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未凪喜不喜欢在战国时代待着,这也是负责这次任务的工作人员的错,她决定等回去之后, 写一份投诉报告上去,势必把她该得的补偿拿到手。
至于穿越时空的批准书……
虽然说是批准书, 实际上能用的不过是一个小徽章一样的东西。未凪把它留了下来, 决定以后有机会再用。
而现在。
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留下来。
狐之助跟着未凪一起看报告, 小狐狸先是生气没用的工作人员,而后想到能继续留下来,笑容满面地摇起尾巴。
“审神者大人,不如我们留下来吧?”小狐狸的尾巴一甩一甩地,开始极力地讨好自家审神者大人,“你看,缘一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可怜哦。”
“是呢,他好可怜哦,”审神者大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是任务就不重要吗?”
她戏谑地逗起狐之助。
狐之助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心情低落。
“……也、也是……审神者大人您还有任务在身……”
真不经逗。
未凪笑了一声,揉了揉狐之助的耳朵。
“只是一年还是等得起的,”她轻轻地说道,“我们留下来吧。”
小狐狸的眼睛立马亮了。
狐之助喜欢缘一,不仅仅是和他相处时间长的缘故,还因为缘一是个没法让人放心的家伙。
即使长大了,这孩子依旧缺心眼,缘一不懂人情世故是从小到大都无法改进的,他甚至对人类的悲欢情绪不太理解。
至少按照狐之助知道的来看,缘一学习对象是审神者大人,就已经表现出许多问题了。
毕竟审神者大人,温柔归温柔,她在某些地方,还是与普通人类不同。
狐之助接触的人越多,知道得越明显。说实话,要是狐之助说,他倒是觉得,他这只小狐狸比审神者大人和缘一更像人类。
审神者大人比缘一更好的地方在于她很聪明,也很细心,能通过细节来推断身边的人的想法,在他们出现负面情绪的时候进行安慰。
久而久之,就连狐之助都忘了审神者大人一开始的奇怪之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缘一和审神者大人虽然都喜欢沉默,但是缘一是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沉默,而审神者大人是懒惰的沉默,两者根本不一样。
大人犯懒的时候,只会窝在被褥之中,或者走着走着坐在行廊之上,连走路都变得慢吞吞地。
学习审神者大人情绪习惯的缘一,虽然不至于变成小懒虫,甚至还学了不少生活技能,却没有审神者大人的聪明才智。
可以说,缘一把自己的技能点全放在了剑术上。
狐之助不忍心丢下这样的缘一,就怕他和审神者大人离开以后,缘一会把自己饿死。
忧心忡忡的小狐狸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真的太大了。一想起最开始跟着缘一来到小屋子时,看到的满地灰尘,便一阵窒息。
最好就是在这空闲的一年以内,帮缘一找个合适的老婆,看他成家立业,起码要找个合适缘一的姑娘,能互相照顾,教他人情世故的那种!
然而可惜的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眼见着审神者大人的脸慢慢变得成熟,脸颊的婴儿肥减少,狐之助也没能帮缘一找到合适的对象。
而最主要的是,缘一他是个不开窍的。
小狐狸恨铁不成钢地瞪向蹲在溪边烤鱼的缘一。
缘一:“?”
没什么变化的青年察觉到狐之助的视线,他举了举手里烤鱼用的干枝,微微偏过头。
“狐之助,想吃?”青年问完之后,用遗憾地口吻继续说道,“还没好,要等一会儿。”
狐之助:“……”
行吧,缘一是个小傻子。
想想也是,毕竟缘一跟在审神者大人的旁边,审神者大人无形的拉高了审美,每天对着那样出色的美人,自然无法对普通的女性一见钟情。
更可怕的是,狐之助根本没见过比审神者大人还好看的女性。
审神者大人聪明又厉害,和缘一做任务的时候,一出手就能抓到隐藏在暗处的鬼。再不济她还能用自身的血来引诱恶鬼,一砍一个准。
缘一和她比起来,除了刀用得更熟练以外,好像没有能赢的地方。
这标准能不高吗……
狐之助在心里嘀咕。
算了吧,他要放弃了,爱怎么怎么样,他一只可怜可爱的小狐狸,为什么要操着一副老妈子的心。
轻松的时间是过得最快的,在狐之助吃饱喝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时候,未凪在战国已经呆满了两年的时间。
不过在这之前,未凪已经和缘一说清楚,这次留两年。
恐怕以后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她分外珍惜两年的相处时光,可是时间依旧快速地流走,逐渐的接近即将离别之日。
未凪在倒数一个月时,做了一个日历,每过完一天,就在数字上圈一下。
她还特意准备好之后每年送给缘一的礼物,陪伴他出任务时,放到经过的山林中,让小动物们帮忙看守。
放礼物的地点被她制成地图,以后每一年,鎹鸦会根据未凪排好的顺序,在特定的日期送来带着地图的信件。
狐之助还帮忙出力挑选能放得久的礼物。
他们不知道缘一能活多久,就按照100岁的时长来准备。
现代社会的人活的时间长,不过战国时期,100岁也算是祝福吧……总之,多准备一些是没有错的。
习惯的陪伴让人不舍,未凪甚至还思考着要不要动用时空徽章,找个时间回来见缘一。
她想了好久,最后把这个动人的决定按捺下来。
这是不对的,未凪是时之政府的审神者,原本就不该与历史人物牵扯再多。而且缘一并不是无名之辈,他在鬼杀队的历史中,留下了浓厚的一笔。
至少未凪是知道的。
关于日之呼吸法的内容被记录了下来,详细的没写太多,连缘一的姓氏也没有记录下来,好像特意断层一样。
唯一一点,让未凪无法释怀。
缘一他……是被赶出鬼杀队的。
当时,未凪还没有办法理解什么叫做“因未知原因离队”,得知上弦之一是缘一的双胞哥哥之后,再考虑到狯岳的事情,她终于明白,那含糊不清的说法的真正含义。
历史是固定好的,未凪没办法参与太多。
说到底还是她不对,肆意闯入别人的人生,又像个过客一样抽身离开。
感慨了一阵,未凪恢复平时的模样。这几天,不少小动物过来报信,说在某某地方见过拿着薙刀的高大男子出没。正巧遇到缘一在外任务,她想了想,给缘一留下一封信,然后带着狐之助出发。
总归不会让她在完成任务的瞬间离开大正的。
一人一狐顺着小动物指引的方向走,越过了好几个山头,偶遇上山的樵夫。樵夫告诉他们,翻过这座山之后,是一个战场,最好换路走。
未凪谢过樵夫,帮老樵夫把干柴送回家之后,还是往山那边的战场走。
战场的刀剑们的归宿,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不管刀剑付丧神们是否上过战场,他们总归是刀剑,对战争敏感度的确比人类要高。
这也是时之政府挑中他们,让他们变成付丧神,为之工作的原因之一。
未凪越过山头,一路聒噪的狐之助也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小狐狸窝在审神者大人的肩膀上,跟着她一同眺望下面的战场。
有人在清理战场,把断肢残尸拖到一边去,集中处理后一把火烧掉。
一人一狐看了好一会儿,注意到一直坐在断树枝干上的男人。
是岩融。
岩融是薙刀,在薙刀种类中,也算是比较长的类型。加上被挥使的刀柄,大约有三米长。他与三日月宗近一样,是平安时代的刀,外型上与历史上的主人武藏坊弁庆相似,除了身材高大以外,穿着也像僧侣。
而这位“僧侣”,身上染上了属于战场之人的血。
岩融时常和今剑待在一起,他看着粗犷,实际上很喜欢娇小的东西。而在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傻大个的薙刀会说谎话。
他本该是热血又充满热情的类型,会怜爱的说“主公你也太小了”的家伙。
然而,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的岩融,的的确确产生了异变。
逃离了本丸,逃离了时之政府的掌控,刀剑付丧神们本来是无法在普通历史空间停留太久的。驱动刀剑付丧神们行动的是审神者们的灵力,就算等级高到能脱离审神者的指引掌控,依旧需要灵力。
而摆脱灵力控制,只有“暗堕”一途。
简单的说,“暗堕”就是变成妖怪一类的东西。若是他们的本体“暗堕”,倒是能完全变成妖怪,然而普通本丸中的刀剑付丧神们,不过是本体刀剑的复制品。
他们的“暗堕”基本等同于把理智丢掉,变成随本能行动的傀儡。
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解决失去理智的情况,然而这太难了,至少未凪接触的部分,是没有办法的,更何况是一无所知的刀剑付丧神。
对未凪来说,脱逃的岩融,相当于自寻死路。
高大的橘粉色短发青年没有多余的行动,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眼珠子注视着那一团被灼烧的尸山。
尸体被燃烧的味道很难闻,未凪在接近之前,拿着狐之助递过来的手帕,飞快地做了个简易的口罩。
看起来是难看一点,但是只要有用就行。
火焰烧了很久,未凪也在岩融的背后站了很久。
他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到背后有人在,握着薙刀的手不曾握紧,也不曾放开。橘红色的火焰在瞳眸之中闪烁,高大的付丧神沉默着,不管是谁走过来和他说话,都没有反应。
终究是以前共处过的同事,未凪阻拦想要发脾气的狐之助,安抚小狐狸之后,径直地走到岩融的面前。
若是以前,未凪大概会防范,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觉得岩融或者其他刀剑能打得过她了。
人类和刀剑是不一样的,而未凪和普通人,也是不一样的。
岩融高,就算坐着,看起来也没比站着的未凪矮多少。青年眼眸动了动,眼珠子从未凪的脚移了上去,落到她那张脸上。
青年呆愣了一下。
记忆里的审神者大人与现在的有些许差别,至少在岩融的印象里,审神者“未凪”是个脸颊圆润的小孩子。她笑起来很可爱,总是充满热情地与各个冷漠的刀剑付丧神们打招呼。
他甚至记得,当时今剑害怕的哭声。
‘她和那个人……和那个人太像了!笑起来很甜,也很贴心……你知道吗?她今天给我送了礼物,是一根红色的发带……你看,连挑的礼物都一样……她和那个人很像,不是吗?’
付丧神们不是失去了判断力,只是太害怕了,所以不敢相信会有人真心对他们。就连岩融,也不知不觉地将两人挂钩。
前任审神者,与现任审神者的形象逐渐重合。
她做的点心会不会在里面放了安眠的药?
她送的礼物是不是为了麻痹他们警惕心的东西?
她的笑容是真心的吗?
她的话能相信吗?
她……真的不会伤害他们吗?
太多的疑问糅杂在一起,变成了新任审神者不怀好意的“证据”。为了避免接触更深,他们连睡觉时,房间都会上锁。
而根据岩融所知,那些短刀们甚至轮流守夜,守夜还不算什么,他们甚至把桌柜推到门上堵着,用来防止在不知不觉时被带走。
毕竟……那个人就是在他们丧失警惕心,被麻痹地沉浸在蜜糖罐子中时,才得手的。
怎能让刀剑们不害怕呢?
他们可是一直看着同僚突然消失,看着今剑越发的沉默,听到其他人半夜回来时崩溃的抽泣声。
像是被阴霾笼罩,又像是被恐怖袭击。
以往的快乐,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蜘蛛网,紧紧地粘在每个刀剑付丧神的身上,令他们难以呼吸。
——直到,失去理智的今剑在断线之后挥出一刀。
那时候,岩融才猛然地惊醒。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对一个不过15岁的小女孩,做了些什么啊?!
袭击审神者的今剑是没办法救下来了,他在挥出刀的那一刻,已经不是“今剑”,而是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付丧神。在被刀解之前,今剑被时之政府调查一番,随后投入刀解池。
刀解池对刀剑付丧神们来说,不算是彻底的破坏,不过是解除与审神者大人之间的契约,让他们失去人型,重新变成铁块。
而无法被召唤的铁块,根本不能算是付丧神。
……那只是复制品罢了。
岩融没有求情,他在那一刻,甚至想跟着今剑一起消失。愧疚与痛楚每时每刻缠绕在心上,如同地狱灼烧的焰火,炙烤着做错了事的自己。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躺倒在血泊里的女孩。看到那双带笑的琥珀色眼眸从此湮灭,她眼里的光消失了,泪水从眼眶无声的涌出。
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呼痛的话,也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言语。
岩融甚至能从她不断张合的唇形中,得出她想问,却没能说出口的话语。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
所有刃都欠未凪一个道歉。
哪怕道歉不过是事后说出来,让自己心安的漂亮的话……岩融不认为他们会被原谅,至少,他不会奢求那样的东西。
他不配。
所有刃都不配。
他们都是加害者。
可是,就算是道歉,也没办法说出口。
审神者未凪不愿意再见到他们了。
岩融被新的审神者领了回去,认识了新的同僚。这里有情绪正常的今剑,那孩子过得很快乐,就像岩融在前本丸遇到的第一任今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