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忽然又道,“沈大人新娶的媳妇倒是厉害,若非她在,恐怕沈大人今日没法全须全尾的回来。”
慕容澹冷哼一声,凉薄道:“回不来正好。”
姚生又叹口气,心想沈之昂一人身兼数职,贯日里忙得跟条狗一样,还是没法得殿下一点点的垂怜。
嘴贱和抢女人,这两个罪名洗不干净了。
“属下今日见虞太尉高兴的像个猴子。”姚生将话题转移开。
“今日高兴,明日就不一定了。沈之昂不会让他继续高兴下去的。”慕容澹可没对虞太尉多好,想给他找个得力的亲家和女婿,沈之昂不会让人白白占自己便宜的。
以后两个人有得摩擦。以虞太尉那蠢笨的脑子,哪里是沈之昂的对手。
慕容澹夜里取了婚书,换了一身白衣,在夜里像是踏月而来的仙人,削弱了眼角眉梢的凌厉,增添了几分柔和。
“我来寻你们家娘子,我们约好了的。”慕容澹手里握了个匣子,这次正大光明同府上的护卫道。
虞年年已经解了衣裳头发准备睡觉了,冷不防听慕容澹来了。若是平常她肯定不见,但下头人说他带了个东西,她心想兴许是婚书。
当即高兴起来,让人将他延进来,也顾不得他为何晚上来了。
两人在西间的茶室会面,面对面跪坐在席上,虞年年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有些与平日不常见的欢快,“喝茶。”
她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不断游移在他带来的那个匣子上,显得期待。
慕容澹只觉得苦涩,但他还是将扫兴的话咽回去,省的弄得两个人都不高兴。
“等等,我还有些旁的事情。”虞年年问身侧的冬至,“小梨睡了吗?没睡带她过来。”
冬至应声去了,小梨年纪小精力旺,眼下还同李娘子在一处玩儿。
“我将婚书给你带来了,你看看。”冬至走后,慕容澹把匣子放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咣当一声。
虞年年迫切将其打开,慕容澹心口又中了一箭,他将虞年年的手按住,眼神略带受伤,“再考虑考虑行不行?”
或者别显得这样迫切,他心里难受。
虞年年想着既然他这么干脆的拿了婚书,打算和离,那她可以稍微照顾一下慕容澹情绪,当即瘪了瘪嘴,把脸上的笑意收敛一点儿,“你看这样行不行。”
慕容澹忽然嘴角一扯,笑了起来。
虞年年心里觉得他奇奇怪怪。
小梨睡眼惺忪的被牵着过来,虞年年将人拉过去,“小梨,还记不记得我教你什么的?”
慕容澹对小梨这个小破孩没什么好感,但碍于虞年年的面子,还是没有冷脸对她。
小梨揪着虞年年的衣角,紧张对慕容澹道歉,“对不起哥哥,我错了,我那天不该撒谎,害你被误会,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虞年年倒了半盏茶放在她手里,示意她过去敬茶赔礼。
“哥哥喝茶。”姐姐不站在自己这边,这个哥哥还要抢走姐姐,小梨眼泪汪汪的。
但她也不敢不听话,姐姐跟她讲了很长时间道理,说她撒谎是不对的,她要给造成伤害的人道歉。
小梨脸上挂着眼泪,腻歪在虞年年身侧,虞年年温柔给她擦眼泪,然后好声好气教她道理,最后摸摸她的头发,让李娘子带她回去睡觉。
慕容澹略有半刻的失神,若是他同年年生个孩子,年年大抵也会这样教孩子,甚至会照顾的更好,他的孩子,比他和年年都要幸运。只一畅想这样的未来,他的心便像泡在热水里,暖的都要化了。
婚书还是虞年年熟悉的那个,慕容澹曾给她看过,上面字迹遒劲,和她的有八分相似,一看就是出自慕容澹的手笔。她的字都是慕容澹一点一点把着手教出来的。
“明日咱们去衙邸,今日不年不节,外头已经宵禁了,我……”他欲言又止。
虞年年这才明白,慕容澹为什么专捡了半夜才来,合着是打了留宿的主意。
“不说戌时出门了,殿下就是子时在街上,也没敢敢置喙。”虞年年将匣子往怀里一揽,下了逐客令。
慕容澹把声音放软,“年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白日里公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只有夜里有时间,我已经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
虞年年是听说刚刚迁都,原本的大臣都被狩阳帝杀了,朝中空虚,一个人得掰成八分用,沈之昂前日才成婚,一天的婚嫁都没有,就又去当值了。
沈之昂都如此,想必慕容澹更加忙碌,虽然她不接受慕容澹,但他好歹也是为了百姓,想起李娘子日日称颂慕容澹严明法纪,凉州在他的治理下安定繁荣,她心有点儿软。
“那我让人远远给你收拾个客房,你半夜不许再过来。”虞年年佯装严肃,拎起匣子便走了。
慕容澹这次十分听话,半点儿踏出自己房间都没有,他只觉得能和虞年年同在一片屋檐下,就已经很好了。
虞年年心急如焚,和离之事赶早不赶晚,一大早就带着人去了衙邸。
县丞不在,作为县尉的顾明瑄暂时顶上,中举那日,顾明瑄是见过慕容澹的,眼下见他同虞年年进来,有些奇怪。
“殿下……”
“我们是来和离的。”慕容澹抬手示意他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明瑄:我裂开了.JPG
第73章
顾明瑄整个人愣在那处都傻了一样, 他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目光移向虞年年,并不确定的又问一遍, “真……真的吗?”
先生连他的花都不肯收, 什么时候同殿下成婚了, 不但成婚了, 现在都要和离了?
虞年年碰见熟人原本就觉得不自在, 眼下又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询问, 更显得尴尬, 她搅了搅手指, 深吸一口气, 硬着头皮, 缓缓点头,小声道, “是真的。”
顾明瑄他站都站不稳,后退两步, 手撑在桌子上, 却不忘了规矩,将目光扫向慕容澹,带着隐忍的泪意,但还是公事公办,“请问殿下,婚书带了吗?”
虞年年将匣子递过去给顾明瑄,“带来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让慕容澹别说话了,顾明瑄又没得罪他。
顾明瑄抬眼一看, 婚书缔结的时间,竟是去年,他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在两个的身上游移了一遍。
这?这这?这这这?
先生不是个丈夫去世的寡妇吗?丈夫是个富商,因为性情暴虐,所以被人打死在街头?
他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想问,脑袋里像是炸开了烟花,最后只问的出口一句,他将目光转向虞年年,“那先生,您口中的前夫,也是殿下吗?”
虞年年尴尬的摸了摸额角,咬了咬下唇,精致的小脸上泛起点儿难堪。
慕容澹替她回答,甚至带了点儿挑衅的意味看着顾明瑄,“是,年年同我闹脾气,为了躲开我,谎称我死了,搬来闵县。”
他对虞年年的每一个追求者,都不善良。不但残酷,而且幼稚,试图用幼稚的方式炫耀,用幼稚的方式打击。
爱情是自私和让人愉快的,有人爱的理智克制,有人爱的张扬肆意,皆是以此来获取感情上的一点甜。
而慕容澹从幼稚的炫耀中能获取愉快,也是一种全心全意爱人的方式。
“我们两个早就缔结婚书。”
虞年年又暗暗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低调些,“来之前你答应过我要低调,不让别人晓得的。”他再喊下去,恐怕衙邸里所有人都知道两个人有一段过往了。
慕容澹虽然不甘心放弃在情敌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但还是听虞年年的话,噤了声。
也不知道他是来和离的,还骄傲个什么劲儿?好像同虞年年有过一纸婚书,就有能在情敌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但他是不是忘了,两个人马上就要没关系了。
顾明瑄不是沈之昂,有那样的诡诈和智慧。若慕容澹此刻面对的是沈之昂,大抵会被阴阳怪气回敬一句,“真是不巧呢,闹别扭都闹到和离了呢,虞娘子也没见多爱殿下呢,殿下真是有点可怜呢。”
顾明瑄只是将印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手有些颤抖的沾满了印泥,只要他按下去,这张婚书就作废了。
在虞年年期待的目光中,慕容澹忽然抬手,将他按住了,“我记得还有程序没走完,你虽是暂代县丞,但也应该按照规章办事。”
顾明瑄深吸一口气,才不自在点头,“没错,殿下英明。”
和离与成婚一样是大事,不能马虎,所以在夫妻二人前往官府和离之时,县丞会重新念读婚书,三次询问他们是否真的和离,为的就是能让夫妻两个有反悔的机会。
顾明瑄将婚书一连宣读三遍,三遍询问二人是否不反悔。
虞年年每次都说得利落而且确定,慕容澹忍不住偏头看着她,去看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才缓缓道,“不反悔。”
顾明瑄抿了抿唇,将印从印泥中提起,欲要盖在婚书上,慕容澹忽按住他的手,目光扫过一眼堂外,随口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快辰时了。”
顾明瑄虽然不知道慕容澹问时辰为什么要按住他的手,但还是乖乖作答了。
三个人对峙了一会儿,虞年年才看向慕容澹,大概是因为即将尘埃落定的原因,声音温软又轻,“殿下,您放手吧。”
顾明瑄也将目光从慕容澹的脸上移到婚书上,“殿下,松开臣的手吧。”
他好像看明白了,殿下并不想和离,但是虞先生铁了心想和离,他原本沉重的心情,登时开朗了不少。
他是不是,还有机会?
慕容澹眼神阴鸷的在顾明瑄面上一扫,手臂肌肉还是紧绷的,复又将目光移向虞年年的脸,“我有话还想同你说……”
虞年年心里着急,但还是道,“那殿下说吧,快点说完咱们快些走。”
还不待慕容澹开口,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几道人影破门而入,个个手持着锋利的弯刀,与前几日在城外拦截沈家迎亲队伍的是一伙人。
他们为了蒙混入城,特意换了大梁人的衣裳,只是那壮硕的体格和满脸络腮胡子怎么瞧也不像善类,若没有人接应,想必是混不进城里的。
慕容澹原本紧绷的肌肉才松缓开,顺势将顾明瑄手里的印章夺过,扔在其中一个刺客的额头上,砸的他头破血流,自然那印也碎了。
他将虞年年护在身后,自腰间拔出佩剑。
那些人看招数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出手又快又狠。
“我在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虞年年见慕容澹要单手护着她,单手去同那些刺客搏斗,略显吃力,她如是问道。
“我先去后堂躲着,你不要分心。”
此刻与衙门的衙役都缠斗在前堂,后堂是安全的,她担心慕容澹一边要护着她分心,所以主动要去后堂避着。
慕容澹甚至能分心,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你离开我会更危险。”
虞年年此刻也顾不得是不是被他轻薄了,着急的抓着他的衣襟,“你专心点儿,别被伤着了,你别看我。”
她还记得慕容澹从摘星楼回来的那个夜晚,腹上流血洗红了好几盆清水,她都担心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死去。
虽然一定程度上虞年年只是因为善心才提醒他的,慕容澹已经满足了,他揽着虞年年的纤腰,往自己怀里带,二人贴的严丝合缝,极度契合。
他按下虞年年的头在自己的怀里,发顶抵在她的下颚处,“别看。”
虞年年一睁眼看见鲜血飚出的场景,纤弱的身体一颤,忙听话的环住慕容澹的脖颈,将头低低埋在他怀里,满身都沾惹着慕容澹身上的檀香,闷声闷气提醒,“你小心些,别受伤了。”
柔弱无骨的小姑娘在怀,慕容澹怎么也不能显得自己太过无用,抽空又吻了她的发顶,将剑挽出剑花。
迎面抵挡冲过来的刺客。
虞年年身体嵌合在慕容澹怀里,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沉稳有力,像是一堵墙,将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外。
姚生带着人及时赶到,衙邸中除却刺客,并无人死亡,受伤的则是被带下去好生医治。
慕容澹紧紧抱着虞年年,直到四周都寂静下来,也不曾撒手,两个人的体温与气息近乎交融。
虞年年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瞧见四周都安全了,忙从慕容澹怀里钻出去。
慕容澹捂住她的眼睛,等到地上的尸体和血迹都被清理干净,才松开手,
虞年年先是上下打量了慕容澹有没有受伤,目光定格在他颈上的一抹血迹,抬手小心翼翼碰了碰。
慕容澹拉着她细软的手,替她用帕子仔细擦了擦,“血是别人的,脏。”
这才放下心,慕容澹一点儿伤都没受。
一个衙役架着一个受伤的侍卫往后堂走着,原本闭着眼睛的伤患袖口处寒光一闪,冲着最柔弱的虞年年冲过来。
慕容澹离她最近,侧身一旋,紧紧抱住虞年年,只听得噗嗤一声,他身子一顿,虞年年只觉得自己心跳骤停。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玉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将手中尚且滴血的剑反手捅进那人胸膛。
“殿下!”姚生目眦欲裂,嘶吼声震耳欲聋。
他看得清楚,殿下分明有能力让两个人都不受伤而斩杀那名刺客。
虞年年身上一沉,慕容澹的重量压在她肩上,她能听见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一时间忘了反应,呆呆的站着,眼眶忽然红了。
姚生冲上来嘶吼,虞年年才从一片空白中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体统,去喊他的名字,“慕容澹,慕容澹你别吓我。”
她真的被吓坏了,好多血……
虞年年捂着慕容澹后背尚在流血的伤口,试图为他止血,粘稠的血液却怎么也堵不住,从她指尖倾泻,滚烫血腥。
她慌乱的用手掌按在他的伤口,却怎么按都无济于事,反倒越流越多。
“你,你别死。”她语气带着极强的颤音,哆哆嗦嗦的,牙齿打着颤,一下一下磕在唇上,渗出血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