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有些忍俊不禁，还有些忏悔。同样是教学生，教周家禾的心态是严师出高徒，教顾逞却是想把捷径教给他。
顾逞写完笔记，这一次的视频聊天就该结束了，但他还并不想结束。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下，他一动也没动，以至于娄甯以为他网络延迟，卡住了。
娄甯：“？”
“……”顾逞开口，“我该如何谢你。”
“请吃饭？”娄甯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旋即摇头，“不用啦。”
他却执拗地继续：“你帮了我，要你来我往。我能怎么谢你？”
好看的眉眼隐隐透出几分无赖。
这话题没法结束，顾逞心想，不谢也得谢，否则还怎么借口约你。
娄甯沉默了一下，想到几天前看过的节目，心一动，试探着出声：“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顾逞扬起眉毛，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忽地笑了笑，“好。”
“想听哪首。”
“都行，唱你熟悉的吧？”
镜头忽然一转，来到了象牙白的钢琴前，屏幕固定住。
清缓悠扬的钢琴曲响起，熟悉而优越的男声伴着琴声飞过屏幕，传到女孩的耳朵里。
白天的微光透过乳白色纱质的窗帘洒进来，木质地板、雅白钢琴、还有思绪回到童年的弹唱主人公。
《I Love You》，这是我的养父教给我的钢琴曲，他告诉我，日后遇到了那个见了就想笑的女孩子，可以唱给她听。
尽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曾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奏响它的那一刻。
娄甯原本不知道顾逞用的是什么乐器，唱了什么歌，好在可以依据脑海里固有的常识判断出来，他弹了一首钢琴曲，唱了几句英文词。
分明离自己很远，她却开始心跳加快，仿佛男人就在身旁哼唱，连换气间浅淡的呼吸都拂到耳边，痒痒的。
一曲完毕。
屏幕两端相安无言。
……
最后关掉视频聊天前，娄甯装作有意无意地问：“对了……你现在就在怀锦影视城附近吗？”
“嗯。我原本就在那边的小区有住房，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巧。那今天就这样啦。”
娄甯想，还是先回到怀锦那一边，再告诉他自己提前回去的事情吧。
“嗯，再见。”顾逞关上屏幕前，峻眉凝起。
——这种程度算不算已经在明追了？她会知道吗？
他开始思考，自己如何能不动声色地询问，那一位在处理人际关系上颇有经验的同行。
娄甯关掉跟顾逞的视频聊天，平静了一下心绪，转而向“暴富我还在麦香馆打什么工”发起视频群聊。
这个名字显然不是群主娄甯取的，而是林闩改的，调侃式地把大家说成是为钱开饭店的社畜。
娄甯迅速检查完几个小伙计的功课，又专门指点了一下周家禾，然后才和林闩交接网购板块的事业进度。
经历了两个月的独挑大梁，她做起小面馆的老板来是越来越熟练了，真正像个生意人，而不仅仅是个主厨。
解决完营业上的事情，娄甯继续准备老人家的饭菜。
因为过年期间一连吃了好几天的丰富伙食，尽管很注意营养搭配和荤素均衡，但两位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新沉代谢功能不太好，依旧感觉食欲有些沉下去了。
娄奶奶表示，她和爷爷想吃点清淡好消化的。
娄甯也早就打算好了，准备煮个砂锅粥，也正好可以捡起除了面食以外的烹饪技能。
据她观察到往期的厨艺比赛视频，厨师们不仅要在自己擅长的菜系上大放光彩，还要能力均衡发展，对什么都稍有掌握。
这也是为什么往期的节目组都会让选手们集合起来，一起接受烹饪界前辈的指导。
照例打开了直播间，因为网友们对她在家做饭的直播内容，出乎她意料地感兴趣。反正也不碍事，还有一些收入，干脆就继续开下去了。
【啊，直播又开了，前排报到！】
【煮砂锅粥啊，不错，过年吃了那么多大鱼大肉，我已经很腻了，表示心动。】
大米提前放在一边浸泡了好几个小时，娄甯洗干净提前解冻的大块鱼肉，手起刀落，处理成不厚不薄的鱼片。
她用的这种鱼肉大块而无骨，粗粗大大的鱼骨架，早早地剔除干净。
【日常瑞思拜，小姐姐处理鱼片的手法太爽了吧。】
【最喜欢吃没骨头的鱼。懒癌毕生的疑惑就是，为什么生物科学家还没有养出没有骨头的鱼，和没有壳的螃蟹。】
【认真的吗？真给你吃，你敢吃不？】
【为什么不敢？我还最喜欢喝法式蜗牛汤了呢，一加盐啥都融化掉，咀嚼都不需要。】
【？救命啊啊啊前面的吓到我了，赶紧扔个礼物刷一下屏QAQ】
娄甯看了一眼弹幕，“……”这些观众为了省事和吃吃吃，也是什么都能想出来。
腌制鱼肉不必下太多的调味，除了生抽、精盐、香油以外，单单放一些姜片、胡椒粉，如此可以去腥调味，也可以驱逐海鲜本身的寒意。
大米倒入砂锅，加比例足够的清水煮沸。
不光是两个老人家，还有娄甯，三个人碰巧都是硬米派。不喜欢喝煮得糊糊烂烂的软米粥，而是更喜欢稍微保留几分米粒的圆整饱满，喝起来能有些口感。
每过一会儿就用锅勺搅拌一下，保持米粥的流动性，熬煮得差不多了，娄甯开了大火，干脆利落地下鱼片。
鱼片本来就不用煮多久，迅速熟透。这时候立即关火，不要煮得太过，保持粥的流动状态和鱼肉的鲜嫩美味，将鱼片粥自身的优势最大化地发挥出来。
白净的手撒上一把绿油油的香葱，趁热加盐搅拌入味，滚烫飘香的鱼片砂锅粥就熬好了。
【果然，冬天就是要喝粥啊！暖呼呼的，喝完全身都舒服了。】
【结束了，不舍得，又这样对着手机下了一次饭QAQ】
【小姐姐棒棒的，家常菜part也好喜欢，期待下次直播见~】
读到满屏欢快说拜拜的弹幕，娄甯笑了笑，关掉了屏幕，“好的，今天就这样了，谢谢各位观众来看我直播，我们下次再见。”
将砂锅端出厨房，餐台上的手机正好亮起，是买家群在水群。
娄甯顺手拍了张照，发到群上：今晚吃这个，你们呢。
群里顿时水得更凶了，十个里有五个说看起来好香，三个也拍照，还有剩下两个表示受不了了要退群的。
他们的关注点在于，这几天老板不营业的日子怎么过得如此漫长，留守怀锦商圈附近的人都快受不了了。
——回来吧！老板。
娄甯：“……”就算有提前回去的打算，然而马上开业也是不大可能的。
她甚至不敢对顾客坦白，自己即将踏上厨师大赛征途的残忍真相。
不过，好歹她还有好消息可以告诉老顾客们：“店里准备将辣椒酱，还有一些短保的面点，过年后放上网店链接，到时候欢迎大家下单。”
群里气氛顿时沸腾，要知道他们嘴馋辣椒酱什么的已经很久了，在家Get同款的机会终于来了啊！于是，刷屏更欢快。
吃热食容易得食道癌，对身体不好，娄甯仔细监督，确认鱼片砂锅粥已经晾温，才盛给两位老人家。
“好喝。”砂锅粥煮得米粒分明而又不软不硬，一口喝下去鲜味无穷。葱香四溢，清爽解腻，落到胃里熨帖极了。
喝了两口粥，就再来一口柔嫩无骨的鱼片，感受着鲜美的海味在嘴里化去，最朴素自然的美味大概不过如此了。
娄家两位老人和娄甯吃得正好，忽然门外传来吵闹声和敲门声。
“砰砰砰——”
有门铃不按，而是用拳头一声声地砸门。
娄甯皱起眉，安抚吓了一跳的娄奶奶，起身前去开门，“是谁，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前来敲门的是一户邻居，面向刻薄的中年男人见娄家有人开门，气愤道：“就是急着找你们！”
“我们家孩子吃了你们家辣椒酱不久就开始恶心要吐，孩子他妈还有家里老人已经叫120了，我就是过来找你算账的！”
中年男人声音很大，估计左邻右舍待在各自家里都能听得清。
“你们家里做的东西，难道不是确认过没问题才送人的吗？我家孩子现在出了事，你们这是害人！”
“我就不废话那么多了，你们今天要是不赔我们医药费，我就去跟物业投诉……”
娄甯沉气，“好好说清楚是什么有问题，你家孩子是只吃了辣椒酱就这样了吗？如果检查出来不是辣椒酱的问题，你空口诬陷我又该怎么赔偿。”
她是开店做生意的，自然是确认过辣椒酱的品质是否良好。从一开始食材采用新鲜辣椒，到之后每一个环节都要仔细检查，没有可能出错。
既然心中有数，任凭对方神色再凶狠，言语上再压迫，也吓不到她。
“……你！”中年男子没想到娄甯一点也不慌张，这也超出了他的预料，“行啊，看来你一点也不把孩子的安全放在眼里，我们真是瞎了眼睛，吃你的辣酱！”
闻言，娄甯无奈摇摇头，不怒反笑，看来，古往今来都不乏狗咬吕洞宾的人。
有几个邻居听到动静忍不住开了门，为娄甯帮腔。
“老张，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也吃了小娄送的辣椒酱，没见有什么问题，反倒很香，还就着多吃了几碗米饭。”
“就是，这医院还没送去，就急着来赖人了！你们可真是穷酸啊，生怕医保不够报销的是吧？”
“……”被说成是理亏气还壮的中年男人顿时涨红了脸，“行，不信是吧？你们等着，到时候一拿到检查报告，马上给你们看看自己帮了什么人，到底谁的错。”
“您随意，我行得正坐得直，随时等出结果。”娄甯淡然，也没多给他一个眼神，她只是内心有些担忧，无辜的孩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送去医院并不久，检查就出来了——事情的确与辣椒酱无关。
中年男人捏着单子，不出声了。好在没让人家跟来。
孩子还在救治，他也不由分出几分心神，考虑到底怎么给娄家交代，才能不丢面子地揭过去……
他当晚踌躇了很久才进了自家所在的楼层，却没想到几个邻居都开着门，坐在门口嗑瓜子唠嗑，就差没打起麻将来。
中年男人：“……”至于吗，为了个邻居的破面子，至于这么认真吗。
还真至于。中年男子一家平时进进出出粗鲁吵闹，经常半夜喧哗，他们本来就对此不满，逮到个机会还不趁机奚落笑话一番。
“回来啦，孩子什么毛病呀？”
食用泡发过度的木耳中毒，这事他能说吗？中年男子不肯说话，捏着手里的单子径直要进门。
不过邻居们没这么轻易放过他，堵着盘问，最后中年男子不得不嚷嚷出来，末了气愤地对着娄家大门说：“满意了吧？舒服了吧？这事算我错！”
娄甯根本没放在心上，开了门客客气气：“还是先关心孩子的情况吧。”
中年男子憋着郁闷摔门进屋。
其他几个邻居凑上来，七嘴八舌。有的吐槽中年男子不厚道，让她别在意。有的问娄甯是不是店里有证件的，有的问辣椒酱真好吃，这个年白拿不好意思了，以后能不能再买的。
一说可以买，有几个邻居当场就下单了，说不着急，回去之前能拿到就行。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娄甯还是认真地一一把他们的口头订单记下来，整理成文字，“好，各位叔叔阿姨，我尽快，不耽误你们聊。”
【锦鲤小厨】瞬间上线——
【叮！发布支线任务：拓展老家左邻右舍的小生意渠道，完成任务，将收获一批忠实的回头客，并为娄家老人赢得邻居间的热情关心~】
【叮！恭喜小厨达成生意楷模成就，不开店也照样能做生意，想必重新开张一定客似云来~】
娄甯看完任务，心情有些复杂，“？”
官方生意楷模认证。也就是说小财迷被认证了吗……？
不过看到完成任务，能让娄家的爷爷奶奶得到更多的关心照顾，她不由高兴起来。
虽然家里请了钟点工，会来帮忙打扫清洁照顾娄爷爷，但是说不定娄奶奶偶尔还是会感到寂寞的。
毕竟老伴儿嫌麻烦不愿带助听器，耳朵听不太清。她自己也停了跳广场舞的活动，除了时不时打电话跟孙女聊聊天，到楼下溜溜弯，似乎也没别的什么好做了。
当晚娄甯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开工做订单需要的辣椒酱，一时间娄家上下飘满了刺激的辣味儿，惹得娄奶奶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辣椒酱做好还需要冰藏发酵一周，好在娄奶奶也很会腌菜，看得出来成品是否已经完成。那时候娄甯就回怀锦影视城了，拜托自家奶奶帮忙交货。
做完辣椒酱，娄甯还不肯睡，又捧着投资书籍啃了几页，把空余时间榨干，最后才熄灯。
……
如此一边忙碌，一边陪着老人家，过了两三日，就到了订票回怀锦的日子。
“奶奶，你和爷爷好好在家。每个月我会把钱打到账户上，收到记得告诉我，有空我就回来看你们。”
“你可别总是跑回来，我们身体还好着呢，安心去比赛去做生意，咱们等着在电视上看你。”
娄甯独自搬行李下了楼，上了返店的路。不清楚为什么，明明是离开奶奶家回到工作的地方，她仍旧是产生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到店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行李，好好地打扫了一番，将落了几天的尘全部扫净，所有的餐饮设备也重新消毒清洗。
回来前她已经提前联系了周家禾，让他记得过来上课。
周家禾是本市人，家里离得不远。上烹饪网课还是有些隔阂，不能直观反馈，直接吃出作业中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