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也太好养活了吧?算了我们先去外面吃饭,这个点食堂已经关门了。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限定100円以下的。”竹取澈心痛地说,“我很穷的!”
“是。”白发少年眨巴着眼睛,生怕让她失望或者不高兴,谨慎地回答,“我会少吃一点。”
“哈哈哈哈敦君你很有觉悟嘛!等等,我决定要传授一个我的立身之本兼绝招给你!”
…………
……
十五分钟后。
昏黄灯光下的居酒屋里,本多启太拿起了一杯小酒盏,扭头看向明明是个陌生人却有种莫名熟悉感的竹取澈:“所以这几天的假期里你不仅去韩国整容了,改了个名字,还顺便跳槽去了直属游击队,收了个新人,最后还带新人来……蹭我的饭?!”
此时的中岛敦一听这话,顿时紧张地抬起头来,腮帮子鼓鼓的,不知是该将嘴里的茶泡饭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别听队长的话就被吓到了,这家伙要是会说话也不至于跟自己老婆离婚。”竹取澈此时已经差不多摸清楚这只敏感大猫脆弱内向的性格了,连忙安抚了一下小老虎。
中岛敦这才乖乖地点头,将茶泡饭慢慢地重新咀嚼起来。
“喂,原田……不对,现在该叫你竹取了,戳人伤口可是不文明的行为。”本多启太借着些许酒意警告道。
“队长在生气吗?”竹取澈给他倒酒,满脸赔笑,“抱歉啦,跳槽的命令也是首领突然就下达的,我也一头雾水啊。说实话,在您手下干活还挺快活的。”
可不是吗,本多启太就是性格脾气上老父亲了一点,闲暇时期喜欢絮絮叨叨谈论养生知识,在工作和战斗时间也很照顾少女下属,竹取澈被他罩着的前段时期还摸了不少的鱼。
“我知道。”本多没有拒绝这杯象征着些许歉意的倒酒,他只是忧心忡忡地说,“大家都说你被首领重用了,这本来是好事,但是……”
但是什么呢?
本多启太其实自己也说不出来。
他其实从看见这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她身上存在着某种非常孤独又古怪的特质,不是所谓的叛逆期影响,而是某种深入骨髓的东西。
明明在流血圣诞夜里知道了对方的战斗力不亚于自己甚至还远远超过,但是本多启太依旧觉得……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他是横滨人,母亲是红灯区的一名风俗产业工作者,父亲是什么人也不知道。
在很小的时候,本多启太就会坐在自家店铺的狭小阁楼里,看着底下门外自己的母亲对那些男性客人笑脸相迎。
他并不觉得羞耻,只觉得……悲伤。
如果年幼的自己会赚钱就好了,母亲就不用为了生活而自我作践到这种地步。
抱着这样的想法,本多启太小小年纪就去开始混社会,跟随着道上的“大哥”们,学着抽烟,尝试着喝酒,提着长刀去向商铺索要保护费……他很快乐,但是赚不到几个钱,因为大部分钱都被大哥们抽成拿走了。
他曾经以为那样就是强大。
直到母亲哭着给了他一耳光。
“我辛辛苦苦地赚钱,供你念书让你上学,就是不想让你成为像我这样的人!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抽烟、喝咳嗽水成瘾、逃课去网吧、开车撞伤了别人后还逃逸……本多启太,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当时的少年正值最叛逆暴躁的时期,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那个流浪汉喝醉了酒往我车头上扑过来,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不是没死人吗!在横滨这种事不是超级常见……”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母亲红着眼睛扬起了手掌,似乎还要再来一耳光的趋势,当时就吓得连忙弯腰躲开逃出店里。
倒不是打不过对方,而是本多启太不想将拳头对准唯一的亲人,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底线。
愤懑不满的少年在外徘徊了许久,廉价香烟抽掉了大半盒后,接到了兄弟们的电话。
于是他在网吧里度过了一整个暴躁不安的夜晚。兄弟们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随意地说了几句家人反对自己混社会的事情,引来阵阵嘲笑。
“你还是要听妈妈话的小孩子吗,启太?真丢脸啊。”为首的大哥这样笑着说。
不知为何,本多启太听到这话感觉十分刺耳,索性推开键盘,扔掉游戏耳机起身离开了网吧。那些道上的“兄弟们”在他身后笑得愈发大声。
“你看,他回家吃奶去了!”
他懒得辩驳,只是忽然想回家了。
然而迎接他的是被人打砸抢掠一空的店面和满脸是血的母亲,本多启太见到她这般模样吓得浑身发抖,连忙送进了附近街区里的地下诊所中救治。
没办法,家里没钱,正规医院是看不起病的,只能去这种无证经营的小诊所。
母亲虽然被抢救回来,但是原本所剩不多的积蓄也花完了。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因病去世,然后被仓促地下葬,埋在了郊外的便宜墓地里。
本多启太后来听邻居说是因为母亲染了病将其传染给客人,这才引得客人暴怒地带着一群打手来上门找麻烦。
如果说抢钱还能看成是赔偿客人的医药费……但是打人呢?那些人都对他的母亲做了什么啊。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跪在墓碑前的本多启太想了很多,他在想……如果那个夜晚他没有躲过母亲的那一巴掌,选择挨了揍之后留下来,是不是就能在后来下半夜的关键时刻保护母亲了?
如果他没有跟那群狐朋狗友去网吧开黑通宵,抽完烟直接回家,是不是也能改变这一切了?
而且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来得及问重伤去世的母亲——妈妈,你能不能原谅我呢?
原谅那个会抽烟喝酒、会把醉鬼撞了以后逃逸的浪荡少年。
……他知道错了。
可惜,这个答案,已经躺在地下的母亲是永远无法给他了。
也就是在那一个夜晚,这个少年觉醒了自己的异能【空气之手】。
他找到了那户客人,把罪魁祸首同样揍得半死后又逃走了。由于对方的家人报了警,他打算坐走私船逃离横滨——然后就被港口黑手党的一个前辈看中,从中截胡留下来。
直到现在。
所以,他总是在关键时刻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母亲被人打的时候,他还在沉迷虚拟游戏。
妻子与他离婚后,他选择自我放逐般地退出一线。
当初在平安夜,明明下属提议要跳过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去救首领时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去主动承担这个具有风险的责任,而是选择暗中退缩了。
…………
本多启太厌恶这样的自己,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有个一看到母亲发怒就害怕地想要弯腰掉头逃跑的废物少年。
所以他拒绝升迁,因为要面临更多的责任和风险,他怕自己无法尽职尽责。
我是个废物。
我保护不了重要的人。
我无法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正确的人生决断,每每都在事后感到后悔。
这就是我本多启太的失败人生。
“……但是。”他接上了先前没说完的话,“竹取,你要注意安全,中岛君也是。因为活着的人才有未来可言。”
竹取澈怔怔地注视着这个眼睛中有泪光的中年男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但在刚刚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一定经历了某种难以向外人阐述的、庞大而伤感的心理活动。
“我会的。”竹取澈认真地说,然后看向了一旁还在吃茶泡饭的中岛敦。
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注视,慢慢地点头表态:“我也一样,我会好好听竹取小姐和本多前辈的话的。”
“那么。”她笑着举起了自己的酒盏,“队长想来我的麾下吗?重新回到一线战斗部队里,我现在向你正式地发出邀请哦。”
本多启太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略微睁大了一点。
过了片刻,他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清酒,神情异样地说:“为什么会选择我?你就不怕我在关键时刻又搞砸什么事情吗?”
竹取澈十分爽朗地笑起来。
“不怕哦!因为如果队长愿意来帮我的忙,那么有什么麻烦事情都是我来顶着!而且你以前很照顾我嘛,现在轮到我有机会来照顾队长了……怎么样?干不干?”
本多启太愣了一下,婉拒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办不成大事的人。”
下一秒他又看见少女眯起了淡蓝色的漂亮眼睛,很严厉地反驳道:“不要这样说自己,队长!不管你来不来我的队伍帮忙,都请不要这样看不起自己!因为无论是我还是第三小队的其他人,对于队长的评价都很高哦。”
“队长是可靠又温柔的前辈,大家都很喜欢你……只是他们怕你知道以后因为过于得意而唠唠叨叨起来,所以不敢说罢了。”
本多启太手中酒盏的清酒表面出现了一层淡淡的波澜,折射出居酒屋墙上的暗黄色灯光,像是洒了一层金箔一样。
“这样啊……谢谢你们的认可。真没想到我这种人也会被别人这样夸奖呢。”
这个身心俱疲的中年男人,终于笑了起来。
第30章 差点同居
带着新人蹭完饭回去的路上, 中岛敦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本多前辈他, 为什么在最后突然哭起来了呢?”
这个问题你问我,我问谁去?问当事人吗?拜托, 人家一个中年离异的大男人喝多了酒, 想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因此竹取澈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随口回答:“因为他也是人啊, 只要是人, 就会有伤心、有脆弱流泪的时刻。无论男女,只要遇上了悲伤的事情都会掉泪——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竹取小姐也……”
“叫我澈姐。”
“……澈姐, 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
“没有。”竹取澈在这一刻的表情酷得可以出道当说唱歌手了,“老子莫得感情。”
中岛敦:……
他有点苦恼又颇为弱气地笑起来。
好厉害啊。
想法坚定、执行力又强的上司竹取小姐跟他完全是两种人呢。
他至今无法与自己的异能和谐相处,甚至无法驾驭虎化后的杀性和狂躁……相比起来今晚见到的两位前辈, 中岛敦觉得自己要学得还有很多。
竹取澈把他带到公寓楼的一间房里,用钥匙打开门, 中岛敦跟在她身后乖乖地停在门口, 完全不敢探头探脑地去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