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身为司机的胧车毕竟是彼世的出租车,死状再恐怖的亡者都见过,她这个样子肯定也不会引起对方的好奇或是惊讶。
完美!
事实证明阿芜想得没错,身为出租车的胧车虽然看上去五官苦哈哈的,但并不爱多管闲事。路上也就只是感慨了一下亡者们的死法实在是花样太多,有时甚至能惊到他们这些个妖怪什么的而已。
路上也没遇到什么熟人,少女非常顺利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不过一回房,阿芜所面临的问题就出现了。
之前因为火车差点脱轨翻车,而后又突然出现了上弦之三,酣战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从魇梦所带来的坏心情中挣脱了出来。
然而当四周陷入安静,少女清洗掉脸上,身上的血迹,坐到桌前想要对着镜子处理一下伤口的时候……那股明明已经被忘却了的,让她几乎感到憎恶的情感,却又一次充盈在了胸中。
只要阿芜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梦中那个女人美丽的面容,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阿爹,那些过去的林林总总,就会不可抑制地从她的脑海深处逐渐涌现在眼前。
她试过分散一下注意力,站起身离开了放着镜子的书桌,站在房间中央靠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但却收效甚微。
沾着药膏的棉花棒刚举起来,还没上多少,少女就叹了口气,把镜子扣向桌面,开始发愣。楞一会儿再把镜子摆好,继续刚才的步骤。
就这样拿了放,放了拿,倒了立,立了倒,仅一道伤口,光抹药,阿芜浪费了不少时间。
途中有几次,她甚至都想干脆放弃不涂,就这样让伤口自己愈合长好算了。但一想到那群天天拿自己打赌的部下,阿芜又咬咬牙,继续给自己上药。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将镜子竖起来又放好的时候,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的那个瞬间,少女下意识一个用力——
“啪嚓——!”
伴随着断裂声,以及什么东西破掉的脆响,阿芜屋子里唯一一面可以用来照她脸的镜子彻底退休了。
同时,伴随着可怜镜子的破碎声,阿芜的最后一点耐心也彻底被粉碎。
她呆愣了两秒,随后无声而愤怒地扔掉了还沾着药膏的棉棒。双手握成拳头,忍了又忍,好歹是没把碎镜子和从白泽那买来的伤药从自己屋子里丢出去。
现在倒好,镜子也没了,看来老天爷也在让她放弃这件事。
她就这么直着眼睛,在桌子跟前呆坐了很长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当阿芜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的时候,一声不吭地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顺便用破掉了和服把镜子的“尸体”包了包,随意地扔进了垃圾桶。
话又说回来,自打去了现世,她已经报废了两件衣服了……莫非她真的和现世八字不合?
她的浴室只有一个淋浴间,热水从少女的头顶洒下,虽然令脸上的伤口又开始微微刺痛,但却将身上所有的污渍,都给冲了个干干净净。阿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些个负面情绪似乎也跟着污渍一起,顺着水流,离开了她的身体。
一个热水澡洗完,她总算感觉好了点。
阿八嚎就嚎吧,反正一觉睡醒,自己又是没心没肺的好汉一个。而且她的恢复力一向都很好,说不定睡一觉起来伤口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呢。
然而当她穿好衣服,抱着这些乐天派的想法,头发滴着水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宿舍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阿芜正擦着头发,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她之前有跟手下人说过自己要去现世出差,谁能这会儿来打扰她啊?
“是我。”
就这俩字,让原本坐在床边,一边走神一边擦头发的少女猛地跳了起来。
卧槽夭寿了!!怎么鬼灯忽然跑来找她?!!!!!
难道是自己在现世强行插手鬼杀队与恶鬼战斗这件事暴露了?
还有,这个点他不是应该正在阎魔厅上班吗???
哇靠!早知道刚才自己就不答应那一嘴了!这不是明着告诉鬼灯她已经回来了吗?
“鬼……鬼灯大人?”
阿芜不信邪,离门站得远远地,颤巍巍地问了一句。
“是我。”
…………………………啊啊啊啊啊现在该怎么办啊!!!!
“你来阿鼻地狱干什么?”
门外的青年沉默了一下,给了阿芜一个非常标准的鬼灯式回答。
“刚在阿鼻地狱视察的时候,守门的八百先生看到有胧车出租车朝阿鼻地狱得办事处开过去,告诉了我。”
“今天阿鼻地狱没人请假或是迟到。”
除了大半天前已经动身前往现世,所以人不在彼世的阿芜本人。
……果然,之前应该直接去死皮赖脸地扒着那几个小子,一起和他们回鬼杀队的!!
第30章
“你在现世把事都办完了?”
鬼灯看上去并没有对她的事产生怀疑, 只是隔着门板问了问她关于这次现世之行的结果如何。
“呃……是啊, 都办完了,也没啥事……就回来了。”
“没遇到鬼?”
“……遇到了。”阿芜顿了一下, “不过鬼已经被猎鬼人打败, 亡魂则被火车小姐回收了。”想了想, 她隐去了自己战斗的部分,向鬼灯如实反映了一下结果。
“是么?”
隔着一道门, 阿芜看不到鬼灯的表情, 只是觉得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且正常。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心虚。
这种风平浪静并不像是真正的平静,总觉得像是暴风雨前般的宁静一般, 随时都有可能化为电闪雷鸣。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回阎魔厅跟我和大王汇报情况。”
你看,你看!她刚说完就来了!
“就……我反正也没什么事, 刚好又有点累了……”阿芜心里紧张,满脑子急着想出一个比较合适的借口,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累?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东西一般, 连音调都向上扬了几分。
“心……心累啊。所以我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听到这个回答,男人沉默了下来。
“阿芜小姐,恕我直言,你现在给人感觉非常可疑。”
几秒钟后, 他的语气明显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觉得我们最好面对面详细谈谈你今天遇到的事。”
“我有什么可疑的。”隔着门板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阿芜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总之拖过今天,一切都好说。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大不了直接请几天假,不出去见人不就行了。
“今天就算了吧……我真的有点……”
“现在, 给我把门打开。”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男人那低沉而不容置喙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不会说第二次,阿芜。”
……完蛋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让鬼灯听出问题来了,阿芜能感觉到,对方现在已经开始不高兴了。
而且是非常不高兴那种。
心底已经凉成一片,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少女只能放弃自己的垂死挣扎,彻底认命。
没事,开门就开门呗,除了扣工资被骂,还能咋地么对吧!
抱着阿Q一般的乐观(也可以说是自暴自弃)的想法,阿芜不情不愿地挪着小碎步,缓缓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拧开门锁,转动门把手,一点点地将门打开了。
门前,她的青梅竹马一如既往地身穿黑衣,手上还拿着他最心仪的狼牙棒。
一看就是一副去地狱巡逻的样子。
阿芜估摸着如果自己刚才拼死反抗,这个门板的结局大概……不会比自己的镜子好多少。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男人的瞳孔微微一缩。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谁也没说话。
鬼灯那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芜,把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连带着脸上的的伤也变得有些火辣辣地疼。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少女垂下眼帘,侧过脸藏起了有伤的那一面。“事先声明,伤不是对方搞得,是我自己抓的。”阿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你没有其他要问的就快回去上班吧。”
说着,少女下意识伸手,就想把门关上。
结果下个瞬间,巨大的狼牙棒“咣当”一声直接卡在了房间的门与门框之间,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动作。
男人一声不吭地将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搭在门板上。
握着门把手的阿芜感到,有一股非常大的力量正在阻止她将门关上,明显是不想让她躲进去。
自己宿舍的门没做过特别订制,在他俩这个怪力下估计也撑不过几秒钟。一想到这个,阿芜下意识放松了力道。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也没办法。毕竟比起被其他人看到,她更不想敞着大门睡大觉让众人围观。
“……你进来吧。”
所以她干脆地松开了一直抓着门把的手,没理会仍然站在外面的青年,转身离开大门坐回了床边,给对方让出了一个通道。
“为什么把脸抓烂了?”
鬼灯进屋,也没找地方坐,就拄着自己的狼牙棒居高临下地站在那,看着阿芜。
“没什么,就是自己抓了。”
她满不在意地撇过头,扫视着自己桌子上为数不多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说绘本。
“中了敌人的精神系陷阱,醒过来气不过就抓了。”
“哦?”
男人并没有回话,阿芜也没看他,所以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表情。
“对方是可以操控梦境的食人鬼,就是那个下弦之一。”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总之他们的血鬼术不仅仅对人类起效,不过对我来说影响不是很大……对其他鬼族的影响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
青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并没有多大的情感波动。
“我倒是很好奇,他到底造了个什么样的噩梦,以至于让你心累到醒过来直接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阿芜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心情还很糟糕,但和鬼灯说话的时候,她心里那满溢的负面情绪都像夏日里的泡沫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
“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噩梦……”
想到魇梦那个时候不解的表情,她笑了起来,顺势将话题岔开。
“不过人家当时可是把这个当成美梦给我看的。那家伙给的美梦,甚至能让人类沉迷其中,不惜做他的帮凶去谋害同类呢。”
无限列车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失踪那么多人,被派去的队士下落不明却没有死亡,和这些帮凶都脱不开关系。
不过那些失去联系的队士,恐怕就没有炭治郎他们那么幸运了。
青年没接话,阿芜看着他将手中的狼牙棒靠在了一旁的桌子边,拉过座椅,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怎么不上药?我记得那只四足害兽给你送过不少药膏吧。”
“……”少女抿了抿唇,躲开了男人的视线。“屋里没镜子。”
“所有员工宿舍都会配备镜子,而且你屋子里的镜子已经换过好几次了”
阿芜下意识朝垃圾桶看了一眼,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暗恼自己这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
“就……之前不小心打坏了,然后一直没买。”
鬼灯也朝离他并不远的垃圾桶看了一眼。
“……也是。连碎掉的镜子都没来得及扔,你确实是挺忙的。”
虽然对方没追根究底,更没当面戳破她的谎言。但阿芜就是能从鬼灯那非常官方的敬语里,硬生生地听出一股子嘲讽她的意味。
但一想到自己干的事儿,刚冒出的怒火就又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唉,行吧,这次是自己理亏,他怎么说都无所谓了。
“我没去阎魔厅不就是怕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啰嗦嘛……还有阿八也是。”
觉得自己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阿芜开始光明正大地为自己找理由。
“药涂不涂也无所谓啊,反正过段时间伤自己就好了。”
“鉴于你的脸会给手下的员工们带来视觉体验美好的工作经历,为了阿鼻地狱员工的就职率,我觉得阿芜小姐还是对自己的脸稍微上心一点比较好。”
阿芜心中顿时狂奔过一群草泥马。
?????靠!这什么意思?这是在说她只有一张脸还算有用吗?是这样吗?是这样吧!
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让你担心我们这里的就职率了还真是不好意思哦!”
然而正当阿芜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紧接着想下逐客令的时候,鬼灯却转过身去直接把她还放在桌子上的药膏拿了起来。
“……干嘛啊?”
“你不是说镜子碎了没办法上药。”男人看着手中那个明显出自于桃源乡某人之手的伤药,嫌弃地皱起眉,却还是拧开了瓶盖。
这下阿芜有点慌了,因为看这个架势,某人明显没跟她开玩笑。
“我……你放在那我自己之后搞就好了。”
哇靠鬼灯这家伙下手超重的!基本上是上药都能给你搞成上刑的那种力道啊!
连大王平日里肩膀痛都不敢让这人帮着锤两下,生怕他把自己锤地里的好伐!
“让你自己弄不知道又会拖到猴年马月去。”说着,鬼灯转过身熟练地拉开她的书桌抽屉,拿出了一根棉棒。“万一真的留疤了,到时候阿鼻地狱的员工就职率就会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