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对。”
“嗯。”
淡然的音色听不出讶异失望,显然早已感知。
连凯正欲开口,却被抢先一步。
“另外……”敖宸微微侧身,眸中晃过几丝犀利,“今晚在场的所有人,你事前有没有一一盘查过?”
滞了一刹,连凯暗叫不好,请帖散出去时是有数目的,可中国人嘛,赠来赠去就失了准数。
可再怎么有理,他也不敢逾矩,只得老老实实回,“没。”
“嗯,如果不用法术,我若要查人,怎么查?”
都准备好接受领导批评了,却没料到话题转得这么快,连凯懵了下,抬头见龙王殿下轻淡的视线投来,忙道,“属下有门路,您说个人名儿就行,这在人间,查人哪需要您亲自出手。”
“周溪西。”
略微压低的声音再沉两分,“不用查的太仔细,也不用着急,我并非迫切的想知道太多。”
连凯:“……”
是啊要您迫切哪儿需要小人呢?
不过他被这话绕得有些犯晕,这不太多包括哪些方面?
年龄出生地感情史?
“查完随意知会声即可。”
“哦!”连凯自然称是,然后他来不及追问下调查范围,神出鬼没的龙王殿下便消失在窗棂处,只余一勾冷月孤零零挂着。
他叹了声气,走到窗边低头看夜幕下的大海。
突然有点儿想念下头的老祖父和小伙伴了。
唔,改日就带着孩子省亲去……
游艇大厅内,拍卖会仍在继续。
周溪西有些乏了,奇怪的是她怎么都没再找着那个男人。
不过——
既已道谢,不算失礼,可总觉得这恩情偏大,一声致谢似乎有点儿轻。
十二点。
拍卖结束,共筹得六千多万基金,其中连凯收藏品拍卖所得占了大半,这雄厚财力,真不是盖的。
回程车里,赵芃感叹不已,道是有钱人太可怕,这数百年的龟壳拍卖出去眼都不眨,全是海品,说不定人手里还有千年龟壳呢,这得多有钱啊……
周溪西听两人轮番的羡慕嫉妒恨,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哪里不对。
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那日深海龙宫的场景。
当时夜明珠从手中掉落,一路滚入珊瑚丛,她跑去捡,都没来得及咋舌,大簇大簇的,还以为是假的。
可白玉地板什么的,珊瑚又怎会作假?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有钱吧!
资产恐都不能用亿这个单位来衡量。
“这么晚了,咱们一起去赵芃豪宅怎么样?你有事明儿再送你走,若没事就先住上几日。”
赵芃跟着神棍的话点头,“我那引了活水温泉,你休息休息,没事我再给你卜一卦,看你啥时候能红啊,到时候一部剧挣个几千万,顺便帮我在娱乐圈拓展拓展业务,娱乐圈的钱才好挣,可惜现在全被那老道士垄断了财路,个个吹得他像有多厉害似的……”
周溪西霎时一愣。
莫非说得就是上次剧组里觉出有龙气的那位唐装精瘦男人?
第13章
敖宸方回宫殿,便有侍者面露难色的来禀报。
他觑了眼大家为难的脸色,眉心蹙成“川”字,“它又怎么?”
“殿下,龙太子它……”
“直接说结果。”敖宸眉宇闪过一丝不耐。
“是。”侍者之一道,“龙太子不小心掉进了千年酒池,醉……晕了!”
又战战兢兢补充,“属下怕不小心对龙太子贵体不敬,所以……”
所以,没敢去捞?
亦或是觉得醉晕了更省事?
敖宸没吱声,颔首闪身去桃花殿内的千年酒池。
不是桃花盛放的季节,花朵却开得灿然,花瓣落在酒池里,安安静静漂浮着。
酒池中央俨然还浮着一颗白色的蛋。
偶尔晃悠悠的翻滚一下,像个打瞌睡的孩子时不时点着脑袋。
虽说醉了乖巧,也不能总醉着。
敖宸把它放出来捧在手心,整颗蛋由内而外浓厚酒香扑鼻。
他摇了摇头,带它去书房。
案台上全是卷轴,敖宸把它置在一旁。
到底一时心软,没将它再困在结界里,这三千年,它呆着已是足够久。
可他没有旁的法子,三千年已至,许多事情快来不及,他没有时间一心一意去弥补这份亏欠,它太不听话,离宫时只能布下结界。
但——
显然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区区数日,它已经连坑带骗让侍者放行了数次,可能是对殿外还有层只有他才能解的结界太过生气,便将这龙宫搅得翻天覆地乌烟脏气。
果然是孩子脾气!
叹了声长气。
敖宸若有所思的盯着它。
它是他和……
蹙眉,敖宸不愿思及那个名字。
无论如何,他的血脉理应出世便可自由化形。
就算羸弱,三千年的滋养早已充足,不是不可以,还是不愿罢了!
为何不愿?
当年她把它扔在结界,自己却……
“娘亲!宝、宝宝……想你!”
思绪忽地被一道软糯糯的奶音打断,隐隐透着委屈。
敖宸有些不悦,将卷轴展开,垂眸,言语冷淡,“她可不想你。”
许是被这话惹怒,或是刺到了软肋,龙蛋登时气愤不已,骨碌碌从案台往下滚,似乎想教训教训他,奈何醉得厉害,愣是没有方向,滚着滚着就从案台上掉到了他怀里。
伸手接住它,眸中闪过一丝暖意,敖宸放轻了声音,“你乖一些,我知道你不坏,只是调皮是不是?只是太孤单了是不是?这儿是你家,你有很多玩伴,你若乖乖的,我自不再拘着你。作为龙族,你得学会的东西很多,当然,前提是崇德向善明晓事理,万物众生平等,四海是否平定攸关九州大地生灵,他们是你的责任,你不能仗着……”
“可、可是宝宝要娘亲,娘亲!”哇的一声,它猛地伏在他掌心,啜泣的都在颤抖。
敖宸默了半晌。
突地别眼道,“她想杀你你也要?”
“才、才不是呢!”龙蛋哽咽道,“是你,是你这个坏、坏蛋要杀宝宝,你要不虐待宝宝,宝宝至于怕那区区药丸,就那垃圾符箓也配,呜呜,反正都是你这个坏蛋,是你不要宝宝……”
“我没有不要你。”
敖宸身体微微一僵,他似是低喃,“怎么会不要你?”
“那是你不要娘亲,你还是坏蛋!”
滞了须臾。
他不想跟个孩子扯这个问题。
无奈它却以为占了理,愈加得意洋洋的醉嗡嗡的出言讽刺。
敖宸浓眉紧蹙,将它放在案台,面无表情,“是她选择不要我,你满意了?”
龙蛋:“……”
它顿了半晌,幽幽道,“娘亲不要你,真可怜,宝宝也不要你,你好可怜!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虐待宝宝,呐,君若无心我便休,你休了宝宝和娘亲就好啦……”
敖宸置之不理。
顾自展开另一卷轴,眸色愈加暗沉。
不知为何,心口堵得慌,思绪却忽而有些涣散。
冗长的沉睡,本觉得那些记忆早已随着岁月变迁化为虚无,却原来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三千多年前。
人间正值夏商交替之际。
战争令百姓民不聊生,人界纷争自然容不得它界干预。
但在当年六七月,正值酷暑,大陆却罕见的无法实施布雨之术,四海龙王觉出不妥,怕有邪祟趁乱作祟,立即召回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以游历人间之名暗去查访。
这前去查访之人便是龄五百岁方成年的敖宸。
自打出世,敖宸一直是龙族里的骄傲,千万年难得一见的神体,出生时化形自是理所当然,难得的是金光护身,未修炼已有百年修为,筋骨资质上乘,悟性极高。
另,龙嗣向来艰难,且一般需要极其严苛的教导去驱除本性中的骄奢恶逸,但,敖宸却打破了这个延续至今的传统,他是唯一的例外,心思澄明品行高洁,天生神明。
他年纪虽轻,资历仍浅,行事却是极其稳重,四海龙王都认为到了他个人磨练的时机。
好在敖宸不负所托,区区三日就查出原委。
不过是成了精的树妖利用战乱吸食大量人类精血,散出魔气布出上古禁术,妄想遮天蔽日。
收服树妖后,敖宸向龙宫传信,便启程回归。
可他心思缜密,很快就仓促折返。
上古禁术早已失传,树妖声称偶然得来是机缘,但也可能是入了局而不自知。
果然。
他很快凭借天生敏锐的洞察力找出关键。
树妖地下千尺有深穴,穴外结界固不可摧,最关键的是,结界如此牢密,那似煞又似灵的气体都嚣张肆意的渗了出来,仿若里头供奉的是声势浩大到无法想象的祭坛。
以魔气和精血为祭,想召唤什么还是破解什么?
滋事严峻,给龙宫紧急传信后,敖宸思量片刻,辅以心血强行破界。
功力去了□□层,结界才裂出细微裂缝。
而恍然间,那裂缝里陡然迸射出一股蓬勃的戾气,魔仙交融,透着上古不可抵挡之威。
不论敖宸如何天生不凡,也不过方成年的幼龙,自无法避忌,顷刻身负重伤化为原型。
刹那之间,耳畔以及周遭迷蒙蒙一片。
然后他好似听到天边传来一声娇俏兴奋的呐喊,“啊啊啊啊金龙,金灿灿的,我第一个看到的,是我的,我的!谁都不准抢!”
声音愈来愈近,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以一个异常屈辱的姿势,他的头被一双软绵的手架着,尾巴却尴尬的在湿黏的泥土里被她摇来晃去。
她的手简直放肆,时不时捏捏他的触角,还有眼皮,还有那一身金贵鳞片……
随之一点滚烫没入身体。
娇俏有些稚气的嗓音再现,“给你标记一下,这样你是我的,只能带我飞……”
呵,无知小儿。
他神龙岂是一般坐骑?
敖宸有气不能言,只觉胸腔尽是无穷无尽的羞辱……
……
书房内。
不知不觉,空中香气越发浓郁。
案台上的龙蛋滚动了下,晃悠悠歪着头,盯着斜靠在椅背的男人。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双眸紧阖,眉头仿佛有展不开的愁绪,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右手死攥成拳,青筋处一点红色显得莫名妖冶……
“呐,宝宝不想的,都是你逼的!”
龙蛋话语里藏不住的得意与狡诈,它欢喜的绕着敖宸转悠蹦跶了两圈,跟他告别,“宝宝去找娘亲哒,你别来找宝宝哒!”
语罢,飞速朝外奔去,嗯,它打探的很清楚哒,坏蛋回来后结界自然是解除的,嘤嘤,娘亲,宝宝来找你了哒……
第14章
周溪西去赵芃宅子住了一宿。
次日没来得及多加欣赏周遭环境就被华哥一通电话叫去最终试镜。
她急匆匆穿着昨天的礼服,好在款式并不夸张,虽说隆重了点儿,但也没时间回家再换一身啊……
凑合凑合吧!
相比于作息规律异于常人的神棍,赵芃习惯早起,他先在竹林打坐吸收天地灵气,又上了柱香让菩萨保佑他生意兴隆后开始做早餐。
食谱简单粗暴,直接煮了一大锅茶叶蛋。
这招待客人的方式——
真壕!
经过客厅准备告别时周溪西被喊住吃早餐,她走进厨房斜眼往沸腾的锅里瞅了眼,顷刻满满当当的嫌弃。
“你知道我用啥茶叶煮的么?就比黄金便宜那么一丢丢!”赵芃伸出小指,给她做手势。
周溪西见他不似作假,半信半疑的凑过去。
锅里鼓着泡儿,一个一个,热闹极了。
鸡蛋在里头翻滚,滚来滚去,脑补给配上红遍网络的表情包,霎时可爱感爆棚。
“给你盛几个,路上吃,哎我可没时间送你啊,约了个客户给他新公司选址,你去把鱼鲜儿叫起来陪你去。”
赵芃侧身找出个袖珍饭盒,给她盛了四五个,“你忙完了我们应该有时间接,回来给你算算命,生辰八字知道吧?”
周溪西怪有些想笑的看着赵芃,可真贤惠。
比神棍靠谱多了……
“啊?”听他问这个,周溪西摇头,“他没跟你说?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院长捡着我时也没见留张条儿,不知道具体生辰。”
赵芃唏嘘盯她半晌,感叹了句“天可怜见的”,又低眉咕哝,“这颗蛋怎么回事儿,老往我铁勺里钻,我偏不要你……”
周溪西伸长脖子探过去,哭笑不得,“行了,够了,我赶时间,就吃一颗。”
“带着带着,这可不是普通茶叶蛋,这是就比黄金差一丢丢的茶叶蛋。”赵芃蹙眉把搅来搅去愣是总靠过来的一颗放进饭盒里,嘀咕,“就你,就你行了吧?”
最后一颗看起来比其它鸡蛋稍微圆润一圈。
它骨碌碌滚进饭盒里,许是动作反射,继续滚了两圈才安静的窝在角落,和其余四颗远远的,泾渭分明。
赵芃看得有些乐。
一时也没察觉出什么。
周溪西接过小饭盒塞进包里,摆了摆手换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