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绫嗯了一声, 盯着虚空的凹纹搓了搓手, 弹指召出一缕离火。
火焰跳跃在她指尖, 如同在欢欣地舞蹈,下一刻指尖弹开,便离她远去, 疾射向虚空中的凹纹。
离火甫一触到火焰凹纹,原本跳跃扭曲着的火焰就停滞住了,渐渐跟虚空中的凹陷凝为一体,看上去更像一个火焰形状的纹章。
而等到完全契合的时候,纹章的形状就彻底固定住了,边缘紫红色流光亮起,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彩。
江绫似乎听见微不可闻的咯嘣一声,然后流光氤氲的虚空处就多出一丝裂缝,浓郁的灵气向着阵法里面汇聚而去,丝丝缕缕渗进棺材里。
感触到这些鲜活的灵气之后,龙钟客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随即他苍老没有光华的脸颊上泛起红光,枯瘦如柴的四肢动了动,声若洪钟道:“速速离去!”
就在他说完后,整个九宫封神阵瞬间爆出了极其强烈的光芒,带着一股似乎可以摧毁一切的罡风,向着石壁冲击而去。
江绫在传送阵上站定,身形一闪,就从石室里退了出去,再睁眼时天光大亮,已经出现在了地面上。
这里是栖云峰的后山,没什么人迹,但江绫刚站稳,就察觉到地面轰隆隆晃动着,应该是龙钟客要破土而出了。
她御着剑腾空而起,看见远处几座山峰也各有流光飞出,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停滞在半空中,没有立刻动作。
还有不少炼气修士也察觉到了动静,但因为他们尚且不能御剑,只能白着脸站在地上,惶恐不安的议论。
“地面怎么震的这么厉害,什么情况?”
“师门没有提前通知过啊,掌门呢!”
掌门南宫述正惶恐不安的往后山跑。
丹陵那件事发生之后,因为他要处理门派事务,就强行被玄渊留在了门派中,没有去成。
但除他之外,其他各峰的峰主长老基本上都想办法弄到了令牌,一走就是几个月,至今还没回来。
包括玄渊。
南宫述也不确定玄渊回来了没有,但他理事几百年,对门派上下一清二楚,没听说过地下藏着什么东西。
如今出了莫名其妙的情况,动静还这么大,想想也只有他师父玄渊有这个本事了。
难道他提前回来了?
南宫述不敢怠慢,飞速赶往玄渊的宫殿,然而到了之后,小童又说师祖还没有回来,直接将他最后的猜测打破。
南宫述失望极了,正准备离开,却见他身下的这方地方震动愈加厉害,轰隆声渐盛,山脉都像是要塌了一样——
师祖玄渊的住处,当然是建在整个宗门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他如今人不在,又没留下过什么消息,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南宫述焦头烂额,看他的宫殿都要塌了,山峰也有倾倒的趋势,顾不上许多,只得先远远的飞开。
就在整个两仪宗都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后山灵脉处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陌生的黑衣老头从他们的地盘飞出来,身形未作停留,直接朝着正顶的天空飞身而去。
叫两仪宗弟子们震惊的不是这人脸生,而是他飞起时裹挟的那股力量,十分之强大,直接将他附近的那些御空修士撞了出去,就跟撞飞几只普通小鸟一样轻松……
南宫述就是其中之一。
他堪堪停住身形,仰头看着已经成为一个小点的陌生老头儿,嘴巴张的有鸽子蛋那么大。
他好歹也是金丹后期修士,如此轻易的就被掀翻,那老头儿得多厉害?
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所管辖的两仪宗下面怎么会藏着一个修士,还是这么厉害的修士,他从哪儿来的?
这些南宫述都无从得知,他只能跟门派中的其他修士汇集在一起,傻愣愣的抬头往天上看。
然后叫他们更加震惊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那老头近了万里无云的天幕,伸出五指一抓,就将那轻飘飘的云层抓出一道大口子,口子里面雷电涌动,叫人心惊。
旁边有长老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难道是哪位要飞升渡劫的前辈?可也没见过雷劫是这样的渡法呀!”
“难道是飞升雷劫有所不同?”
南宫述一头懵:“这位前辈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除了江绫没人能回答他。
此刻懵的不止是两仪宗的人,这么大的动静,几乎将整个南陆的高阶修士都惊动了。
不管是驻守门派里的,还是藏在哪个深山老林里的,看到天幕被撕裂之后,几乎都倾巢而出,凝望着苍穹。
天幕被撕裂之后,裂口越来越大,裸露出来的雷电也越来越多,正当众人猜想黑衣老人想干什么的时候,他竟然直接飞了进去!
即便有雷电遮挡着,众人仍能清晰地看到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只是闲庭漫步般继续往上飞,直到触碰到什么屏障,又是伸手一抓——
浓郁的灵气忽然从天幕上泻了下来,朝着大陆上各个角落弥漫,而老人的身形却没入雷电后面消失了。
他消失之后,雷电依旧在涌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气也依旧在流泻,天幕像是缺了一块,仿佛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什么情况?
江绫神识能达到的范围不如高阶修士广,自然不能看清龙钟客的一举一动,但光是看到那片天被他撕出个缺口,就足以叫她竖起大拇指了——师父牛批!
这会儿两仪宗地面上的震动已经消失,江绫仰望着天上奇特的景观,蓦然想起龙钟客给她留下的封神棺。
其他人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但是等他们反应过来,势必要遣人调查的。
照修真界这帮人的秉性,掘地三尺也不是没可能。
江绫趁着他们愣怔的功夫,四顾无人,偷偷朝着地面飞了回去。
第74章
石室已经坍塌尽毁,江绫通过传送阵到达地底的时候, 差点没被挤成肉饼。
好在她如今身体强悍, 硬是顶着倒塌的石壁收起了封神棺, 成功从地底退了出去。
抹平传送阵之后,她注意到天空那道裂口丝毫没有闭上的迹象,似乎已经完全被撕破了,没有汇聚的希望。
灵气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流泻下来,几乎能看见淡淡白雾, 像是挂在天际的一道瀑布。
看那灵气浓郁的程度, 竟然不弱于两仪宗内门,但两仪宗内门的位置本就是得天独厚,位于一处灵脉上,久经灵气浸润, 在整个南陆都十分罕有。
再一回想龙钟客的话,她有些明白了。
云层里的雷电是用来拦截修士的, 那么这些云层, 应当就是起着阻隔灵气的作用, 也就是上天界那帮人最初的目的。
但是他们估计不会想到,龙钟客会被困上万年仍不破灭希望, 还恰好遇到了她。
她仰头望着那道灵气瀑布, 心中惊叹。
她早就听闻上天界是块宝地, 可要是随便一片地方的灵气都赶得上两仪宗灵脉,那得有多得天独厚?
除了她之外,大部分修士都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中, 他们不明白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好一块天烂了,却没有神话中的洪水和妖魔,反而降下无尽的灵气,仿佛神明的恩赐。
残破的天幕与鲜活的灵气并存,实在让人费解。
这到底是吉还是凶?
南宫述一筹莫展,周围的长老弟子乱糟糟议论着,他若有所感,抬头望了眼天际,远远看见有人向着这边而来。
事情发生到现在为止不到一刻钟时间,能这么快的赶过来,只有高阶修士了。
门派无人驻守,南宫述虽然只有金丹后期修为,但久经磨练,不得不硬着头皮迎出去。
山门处已经来了好几个修士,分别来自不同的势力,他们互相打了招呼之后,纷纷驻足在两仪宗山门前,讨论着天上的异象和刚才的黑衣老头儿。
“两仪宗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厉害的前辈,刚才那是飞升了?”
“不知道,没听过,看起来不像飞升……”
来的这群都是元婴修士,但因为两仪宗地位颇高,他们就算心急,也没有硬闯,而是等候在山门外,向内通传了消息。
他们都看的清楚,那黑衣老头儿的确是从两仪宗地界飞离的,天幕上那道大口子刚好开在两仪宗上方,相应的,灵气流泻下的时候,最受益处的也是两仪宗。
他们没工夫嫉妒眼红,因为现在的他们连最根本的真相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这莫名的一幕会给修真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他们需要了解实情。
甫一见南宫述出来,他们连高阶修士的矜持都没有了,争着围堵过去,七嘴八舌的问话。
“南宫掌门,刚才那位黑衣前辈是谁,听闻你门中玄渊师祖闭关已久,可是他么?难道他飞升了?”
“贵派真是深藏不露啊,可这天象是怎么回事?没听说渡雷劫能把天撕开的,过去这么久了,也没有合上的趋势,实在耸人听闻!”
“不对,玄渊前辈不是元婴后期吗?这黑衣前辈应该另有其人吧,老夫不才,虽然也才元婴修为,但凭他刚才的声势来看,分明不弱于化神……”
南宫述被问得脑袋大,却也不敢胡乱应答。
他知道面前这些人虽然看着挺和气的,但要是真从他的话里捉出什么蛛丝马迹,知道那黑衣修士跟两仪宗毫无干系,肯定不会轻易离去。
两仪宗占据一方灵脉被就被人觊觎,如今又有灵气瀑布兜头灌下来,等事情稳定了,再没别的异状发生时,这些人肯定会恨不得扑上来把两仪宗吞吃了。
往常他可以不怕,毕竟峰主里有元婴修士数人,他师父玄渊更是常年闭关,深不可测,可现在不行了。
但是为了今后的安危,就算装,他也要装出几分底气来。
他跟这些人一一行了礼,揣着袖子笑道:“为这点事惊扰了各位,实在是对不住,不过此事我师父正为此事闭关,就连我也知之甚少。诸位若是想知道详情,不妨几个月之后再来。”
大家都活了挺久,又不是山林野人,一个比一个精明,有人一听,就听出了他的推诿之意。
“听说前段时间丹陵很热闹啊,贵派大门户,得到的令牌应该不少吧,玄渊前辈没有去?”
“南宫掌门都说出这样的话了,那肯定是没去,正为天上的事操心呢。不知那位黑衣前辈是敌是友,若是玄渊前辈觉得事情棘手,我们也可以相助一二。”
“对啊,这天一破,影响的可是整个南陆……不对,可不止南陆啊,我们怎么好袖手旁观呢?”
说话之间,竟然有点要往门派里闯的意思。
南宫述不好变脸,但他修为不及这群人,也不好震慑,真要挡其实也挡得住,将护山剑阵开启就行了,但如此未免显得太小题大做,更容易让他们误会,觉得两仪宗藏着什么秘密。
有个屁的秘密,他这个掌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南宫掌门,我们都到这里了,守在山门外像是什么话,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南宫述皮笑肉不笑,脸都抽筋了,努力忍下骂人的欲望。
正待此时,山门里又有人御空过来。
南宫述回头一看,瞧见是本该在外的容离,整个人都惊住了,但他很快掩下自己的惊诧,向容离一苦笑说:“容峰主,你可算是来了,几位道友想进去坐坐,可我忙于门派事务无暇招待,正发愁呢。”
容离看向他们,问:“我栖云峰还算清闲,诸位去坐吗?”
这些人立马左顾右盼起来。
他们本以为两仪宗无人镇守,才想趁机进去一探究竟,哪是真想串门。既然容离这个煞神在,他们就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平白惹一身腥,叫其他势力得了好处可是不划算。
一时间再也没人提出要进去,只是又问起穹顶破洞的事。
容离抬头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眸中带了淡淡的疑惑:“那洞口开在天上,没在两仪宗,诸位若是好奇,飞去天上就行了,两仪宗不会派人拦截。”
有人努力扯起笑说:“容道友此言差矣。我们问的是那位黑衣前辈,好奇的也是他……”
容离:“不认识。”
南宫述擦了把头上的汗,心想自己刚才好像也没说认识,这应该不算撞口供。他不认识,容离不认识,不一定玄渊不认识啊,他正闭关呢,没法对口供。
这群人能逼他,还能逼容离不成?
但是吧……还真不一定。
南宫述看着对方的人数,有点上愁,就算今天暂时躲过去了,对方纠集过来更多的人怎么办,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容离一个回来了。
这群人还想多问,身后又有流光飞来,身形停下来一看,原来是云青崖。
眼看占不到便宜,他们也没再多留,说了些场面话一哄而散了。
云青崖看向容离,皱起眉头狐疑地问:“我怎么没在丹陵里见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丹陵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容离仰起头,看了破洞一眼,眯起眼睛,“先回去吧。”
江绫拿了东西之后就回了栖云峰,对外界的事没多关注。
她猜到两仪宗这段时间不会太平,但那些都有掌门和其他人应付,她不用操心。
作为一个普通内门弟子,她只管修炼就行了。
江绫虽然经常隔好几个月才见龙钟客一次,但毕竟相处了很多年,一想到他彻底从这个位面离开,就像大门前一棵看惯了的老树忽然长腿跑走,还有点不习惯,不过倒没什么伤心的情绪,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修炼之余,她想起龙钟客讲的铸剑师的故事,会跟黑曜念叨两句:“我师父讲的那把地煞,似乎比你还厉害点。竟然有人以身祭剑,造出邪剑祸害世间……修炼它不香吗,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
黑曜听不下去了:“为灵剑献出生命,是一个铸剑师的荣耀。他能炼出这么厉害的一把剑,也算死得其所了。”
江绫点了点头:“你竟然能夸别的剑,真是难得啊,难道你以那把邪剑为榜样吗?它可是连自己的主人都害死了……”
黑曜本想争辩两句,听着她暗含威胁的最后一句话,直接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