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条长腿顶着桌膛，另一条腿规矩地收在板凳底下，神情专注，作图铅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里无声地转动。
他从不开口打断周苒，一定是周苒说完了，问他有没有其他想法，他才抓笔在草稿纸上填上几笔，说我是这样想的，和你这里不太一样。
周苒：“项社长。”
项江明扣上笔帽：“嗯。”
周苒：“月底竞赛，这个月我们早点结束吧。”
项江明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我们进两次低段本。”
周苒点头，扣上笔帽。
项江明送周苒回家。
因为低段位难度不算大，不触发赏金副本的前提下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于是两个人在十月的第二个周末，连着进了两次五段的副本攒金币。
五段副本不算难，且周苒和项江明都是八段的玩家，进到游戏里担负起了一部分的带队任务，很快就解开了剧情线，拿到了赏金。
周苒和项江明因为配合打的好，粉丝数也在蹭蹭的增长。
[小蛮腰：我凭本事磕的cp！
A神的小鞋带：小哥哥关掉匿名吧，声音酥死了
四季：楼上逮住一只爬墙
A神的小鞋带：能怎么办，我家哥哥又去捡破烂了啊，这次去抠龙王的眼珠了
堇色：在看，十一段老龙王瞎的很彻底
用户55687456：新人求问，A神收集这些东西到底在做什么？
用户8857：保持护身符的活性
用户55687456：活性？
用户8857：护身符脱离主人以后就会慢慢枯萎，Alive在强行激活那个护身符
小蛮腰：谁的护身符啊？]
弹幕随着两个人从通道走出也消失在了空气里。
尽管两个副本都是低段，但上午一个下午一个，算下来强度还是不小的，项江明累到瘫倒在床上不想做饭，歪头对端坐在椅子上的周苒道：“点外卖吧。”
周苒拿着手机：“正在看呢。”
项江明：“别用你的啊，你拿我手机点，1233。”
周苒手指顿住，然后抬头看了看他，浅色的眸子竟然黯了一下。她的语气也变得沉了一些：“不要轻易告诉别人解锁密码。”
项江明没看见周苒的异样，耸耸肩说出了他本就想说的话：“我知道不轻易泄密，不过密码什么的还是要有个人知道的，万一哪天我凉了……”
周苒打断了他：“1233是你生日？”
项江明话停下，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拄起脑袋看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模样认真的周苒。
他突然明白周苒为什么这样说了，于是默了一会儿，然后立刻调节气氛：“对，我生日33号，厉害吧。”
周苒看了他一眼，随即轻笑：“所以1233什么意思？”
项江明：“懒。”
周苒：“？”
项江明：“懒得敲第二行数字了。”
周苒：“……”
项江明：“而且好记。”
周苒哦了一声，纤白的手指滑过手机屏幕，然后顿在一个界面：“项社长，给你点个懒小二鸡腿堡怎么样？”
项江明：“……”这妹妹混过的。
物理竞赛的初试是十月二十多号。
学校商议一番干脆跟月考放在一起了，成绩也在月底前公布了出来，进入复赛的有二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是男生。
成绩出来的时候，老师们开了一次会，说是为了调动学生学习的热情，准备开放多媒体阶梯教室，让学生们来讲解卷子。
于是，初试的前三名被叫到高三物理组组长那儿开会了。
周苒是名单上的第二个。
其实项江明和周苒都是满分，顺序是按首字母排的。
物理组组长是个快六十岁的老教师，右腿有点跛，但精神头特别足。
周苒一听名字就记起了她。
她记得，这个老师就是开学典礼上非常认真地说‘学好物理能长寿啊同学们，我爸已经快九十了还研究量子力学呢’的徐梅徐老师。
周苒走到高三物理组办公室。
门虚掩着，周苒刚要敲门，正好有一个工人搬着水桶从里面出来，周苒就帮他拉了一下门，目光看向办公室里。这位徐老师正在给项江明和另一个高三年级的男生讲她的长寿秘诀。
徐老师喝了一口咖啡，笑的眼纹很重：“没必要非得拿保温杯泡茶呀，喝点咖啡能让你对生活充满激情，你看我都五十九了，我爸也八十七的老头子了，研究问题前还得喝杯咖啡提提神呢。”
项江明和那个男生赶紧点头：“是是是。”
徐老师笑的愈发灿烂：“还有我孙子，你别看他才十八，已经进研究所了，我和你说过吧！”
项江明、聿耳：“说过说过说过。”
徐老师笑逐颜开：“哎呀，你们这个年纪是创造力最强的年纪，如果有什么想法，或是想拿什么项目就来找我！”
项江明和那个男生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然后偷偷往门口看周苒小救星来了没有。
徐老师：“高二楼离得远，大家有耐心一点，尝尝我的咖啡吗？”
周苒正好看着项江明，发现他的表情瞬间闪过一丝惊悚，旁边的男生也慌张地看着那个咖啡壶，连连后退。
五中全高三学生都知道，徐老师喝咖啡不放一颗糖。
徐老师：“怕苦不是，年轻不吃苦等着什么时候吃苦，来尝一口！”
项江明就在这时转头，看见周苒后眼睛狠狠一亮：“学妹来了！”
周苒被发现了，于是推门进来，鞠躬说老师好。
徐老师看见周苒，笑的眼角全是皱纹：“这么有礼貌的小姑娘啊，快来快来，耽误你学习了没有？”
周苒：“下节是习题课，我提前把卷子做完了。”
徐老师：“瞧瞧人家的学习态度，你看你俩，天天吊儿郎当的，就指着你们脑袋聪明，人家脑袋就不聪明吗？早晚被努力的学生超过去。”
项江明和男生异口同声：“是是是。”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笑了。
徐老师：“我姓徐，他叫聿耳，他叫项江明。”
周苒：“我叫周苒。”
聿耳：“我知道你，我们作文老师经常拿你当范文讲解，你词汇量真的好丰富，就用词准确。”
周苒轻笑道谢。项江明见周苒笑，也要上来夸她，正组织语言呢，被徐老师截胡了。
徐老师：“好了，简单认识一下就行了。”
项江明：“？”为什么针对我。
徐老师：“大家来跟我讲一下你们负责的部分吧。”
接下来的一节课时间，三个人把分别负责的题目给徐老师预讲了一遍。
徐老师边听边挑眉，忍不住地夸三个孩子。
“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听你们讲一遍我都觉得出题人不严谨了，明明就应该控制在两种解法以内，不应该有这种分歧出现的。”
周苒：“不会，题目只是思维交流。”
聿耳也点头：“对，每次拿到题目的时候都能透过卷子看到出题人的意图，有时候我不顺着他的思路，反而去从问题本身找答案，就很奇妙。”
张冲上来交作业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说话，支支吾吾地嘟囔了一句：“难道出题人的意图不是想让我死吗？”
徐老师满意地结束了这次试讲。
她拉着周苒：“你的思路和我孙子小时候的想法有很多重合的地方，有兴趣大学里学物理吗？”
周苒：“高二，还不知道。”
徐老师：“我孙子今年十八，已经是研究所的了，这个和年龄没关系的，你要早做打算。”
周苒一贯平静的眸光忽地一动：“研究所？”
徐老师：“国家级的，保密啊保密。”
年轻人、研究所。
周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学霸值刷到24的人。
就在这时，项江明凑过来，低声对周苒解释道：“徐老师堂堂课都要跟我们提她孙子的，你说出去也没事的不用紧张。”
徐老师咳了一声：“偷摸说什么呢。周苒啊，尝尝我的咖啡？”
徐老师拿了一个纸杯，给周苒倒了一杯。
这时，一个刚下课的老师抱着作业从外面进来。她正笑着和谁打电话呢，一脸甜蜜，转眼就看见徐老师正从桌子上拿咖啡壶，身子立刻退了出去，留下一阵风在空荡荡的门口盘旋……
项江明和聿耳都是被苦过的人，准备拉上周苒就跑，没想到周苒已经将纸杯接了过来。
周苒尝了一口，神色未变，但看起来似乎是有点走神了，在思索着什么。
徐老师：“怎么样？我孙子从国外寄回来的，我过滤了好几遍才泡出来，那不，手冲壶还在那儿呢，都是干净的你别害怕。”
项江明：“不能放点糖吗？”
徐老师：“放那玩意干嘛。”
周苒：“挺好。”然后一扬手，把剩下的也喝掉了。
项江明、聿耳：“！”
周苒把纸杯放下，好像只是随便喝了一口水似的，坐下来问徐老师道：“您孙子具体在哪个研究所，我有点好奇他都是做一些什么工作，您能和我大致说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苒：咖啡？什么咖啡？就很羡慕十八岁进国家级研究所的天才少年
小明：我（咬牙）也可以的！
徐老师：要不要先尝尝我的咖啡？
小明：……告辞。
第100章
因为上午最后一堂课是英语课, 周苒没有和徐老师聊太长时间。
但周苒大概了解到，她的孙子现在在首都的一个研究中心，因为年纪小, 并没有很高的职位, 暂时还是一个助手。徐老师还说, 和她孙子交流过的人都说, 那孩子思考问题的方式很特别, 前途不可限量。
周苒想, 或许是学霸值升到24的那位吧。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已经打完预备铃了，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一脚跨过四五个台阶，风一样的从周苒身旁掠过。
周苒也加快脚步，朝高二教学楼走。
她一边走着, 脑子里一边不可抑制地想，或许这个游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奖赏呢？
但她不能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能说给任何一个进入过游戏的玩家听，因为大部分人不会冒出这种念头，在他们眼里，还是非常厌恶这个游戏的。
它带来的不止是死亡，更是一种命悬一线的恐惧感, 是这辈子不愿意经历第二次的恐怖地狱。恐惧、紧绷的神经、以及那种被人注视着的诡异感, 仿佛玩家只是一个做工精美的玩具, 在诡异的、毫无人道可言的规则下费劲全力挣扎逃生。
周苒也这么觉得, 但如果说哪里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话, 那就是周苒不止在游戏里这样觉得。
在进入游戏之前，在某个失眠的夜里, 周苒的脑海里也会出现这种诡异的感觉。
仿佛自己是一个没有重量的提线木偶，无奈地被命运左右，失重感、空虚感并驾齐驱，甚至怀疑过自己是否要继续前行。
但游戏出现以后，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住了，恐惧和迷茫感只会在游戏里出现，不会再扰乱她的现实世界，每一天开始变得充实，就连打游戏时总发出奇怪声音的周泽升都顺眼了许多。
毕竟对比副本里，现实世界的阳光是那样的明媚又温暖……
周苒想着，已经踱步回到了教室。
她喊了报告，老师微笑着让她进去，还温柔地说着要听写单词了大家都在等你。周苒点头走进来，坐在第一排的班长小声地嘱咐了一句，刚拖完地，小心滑。
周苒道谢，心里某处轻轻软了一下。她伸手，捏了下兜里正睡午觉的小华，感受到小华依偎在她手上后，周苒重新打起了精神。
十一月的第一天是个星期一。
十月结束，天气也慢慢冷起来了，但这并没有降低学生们的热情。
操场上，正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吵吵嚷嚷，男孩子们大咧咧地脱下校服，篮球砰砰的律动着。
女孩子们凑在一起，笑嘻嘻地讨论哪个男生打球更帅，尽管她们总是压低声音，手也挡着，似乎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但每到这时候，周苒总能听到项江明的名字不断从她们嘴里飘来。
高二年级体育课的教学任务是排球，下课后，周苒和董姚玉的手都沾了一层灰。
食堂这会儿人正多，尤其是洗手池那儿，一定挤满了浑身是汗的男孩子，她们就去了操场旁边的学生活动楼，准备用那儿的洗手间洗一下手。
但两个人进去后，发现离门口最近的那个洗手间坏了，门被反锁着，想洗手的话得绕到另一端找别的洗手间才行。
这种建筑是环抱型建筑，内层不透风，走廊很深，清冷幽静，里面黑漆漆的有点吓人。周苒倒没觉得什么，迈步走在前面，董姚玉却轻轻啊了一声，小心地捏了一下周苒的校服袖子。
周苒顿住脚步。
身后董姚玉的声音有细小的颤抖：“小苒，我们还要往里走吗？”
周苒往里看了看，真的有点阴森，她担心董姚玉害怕，于是说：“那回去吧。”
董姚玉：“对，我们回去吧，这里人那么多，我们挤不进去的。”
周苒身子轻轻地僵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看前面空无一人的走廊。
她转过头，可身后哪里还有董姚玉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幽静的走廊，和前面的走廊一模一样，简直像是站在一面镜子前，前后都没有出口，是一个封了口的正方形死循环。
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一天，大概是触发随机副本了。
周苒轻抿嘴唇，试着叫她的游戏助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