谭……那场景是该有多凄凉。
但是转念一想，杰森才六岁，薇拉比杰森还废……这对母子俩要展开全球旅行，哪怕加上一个助手玛丽都让人觉得十分不放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蝙蝠侠的敌人发现了薇拉和杰森怎么办？”
迪克忧心忡忡，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和好哥哥，应该代替布鲁斯出面保护她们。
结果这个想法就被薇拉本人残忍地戳破了。
“想多了。”
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警惕心比谁都强的薇拉冷酷地道，
“倘若蝙蝠侠的敌人真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而不在乎正联的报复，那么以那人的实力，即便你在也是白费功夫。”
想想看，蝙蝠侠的前任公关负责人、蝙蝠侠的学生、还有蝙蝠侠最重视的养子兼助手一块儿一锅端……呵呵。
你爹肯定得原地爆炸。
迪克：“……”
最终，薇拉带着秘密的报警联络器、穿着那身防弹衣带着杰森小朋友离开了，迪克愁云惨淡地留在哥谭，向老父亲信誓旦旦地表示“教练我要变强”（bushi）
薇拉带着杰森，用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把目前尚且能参观游览的所有奇观都逛了一遍。
埃及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她们一块儿裹着厚厚的披风走进了胡夫金字塔，从狭窄的内道弯腰前行，在阴森而湿闷的斜坡中不断向下。在最底层，杰森亲眼看见了四千多年前的石棺。
薇拉吓唬小孩：“其实法老在死去的三百年之后就已经复活了，他现在指不定就在这座金字塔的深处看着你。”
杰森：“……”
玛丽炸毛：“别听你妈胡扯八道！”
索尔兹伯里城的郊外，她们穿过长长的草原，亲自来到神秘的巨石阵，触碰这些公元前两千年的古建筑物。杰森不知道为什么被附近的羊追得到处乱窜，最后不得已爬上了树。
玛丽急忙冲过去援救：“薇拉！去叫人！你儿子要被小羊羔拱翻了！”
薇拉：“噗……你等等我先拍个视频纪念一下。”
杰森：“！？？”
里约热内卢的中心，她们坐在当地最负盛名的酒吧露台上，仰起头望向四十米高的巨型雕像。在漫天的海鸥中，薇拉毫不顾忌地拽着杰森，和当地人一块儿在街头跳舞。
杰森怒：“放开我！你想跳自己去跳！”
薇拉，惋惜脸：“啊？这样啊？可是这舞是双人舞啊，那我去找那边的先生帮忙——”
杰森，秒变脸：“不许！别去！我陪你！”
围观的玛丽：“……”
巴拿马运河、泰姬陵、马丘比丘、太阳神巨像、亚历山大灯塔……薇拉带着杰森，在玛丽忙前忙后的操心之下，走走停停，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把整个世界都跑了个遍。
眼见薇拉和玛丽纷纷下水，杰森也不甘示弱，他在三个教练的保护下潜入海中，来到了一个海蓝色的世界。
和海洋表层的波涛汹涌不同，当真正地潜入这片海域时，才能体会到海洋中心的温柔和沉静。
杰森的呼吸化作阵阵细碎的气泡，他睁大了眼睛，那双青蓝色的眼眸几乎和整片海洋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如果说圣诞时候的银河列车是整个宇宙，在星河和惊险之中看见了地球，那么海洋给与杰森的，就是温柔和包容。
阳光像是变成了一束又一束的光柱，像是钉子一样一下下地嵌入这片广袤无垠的、流动着的宝石中，点亮了脚下那一条巨大的珊瑚带。
巨大的鱼群向着杰森扑来，又在洋流的颤动和晃动的藻类之间反复辗转，不停地变幻方向。
光影辗转之间，那些无法被叫出名字的鱼群折射出种种晶莹的光泽，粉红色的、亮银色的、明黄色的、幽蓝色的……这些跃动的生命沿着珊瑚带不断前行，每游过一处，那些美丽的、奇妙的珊瑚就绽放出了艳丽的花。
他傻乎乎地浮游在海域上方，突然感觉到了左手被握住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纤瘦却有力的手抢先一步握紧了他，带领着小孩子一头扎入鱼群之中。
在被鱼群和珊瑚掩盖的瞬间，女人回过头来，冲着杰森眯了眯眼。
……她的眼睛比整片海洋还要好看。
被动地被牵引着前行，望着面前的薇拉，杰森只听见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
那些珊瑚狍子覆盖而来，在他的心上扎根，缓缓地开出花来。
有什么东西，从游戏和课本教程中衍生而出，化作现实存在的场景，并与小孩子的记忆紧紧融合连接，形成了一些不可被说明的奇妙体验。
那些曾经在游戏课上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些曾经让他和迪克都感到不能理解的历史，好似又重新揭开了面纱，在小孩子的身临其境中，一一得到了解答。
宾馆里，浑身湿漉漉的小朋友身上裹着泡泡，呆呆地思考着一些新问题。
浴室外，薇拉拿出一本《儿童寓教于乐课程解析》，在“体验”一栏中打了一个勾，又看看列出的旅行单子上没有盖章的景点，又皱着眉把勾给涂掉了。
大堡礁是最后一个旅游地点了。
带着杰森在澳大利亚疯玩了一圈，薇拉这才带着杰森返航回美国。
然而，已经玩疯了的小孩明显被大海迷住了，对于回去的事没有那么热衷，他问：
“我们就不能留在澳大利亚吗？”
他不想回美国，不想回维格纳太太家，美国有讨人厌的布鲁斯.韦恩和克拉克.肯特，他压根就不想让薇拉和两个家伙说话。
薇拉微笑着拍拍熊孩子的脑袋：“你老师还在等你回去上课，你知道翘了两个月的课会有什么下场吗？”
见杰森还在郁闷，薇拉两手一摊，无奈道：
“除此之外，我们环游世界两个月，我银行卡里所有的积蓄都耗损一空，连房租都交不起，还有信用卡要还。如果再不去工作，我们就得流落街头了。”
说着，她为小孩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个位数余额。
杰森：“……”
杰森艰难道：“放心，我有办法。”
如果换做是刚刚来到华盛顿、刚刚成为薇拉亲人的杰森，在听见薇拉这句话时，他第一个念头肯定就是“薇拉.塞纳不要我了。”
但是到了现在，曾经无数次从薇拉身上感受到了温柔和爱意的杰森，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穷了也没关系，我来养她。”
薇拉.塞纳是不会离开他的。
除非死亡，否则什么都不能让她离开他。
小孩子虽然年幼，但是对于这一点还是非常笃定的。
是以，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分离和被丢下这种完全不可能的问题，而是认真严肃地思考起了“如果薇拉没工作，他该如何养活她”的问题。
杰森：实在不行就问蝙蝠侠寻求一份工作，卸装蝙蝠车轮胎、修车洗车都行。
围观薇拉骗小孩的玛丽：“……”
这孩子平时那么聪明机灵怎么现在突然就犯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