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宦——沉九襄
时间:2020-09-02 09:18:54

  战争烟消云散后,她趴在他胸口上,噘着嘴说不想他选妃。
  他沉吟了片刻,答应不选了。
  她这才想起来看看他头上凝结的伤口,问他痛不痛?
  他明明痛得整个脑袋都炸了一样,但闭眼叹一口气,还是喃喃回了句:“不痛。”
  两个人成婚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小公主,第四年,又生下了一位小皇子,那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取名鄢遂。
  随着孩子们年岁渐长,朝堂上慢慢有一些臣子开始提起立储之事,彼时他也过了不惑之年,确实该是时候了。
  扶英在他跟前吹了很久的耳旁风,无非就是想要让遂儿当太子。
  皇帝心知肚明,但上头还有老大和老二在朝中声势都不小,他仍在考量,便没有立刻就答应她。
  谁知她等得不耐烦了,居然胆大包天,用肚子里怀着的孩子威胁他,非要他立刻册立遂儿。
  他生气了不想理她,傍晚就有宫人来回禀说她在绝食,他一怒之下摔了笔,“让她饿死去,谁都不准管!”
  过了几日,消息再传进承乾宫,是她真的将自己饿晕了过去。
  皇帝心头简直火烧火燎地暴躁,但又止不住立刻跑去看她,一看见她苍白的脸色,躺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没有半点生气儿,他就后悔了。
  太医忙活了大半天才将人唤醒,他坐在床边接过婢女奉上的粥亲自喂给她喝,却教她扬手就打翻了。
  他的真心在他的皇后这里,永远都一文不值似得。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他问话的语气甚至有些疲惫,望着她,眉间凝起深深地无奈。
  扶英转过脸来看他一眼,理直气壮说没够,“到底是谁口口声声说爱我,要护着我一辈子,这宫里的人一个个视我作眼中钉,来日若教程舒怀的儿子当上了皇帝,还有我的活路吗?”
  她说起来竟先委屈得不行,“与其那时候被人欺压致死,还不如现在就饿死了干净!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其实她那话说得没有道理,就算老大将来登基,她也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怎么会有人敢将她欺压致死。
  可皇帝还是败了,一如过去的无数次一样的败了,“我答应你,明日就下诏书册立遂儿为太子,保证你余生一辈子都不会被人欺负,行了吗?”
  鄢遂册封太子第二年,皇帝的身体渐渐有些不好了,太子真正开始从旁协助理政,年末寒冬落雪时,皇帝已然重病缠身无法再临朝,朝堂事务已尽数交由太子处置。
  承乾宫里总是十年如一日地飘着龙涎香的味道,扶英坐在床边喂他喝完药,便遣退了四下伺候的宫人。
  她起身,在他注视下缓步走到殿中一角的仙鹤摆件儿旁,不顾他艰难地沙哑出声阻拦,伸手在隐秘处准确碰到了一处机簧。
  一旁的墙壁缓缓开启一个缺口,露出里面孤独的祭台。
  他眸中顿时怒气翻涌,紧紧盯着她却根本无力起身也无法出声。
  扶英颤抖着双手将落满灰尘地骨灰盅抱进怀里,这么多年第一次放任心底的眼泪汹涌流淌不止。
  她的阿姐啊,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困住了这么许多年。
  “阿英带你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抱着骨灰盅每一步都走得心痛至极,回到皇帝床边了,又站住半会,看着床榻上垂死的皇帝,眸中带泪笑了下,“阿姐你看,我替你报仇了。”
  床榻上奋力挣扎的皇帝闻言却忽地安静了,他望着她,眼中的悲哀无声地满溢出来,原来怎么多年的温存与欢愉都只是一场报复。
  她们姜家女孩儿的心都是冷的,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个人。
  这许是他贪图妄想的报应,紧紧抓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放手,最后被狠狠反噬了一口。
  他轻轻嗅了下空中的龙涎香气,才道是自己原来也逃不过荼毒,至死都教这种香味浸透了,就像他的父皇那样。
  这深宫的高墙是牢笼,人在笼中,皆为鸟雀,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得过。
  皇帝驾崩三日后,鄢遂登基为新帝,尊其母后为皇太后,随即又恩准太后之请,前往郊外行宫颐养天年。
  扶英前往行宫后不久,在后山的松林中遇见了一位旧人。
  李故很老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让她骑在肩上放风筝的模样,但她还是认出了他。
  他拿着笤帚,佝偻着身子在清扫一块无名墓碑前的积雪。
  扶英走过去在他身后轻唤了声,他缓缓回过身来,微微眯着眼看了许久才认出她来,忙弯着腰行了一礼,“奴才拜见太后。”
  扶英抬手示意他免礼,环视四下,又在不远处看见了另一块无名的墓碑,她心头隐约有暗流汩汩涌动,试着问了句,“这里面都安葬着谁?”
  李故望了她片刻,颤颤巍巍抬起手指一指远处那个——“良工”,又指了下近处这个,声音叹息,“晏清......”
  扶英走到近前去,抬手拂落了墓碑上的雪,低低地呢喃,“你是不是等了姐姐很久了,我带她来见你,再没有人能让你们分开了。”
  她命人重修了墓地,将扶桑的骨灰同晏清合葬在了一处。
  两个人生不能同衾,但死后多年,终得同穴。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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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番外
  烈火熊熊, 外间的拍门声急促,仓惶, 都在想尽办法进来,她站在烈火中大笑,笑到泪流满面, 身体深处的痛楚终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扶桑倒吸一口气猛地惊醒, 真切的痛楚仿若都犹在, 她止不住强烈颤动了下, 膝盖撞在晏清的腿上, 他立刻醒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着话,借窗外的月光看过来,伸手在她脸颊上抚了抚,指尖滚烫的触感教他蹙眉, “好像发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扶桑不想他担心, 忙摇头说没事, “你别起身了, 只是又做了噩梦。”
  她伸臂揽住他的腰身靠过去, 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轻轻呼出一口气,“真是教前几日看的那杂耍班子给吓得不轻,我竟梦到自己被烈焰焚身......”
  前不久小镇上来了个杂耍班子,二人一时兴起去看了个热闹,谁知那最后一个杂耍, 竟是将人关进个涂满燃油的大箱子中,再往里扔进一根柴火,烈焰转眼就将人吞没了,教在场一众看客无不惊呼出声。
  但下一刻,幕布后一动,那名被关的杂耍人竟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委实好一场虚惊。
  晏清略定下心来,手掌覆在她背上轻轻地拍,“那明日我往药铺里买些安神的药草回来,这会儿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我就这样守着你,别怕,杂耍都是骗人的,不要往心上放。”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能让扶桑安心的人了,她低低嗯了声,但闭上眼半会儿没睡着,鼻尖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逐渐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指尖轻轻在他腰间那一片皮肤上划圈儿,划着划着,渐渐不老实起来,缓缓游移到结实的腰腹上,见他没反应,轻轻唤一声,“心尖儿,你睡了吗?”
  晏清闭着眼,被她一碰就心肝儿直颤,手臂又将她搂紧一些,咕哝说没有,“我等你睡着了再睡。”
  “我睡不着.....”
  扶桑仰起头袅袅望上来,脚尖挑起宽大的裤管,沿着脚踝攀移到他的小腿肚,十足磨人地姿态,“我这会儿满脑子装得都是你,你得想想法子,要怎么补偿我,嗯?”
  “皎皎......”他呼吸有点儿不平稳了,唇角带些心知肚明的笑意,但低头看她片刻,却使了个坏,只凑上去在她唇上亲了下,“明日早起去市集上买些食材,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行?”
  “就这样啊?真没诚意……”她噘着嘴,话音儿心不在焉。
  言语间,指尖摸索到他寝衣的一排系扣,轻车熟路地解开,瞧见眼前近在咫尺的两颗小红豆,低头凑上去含在唇齿间肆意逗弄,柔软的手探进裤腰里,流连在他大腿内侧要命似得点火。
  她攀上来,嫣红的唇贴近他的耳朵,“再好吃的菜也比不得你秀色可餐,怎么办?”
  这可教他如何受得住,意乱情迷到简直有些喘不过气儿了,全身都火烧火燎得热起来,难耐地蹙着眉搂紧她翻了个身,径直将人覆在身下,低头狠狠亲了上去。
  扶桑抬臂勾住他的脖颈,嘴角弯起得逞的笑,笑着笑着,那声音里染上欢愉的味道,变成了绵长的吟叹,飘扬在清浅的夜风中,尽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情致。
  第二天临到日上三竿方起,两个人一道沐浴更衣又忍不住腻歪半会儿,窗外日光潋滟,相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无所事事消磨时光,也都是脉脉温情尽在眼底。
  好容易收拾妥帖了,晏清自顾往厨房去洗手作羹汤,扶桑便挎了个小花篮往阁楼后头的花田里采些做胭脂的花朵。
  当初初到此地,因在小镇上没有找到称心合意的胭脂香粉,她闲来无事便在自家的花田中摘花自己做。
  后来几位夫人一道喝茶,旁人见了都说喜欢,她便赠予了些,一来二去,名声倒还在圈子里传开了。
  人人都道晏家的娘子不仅人长得美,举止间还都是旁人学不来的雅致,这样的人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别家的庸脂俗粉比不上的。
  她做好的胭脂拿到镇子上的云裳坊出售,热闹的时候,价比黄金呐!
  扶桑采花时碰见隔壁的阿婆在菜园里摘菜,阿婆抬手招呼她,“小晏娘子啊,之前你不是说想要在院子里养只狗吗,我家大白生的那几只现在能断奶了,回头教你家小郎君来抱一只回去啊。”
  “嗯好,我们下半晌就来,多谢阿婆。”
  扶桑扬声应了句,摘了满满一篮的鲜花回到家中,晏清已摆好了碗筷正等她回来。
  两个人,四个简单的家常菜,但她总是能找到夸奖他厨艺精进的突破口,过着最平淡的日子,却因为陪伴在身边的人而变得其乐无穷。
  下半晌往阿婆家去之前,两个人先往市集上买了些礼物给阿婆作酬谢。
  进了院子里,阿婆带夫妻俩去后头的狗窝相看,刚断奶不久的一窝幼犬,个个都是圆脑袋,水灵灵的黑眼珠,浑身肉嘟嘟的样子实在讨人喜欢的很。
  扶桑左右为难了好半会儿,才终于挑中了一只全身毛色雪白的,喜滋滋抱回了家中,取了名字叫“团团”。
  晏清在院子里忙活着给团团做小窝时,扶桑就怀抱着团团坐在秋千上看着他,缓缓地晃悠,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忽而唤他一声,“心尖儿,明日林家夫人邀我去她家喝茶,但我不想去,只想在家同你待在一起......”
  他听着垂眸轻笑,“不想去便不去吧,待会儿写封帖子回绝了就是,明儿个咱们带上团团去后山林子里捉兔子。”
  扶桑一听就乐了,低头抓着团团的两只前爪玩起来,“团团你快跟他说,你还这么小怎么能抓到兔子,要他抓到了给我们做现成的美食好不好?”
  团团赶巧汪汪叫了两声,从扶桑身上跳下来径直跑到晏清跟前热切摇尾巴,那模样,简直就差开口说话了。
  扶桑歪着身子靠在秋千椅背上笑得花枝乱颤,晏清抬手摸一摸团团的圆脑袋,说定了明儿要给皎皎做麻辣兔肉吃,给团团煮肉汤喝。
  他做好了团团的小窝,走到秋千旁抱起扶桑放到腿上,搂着她懒懒靠进椅背里,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声音清浅,笑意温然。
  团团跑起来欢脱,围着秋千绕圈儿、打滚儿,玩累了,便将自己蜷成毛茸茸的一团,安静趴在二人脚边。
  袅袅望一眼,天际正有无限霞光潋滟,头顶上落花纷纷扬扬,微风不燥,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至此全部完结,作者也愿意相信晏晏和皎皎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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