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绫松了口气，将叶书兰扶起来，又塞给她一枚丹药，声音里带了气：“你刚才为何救我？”
她刚才算计好的，只要再撑几息，就算受了伤，也能等来筑基长老。
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是她一贯的信条，到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真界，她更没打算跟谁深交。可没想到叶书兰跟她萍水之交，看到她身处险境，竟然会不假思索出手相助。
叶书兰仍旧很斯文地说：“你跟我一同入门，又叫我一声师姐，住我隔壁，救你是应当的。”
筑基长老已经开讲，江绫就没再接话。
叶师姐这样的好人，跟她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的，倘若她遇上这样的情况，掂量完对方的家世背景和修为，根本不会管。
江绫听着课，也没心疼自己的那枚丹药了，心底有些别扭。
一堂课讲完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期间江娴雅一直惨白着脸站在墙边。
筑基长老睨她一眼，手中一道流光飞出去，不多时，执事堂的人就来了，将她带走。
看样子是要受罚了，身后几个女修状似担忧，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又说：“我刚才收到消息，长丰亭吊的那个裸男，竟然也是江家的，还入了宗门。他已经被执事堂捡回来了，不过这事儿闹的太大，连江月华都赶来了。”
江绫心里一跳，听见叶书兰问：“我快突破炼气中期了，为免被人打扰，准备去兴合坊买个阵盘闭关，阿绫师妹去吗？”
闭关的时候被人打扰是很要命的一件事，江绫本想答应，想到自己惹的祸，又摇摇头说：“我不去。”
叶书兰没做他想，径自离开了。
江绫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从另一条路去了兴合坊。
第15章
叶书兰回来的时候，看到江绫屋子外面的禁制，愣了一下。刚才师妹不愿意跟她同行，难道是因为已经有了阵盘？
她摇了摇脑袋，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几枚颜色不同的阵旗一一布置起来，正准备输入灵气，透过窗子，忽然瞧见院口的那棵老树外面，远远过来一个人影。
因为没穿门派服，看起来很显眼。
江月华甩着袖子过来，脸色铁青。因为是在两仪宗门内，即便心情急躁，他也没有御剑飞行。
方才执事堂通知他过来的时候，他还一头雾水，以为出了什么事，简单了解情况后，简直瞠目结舌。
执事堂本不会管宗门以外的事，只是嫌弃江英杰丢人现眼，影响宗门形象，才把他捡了回来。捡回来之后，他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直往桌子后面躲，逼他出来就开始哭，哪怕亲叔叔来了也还是如此。
道心已毁，这辈子怕是筑基无望了。
说起来江英杰的天赋也算不错，金木双灵根，修炼到筑基是没问题的，就这么毁了，于江家实在是个很大的损失。
江月华神色愠怒。
他本来也没想到江绫身上去，可捉住江英杰一番细问，才琢磨出些蛛丝马迹。刚才他又派人去查了，江英杰雇的那两个小贼，果然已经身亡。
他好歹活了一百多岁，第一次被骗，只是没觉得一个小孩儿会有多深的心机，这次一查，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两人死得蹊跷，身上的伤口更是处处致命，要真是她杀的，真叫人毛骨悚然。
她可是刚从世俗界来的啊。
江月华心里发凉，几息间进了院子。大女儿炼气时就住这里，是以他对这片地方还算熟悉。
瞧见有个女孩儿正站在窗口，江月华敛眉问她：“小友可知江绫在哪儿，我是她爹。”
叶书兰怔了一下，指向江绫的屋子。
江月华道了声多谢，见那间屋子外面布着禁制，皱了皱眉，高声喊：“阿绫！”
江绫还没闭关，听见他的喊声，也没搭理他。
这可是宗门内，他要是敢毁了她的禁制，执事堂的人绝对第一个到。
刚才她用最快的速度到兴合坊跑了个来回，除了买阵盘外，还把剩下的所有灵石都换成了聚气丹，打定主意闭关一年半载，把自己的修为堆上去。
敢算计她，迟早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绫眼神发沉。
她从来不是什么善人，也不稀罕什么高风亮节，江家想拿捏她，还得看看会不会引火烧身。
外面江月华的声音还在继续，江绫暂时没屏蔽声音，准备听听他要喊到什么时候。
储物袋里的东西几乎都被她卖了，只剩下两件新买的法器和青冥草，还有从壮汉那里得来的玉牌。
江绫拿着玉牌细细琢磨了一下，没看出什么端倪，但是它刚才闪烁了一会儿，倒叫她觉得有些奇怪。
想捏碎试试，又怕出什么意外。
索性也暂时放了回去。
江绫的注意力放在玉牌上，自然也就没注意她坐的蒲团底下，隐约有纹路渐渐生成，像被什么人操纵着一样，灵气微微波动。
江月华的喊声终于停了，江绫竖耳听着，原来是魏子渊回来了，他正在跟外甥吐苦水：“好心送她来两仪宗修炼，没想到是放虎归山，你是没看到英杰那孩子……道心已毁，这辈子算是完了。”
这就毁了？
江绫笑了，怕不是在温室呆的太久，缺少社会毒打。
听见渣爹还在外头诋毁她名声，江绫忍不住了，窗子一推，探出去一颗脑袋。
院子里的三个人全部看向她，魏子渊的目光像是结了寒冰，好似在说果然如此。叶书兰只是好奇，见情况不对，已经关上了窗户。
江绫没理会旁人目光，见江月华正要开口斥责，眸子一弯，天真的说：“爹爹，你抓我回去，是还想挖我的灵根吗？”
院子里忽然安静，一只鸟扑棱棱从树里飞走，惊落一片绿叶。
挖人灵根，有违天和，必定是邪术。
江月华脸色一僵，乱了阵脚：“一派胡言！”
江绫笑着说：“可是我还记得呢。那阵法冒出好多黑气，争着往我身上钻，又冷又疼，全身都流血了。”
“那时候我没修炼，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东西，要不是堂哥告诉我实情，我还真要被蒙在鼓里。”
她说完，目光一转，看向魏子渊：“魏师兄，爹爹说那阵法是开拓经脉用的，你信吗？”
这人一见她就皱眉，好像抓住她什么把柄似的。她倒要看看，知道了真相之后，他还能不能这么理直气壮。
魏子渊站在那里，脸上的寒气消了，抓着剑鞘的指节有点苍白。
开拓经脉用的阵法，他闻所未闻，更别提其中流窜黑气了。修真者修的是本心，求的是无愧于心，浩然之气长存，赖以为基的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也是白色，黑色的……分明是不祥之气。
他不傻，看到江月华的表情心里就有底了，他脸上有慌张，绝非单纯的愠怒。
江绫还在笑：“怎么不说话了。”
魏子渊没说话，江月华心惊之下，倒是把她一顿斥骂，还想把她捉回去。
渣爹已经烂透了。
江绫没理他，只盯着魏子渊，见他不开口，也不道歉，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收起来，变成冷笑，低骂了句：“杂种。”
甩手关上窗子。
魏子渊的嘴唇都变成了白色，见江月华还没放弃，他良久才开口：“姨夫还是回去吧，此事闹大了不好。”
江月华脸色变幻，顾忌着两仪宗，不敢轻举妄动，还是甩袖离开了。
江绫探头出去的那一刻，就准备跟江家撕破脸了。回到屋里之后，把禁制完全放开，就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盘坐下来，把聚气丹和辟谷丹都放在身边，定了定心神，准备少刻就开始修炼。
灵台渐渐清明下来，思绪也变得平静，江绫正准备吞服丹药，指尖伸出去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
有灵气波动。
虽然很浅，但因为离得太近，她还是感受到了。
近到，就好像在蒲团下面似的。
两仪宗内门建在一处灵脉上，灵气十分浓郁。外门弟子虽然享受不了这种待遇，天灵根却稍有优待，他们的住处靠近内门，占了灵脉一角。
往常江绫只觉得这里灵气充足，却没察觉过什么波动，她正要闭关，万一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就不好了。
江绫神识扫了一圈，把目标定在身下后，起身掀开蒲团。
然而她刚看到那个带有纹路的圆形光环，整个人就像失重了一样，忽然消失在屋子里。
江绫只觉得自己在往下掉，头重脚轻的有点恶心，眼睛刚掀开一条缝，就被凛冽的罡风刮得又闭上。
等到她觉得自己落到实处的时候，罡风终于消失了。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情况后，呼吸滞住。
这里的光线很暗，四面是石壁，雕刻着她看不懂的符文。
最重要的是，石室中间摆了口棺材。
第16章
江绫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这石室里的灵气倒是很浓，比她的住处还浓，只不过四面无出口，石壁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她尝试着用离火烧了一下，竟然没有丝毫损坏。
贼老天，又把她搞到什么地方来了！
急得冒汗。
正着急怎么离开的时候，她忽听棺材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小丫头别怕，这儿是你们宗门地底下，没人能伤你。”
江绫身形僵了一下，又听他说：“你过来。”
这声音听着没什么危险，有点垂垂老矣的枯朽感，但是那棺材，看着就不吉利。她从世俗界过来，心里到底还有点封建糟粕，闻言也没动静，死活不肯挪过去一步。
但是她也离不开，只能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谁，把我弄过来干什么？”
“本尊被困在这里万年有余，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点忙。”
他那叫请吗，江绫要吐血了。
然而下一刻，她察觉到对方话里的不对，立马反驳道：“两仪宗建立了四千八百年，整个修真界也不过八千年历史，你怎么会被困万年有余？”
“修真界？”龙钟客呵呵笑了一声，“你所在的地方灵气稀薄，是被上天界割裂出来的，充其量算个伪修真界。”
伪修真界？
江绫虽然来修真界不久，却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听他说了，更觉得荒谬。
天上飞的修士都是真的，修炼用的灵气也是真的，陆南陆北面积广阔，门派林立，中间还隔着金丹修士都会折进去的沧浪海，怎么会是伪修真界？
江绫不信。
龙钟客也没指望她一下子就能相信，兴许是被关的久了，语调缓慢地絮叨起来。
“真正的修真界，是由很多界域组成的，上天界只是其中一个。跟世俗界的国家一样，这些界域之间会有争斗，太过弱小的，会被其他界蚕食瓜分。”
“你们这里原本是上天界的一部分，因为资源太过贫瘠，为免灵气流窜造成浪费，被几个修士联手分离了出来。”
江绫只当成故事听：“可我看不出什么端倪啊，那得是多厉害的修士啊。”
龙钟客：“你们现在最厉害的修士什么水平，有飞升的吗？”
江绫：“各大门派有些元婴修士镇守着，算是最厉害的了，听说以前还有化神修士，本来有望飞升的，死光了。”
龙钟客：“那便是了，想来你也不知道，化神之上还有几个境界，才能算真正的破碎虚空。如今的这片天，不过是上天界修士造的假象。”
江绫诧异了：“连天都能造假？”
那玩意儿不是大气层吗？不对，她那个地方，人压根不可能在天上飞……
龙钟客轻嘲一声：“何止是天，他们连天雷都造了出来。那几个也算是能人了，否则本尊怎么可能大意被困。”
江绫刚来不过月余，对修真界没什么归属感，见他到现在还没说到重点，不由开口问：“所以，你要我帮什么忙？”
龙钟客：“他们把我封在这儿，用的是九宫封神阵，缜密如连环锁，纵是我也无能为力。我教你阵道之术，你将离火位打开一个缺口，剩下的便不用管了，如何？”
江绫见他现在还不露面，试探着问：“你现在不能动？”
龙钟客苦笑：“我躺在封龙棺里，四肢又被无相钉定死，如何动得。”
江绫放心了，上前几步走到棺材边上，瞧见里面果然躺着个黑衣老者，身形干瘦，头发胡子都白了，手腕脚腕被四根黑色的钉子定在棺材底部。
他面貌还算和蔼，江绫见还没什么事情发生，便趴在棺材边上问：“你是怎么把我弄下来的，我怎么回去？”
阵法一道磅礴晦涩，学起来不仅浪费时间，实用性也不如丹器两道，她就算资质再好，也不想留在这里陪着老头子消耗生命。
虽然这老头看起来是挺可怜的。
江绫压下心里的那点同情心。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她一个炼气的小喽啰，自己还保护不了，哪有功夫替大能闲操心啊。
龙钟客一笑，眼角的皱纹都叠起一层：“自然是用阵法。”
“我用神识引灵气布下传送阵，已经是很疲累的一件事了，短期内不可能再造出第二个。这种阵法只是最低阶的，你用心学，很快就能出去。”
江绫霎时瞪圆了眼睛，这是在威胁她啊。
“你被人封在这里，万一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怎么办，我胆小，怕你出来之后把我捏死。”
龙钟客偶尔会把神识探出地面，观察过她一段时间，知道她生性谨慎。见她实话实说，也不气恼，心平气和地说：“封我的人有我徒弟，我出去之后，自然是要回上天界寻仇的，平白在这里杀人，反而损我道心。”
“阵道之法千变万化，都是经过数万年推演出来的，你们这里短短几千年历史，自然不成气候。真正的阵法师能以天地山川为阵，行杀伐生长之术。若你能学成我一分本事，便是越阶杀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绫有点心动了。
江绫认命了。
就算她不答应，也离不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