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听完，有些沉默，一路上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身后跟着的张来娣听到这这话，手紧紧地攥紧了，盯着阮文山的背影，眼里都是感激。
到了知青点附近，叫上还留在知青院没嫁人的几个女知青帮着一起收拾下阮家借住过的小破屋。虽然破旧了一点，但是遮风避雨，夏天也不会太难过。
阮文山怕被上次偷看大哥洗澡的程雪缠上，送完孩子，就站到门口等村长，也不进去。
“村长，这孩子吃啥啊，我们可没有吃的给她们，自己还不够吃呢。”程雪见阮文山不理自己，有些憋火，说话也带着火气。
“你咋说话呢，这孩子都这样了，你有没有同情心啊。”贾月英见不得程雪这样自私，出言怼她。
其他几个也都拦着贾月英，劝她别跟程雪吵，毕竟程雪不合群也不是第一天了，这些年习惯了，倒是贾月英可别在村长这落下不好印象，她还要读工农兵大学呢。
“好了，三个孩子口粮，我让你婶子给送来，你们就帮看着点伤口就行。都是女孩子，你们看着，我也放心。”村长嘱咐完女知青就连忙去张家，这顿火还得跟张家撒出去。
一走近张家院子，就听见哭天喊地的声音，下工刚回来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议论，村长和阮文山拨开几个议论的人才看见里面发生什么事。
张家老太太在地上撒泼打滚，身上滚得都是土，哭天抢地。她家张老头就在边上蹲着也不说话。张老太太边滚，边破口大骂，还翻来覆去地说着，“不活了这伤了我孙女不给钱啊哎呀没王法啊好好的孩子，腿瘸了啊”
阮家婆媳几人站在旁边脸色发黑，强忍着怒气，要不是沈月遥紧紧拽着，李小红都要冲出去撸袖子打一架了。
阮文山跟在村长后面看见这一幕，赶紧上前问家里人怎么回事。胡老太太懒得开口，示意李小红说。
“还能怎么回事，他们张家一口咬定咱们害了他家孩子，让陪医药费呢还说这腿以后少不了瘸了，让咱们拿100块钱买断你怎么不说说孩子为什么在山上？”李小红气急，挣开沈月遥拉着她的手，指着张家人说，“好心带孩子回来，你不问孩子怎么样，上来就讹钱？你当我李小红这些年打架名声是白来的？”
张老太太还真怕李小红动手，缩在地上也不出声了，毕竟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这比驴脾气都大，听说早年有人跟她娘家哥哥打架，还是她上去给对方打服了，一拳一拳，狠狠砸碎了人家鼻梁骨，不要命似的。
“嫂子，别跟她讲理了，村长在这，让杨叔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吧。”阮文山不希望自家和张家过多纠缠，有村长在，不用他出头，走到自家人旁边站着，把地方留给村长。
阮文山没看见闺女，还在四处张望，沈月遥拉了他的袖子，低声讲，“在雯姐姐那，我怕吓到她，让小逸带着玩去了。”
村长看了一眼张家人，心下恨铁不成钢，缓缓开口，“老张啊，你不管管你媳妇？这男孩女孩都是你张家孩子，怎么就不能一样疼？让小孩给你爬树找鸟蛋，你是哪个脚指头想的主意？”
老张头手缩在袖子里，抬头看一眼村长，又赶紧闷头下去，嘴里嘟囔着，“这男孩是我家的人，女孩不得嫁人吗？以后泼出去跟我啥关系也不能白吃粮食了。”
张老太太还躺在地上，一边点头，一边自以为是地接着就说，“就是，让她们养我孙子，是她们福气了！以后我家宝贵能耐了，少不了给她们三瓜俩枣啊”
周围不少人家或多或少有些重男轻女，可是没有敢这么当着大家面说的，听到这这话，又是议论纷纷，对着张家人指指点点。
几个村里的有名能干的“铁姑娘”顿时不干了，“说啥呢，咱们妇女也是一样干活的，比你干的多呢。”
“就是，公社领导表扬过咱们，说妇女也是力量一部分！你是不是不同意领导，是不是！”
张家老太太听到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也不敢接话，连忙爬起来，窝在张老头旁边蹲着，斜着眼睛看这几个铁姑娘，长得五大三粗，一拳头怕是能砸死人。
“呸！欺软怕硬说得就是你，也就对小孩下手。”看不过去的村民对着张老太太就是一口吐沫。
“好了，安静！”村长维持好秩序，把想了几遍的腹稿，说了出来。
“我说你们什么好，现在新社会，男女平等，妇女顶半边天了。你这样的思想落后，必须改！孩子让我送知青点养伤，这段时间的口粮从你家公分扣，你们不许靠近知青点，下次再有这事我就去公社举报你们虐待儿童。”
老村长也不能直接给这事去根儿，只好威吓一下张家，“现在村里男女老少监督，我把话放这，要是看见张家虐待孩子，去大队举报，给加公分，这公分就从张家账上扣！要是张家屡教不改，直接送公社，抓典型！另外这个月挑粪的活给你们了。不许让小孩替你们去！你家那个儿子，老大不小天天游手好闲的，让他跟着挑粪去。”
张家几个孩子的爹，叫张富来，是三代单传，在张老太太手心里含着怕化了，干活怕累了，平日里就在家赖着，也不爱上工，家里事一律不管，偶尔去县里赌两把，没钱了才能回家。
“村长啊，我家富来是干大事的，可不能挑粪啊”张老太太一听还要儿子干活，那可不行！
“就这么定了，让我知道他不去，就别想要今年公分。”
村长拍板的事，张老太太再不甘愿，也不能改了。
周围人听到监督举报还有公分，喝彩声响起一片，可算有人治一治这老张家了。
“村长，我们可都记着了，以后要是有啥事，我第一个去举报！”
“我第二个！”
“我！”
“”
村里人大多见不得这家磋磨孩子，平常管一管还要被讹赖，倒打一耙，今天算是吐了恶气。
“好了，都散了吧你们干活有这积极性啊，我可乐坏了！”村长解决完事情，就让大家各回各家去，这一天的糟乱算是画个句号。
阮文军和阮红旗父子刚回来，看着大家一哄而散，有些摸不着头脑，村里有啥大事？
“媳妇，这是咋了？”阮文军看见李小红就过去问她。
“别提了，我让张家的欺负了呗！吓死我了呢。”李小红看着丈夫就开始抱怨委屈。
也不管还没散去的人用什么眼神看她，吓着了？那刚才吓到张老太太腿软的人是
“啥？敢欺负你”阮文军脸一下子就板起来了，敢欺负他媳妇，是不想活了吧？
撸起袖子，瞪着眼睛定位到人群里还没走的张老太太，奔着她就去了。
张老太太见人高马大的阮文军黑着脸走过来，怒气冲冲，立即转身就跑，刚进院就被门槛绊倒，摔个大马趴，“哎呦，我的牙啊！”
手一摸，原来门牙掉了一颗，疼的脸抽搐，还有血流个不停。
张老头看她趴着哭嚎，也不管，自己进屋里躲起来。
李小红心里感动，但还是从后面拉住阮文军，安抚他别生气，“算了，我可不跟她计较，村长都罚完了。走吧，回家吃饭，你都饿了吧！”
阮文军只好跟她回家，心里暗怪自己，都不能保护好媳妇。
这边，阮文山和沈月遥去章雯那接小闺女回家，发现胖闺女又和萧逸恋恋不舍
阮笑笑被章雯在第一时间带回来，还不知道事情解决了，一直担忧来来的事情，抵不过一天的折腾，沉沉地睡去。
梦里她回到从小长大的福利院，孩子们涌上前来，抱着她，问姐姐去哪了？她一个一个抱回去，一边说出去打工，解释自己没有离开他们，一边用手语给听障孩子看。她看着这些孩子，想到村里那个小女孩，奇奇怪怪却让人想要抱一抱再抬头时，那个小女孩就站在福利院孩子中，伸手要她抱抱。
“妹妹，醒一醒？叔叔阿姨来接你了。”萧逸轻轻摇着阮笑笑让她松开抓着自己的手，好让阮文山抱走她。
可是睡着的阮笑笑抱着萧逸不撒手，刚有些清醒，更是整个人赖在萧逸身上，看得旁边阮文山头上冒着火气，强忍着酸味说，“笑笑乖，跟爹回家，爹抱你”
阮笑笑还有点没清醒，手挂在萧逸脖子上，哼唧哼唧地撒娇，“抱抱”
萧逸很喜欢妹妹这么黏着自己，而且妹妹身上奶香味，离得近了很好闻，想一直抱着，只是旁边的阮叔叔他眼神好像要吃了他
“叔叔，妹妹好像不想醒？”萧逸有些心虚地跟阮文山说，“要不，还让妹妹住下吧！我可以喂妹妹吃饭，给她讲故事”
阮文山嘴角有些抽，这些事他也会做！
“笑笑，再不醒，这周去县里不带你了”阮文山轻声哄着闺女，见她不动，赖在人家身上，又加个筹码，“我打算给那个小孩买”
阮笑笑哼唧过后就醒了，只是小正太身上太好“挂”了，不想起来。听到阮文山说话只说一半，就偷偷睁开眼睛，被阮文山看个正着！
“哎，爹的小闺女，醒了就回家去。”阮文山一直看着小团子睫毛颤抖，就是装睡，这下抓住她醒了，赶紧伸手抱过来放到自己肩膀上。
那臭小子可不会玩举高高的游戏！
阮笑笑只好坐在傻爹肩膀上，抱着他脑袋固定自己，跟他一起回家。
沈月遥连忙和章雯道别，看女儿又高高兴兴和她爹玩一起，哭笑不得。
“妹妹，明天见。”萧逸被阮文山抢走了小团子，委屈地道别，“明天要和我一起玩。”
好气哦，自己还没长高！
阮笑笑最见不得他委屈的样子，连声答应，挥着手道别，“哥哥！明天，玩！”
听到女儿走出屋子了，还朝后面恋恋不舍，阮文山赶紧加快脚步。
沈月遥也对丈夫的孩子气有些无奈，这以后闺女出嫁，他得什么表情？想都不敢想要是那个人就是小逸
她噗地笑出声，引得阮文山回头看她，一大一小有些相似的脸一起盯着她看，沈月遥立刻收起笑意，“嗯，我想到一个笑话走吧，回家吃饭。”
阮文山和阮笑笑有些不解，憨憨地看沈月遥走到他们前面进了院门，也跟着进屋。
胡老太太吃完饭叫住李小红和沈月遥，嘱咐二人，“一会你们找找青梅的旧衣服，挑几件合适的，再煮三个鸡蛋，给那三丫头送他们不在家这几天，吃食上照顾些。”
“娘，您放心吧，嫂子早就说了。衣服也找好了，估计给孩子们送东西的不少，咱们挑没人时候去吧。”沈月遥感慨一家人心有灵犀，李小红到家就翻箱倒柜找了几件小衣服包起来，准备着要去送。
“嗯，我知道你们两个有心，她们也算因祸得福了”胡老太太心里觉得，离了张家这段时间，对几个小孩也是好的。
阮笑笑在一边挺着小肚子走过去，抱着胡老太太的手，抬起头跟她撒娇，“去，一起去！”
胡老太太看着小孙女娇气的撒娇，伸手抱在怀里，跟她贴个脸。
“你也要去啊，奶的小乖宝，嗯？”胡老太太抱着孙女，用手指轻轻刮孙女的小鼻子，宠溺地跟她问，“这么喜欢和小姐姐玩啊？”
沈月遥看女儿这狗腿的样子，不忍直视，“带你去，你要听话知不知道，小姐姐们受伤了。”
阮笑笑得到肯定，毫不犹豫的点头，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宝听话！”
小团子豪言壮语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阮笑笑本人对于卖萌毫不手软，我才2岁，谢谢！
天渐黑后，李小红拿着东西走在前面，去知青院路上得走个十多分钟，沈月遥抱着阮笑笑走，免得耽误速度。
俩人走到门口，看见院门还没关，张来娣正在院子里洗姐姐今天换的裤子。小手泡在水里，搓洗都要用上全部力气，明明都已经有些转凉的天气，硬是一脑门的汗。
阮笑笑看见来来在洗衣服，有些心疼，这样大的小女孩在福利院都是被照顾的存在。
张来娣抬头看见阮笑笑心疼的眼光，有些惊讶，小团子怎么来了？
沈月遥放下阮笑笑，温柔地和她打招呼，“我们来看看，你姐怎么样了？”
“谢谢，我姐好多了，她吃药睡觉呢”张来娣声音中有些哽咽，从傍晚到天黑，村里好些人家来送了温暖，有口粮，有衣服，还有些大人帮着给挑水她们三个第一次光明正大接受了村里人的好意，也知道了张家受罚的事情。
前世，没有这次意外，也没有人站出来惩罚张家有人给衣不蔽体的她们送旧衣服，转天张老太太就去讹阮人家不怀好意，后来，再也没有帮她们的。
她下午听到了阮文山暗示村长的话，就知道后面会给张家吃个教训，没想到得到这么好的结果，这段时间足够她们缓一缓，等到冬天，大姐也快回来接她们了，或者
李小红看张来娣手都搓红了，自己坐下去，几下就洗好裤子挂起来，这裤子已经补丁叠补丁，现在很少穿这样破的了。
“来来！”阮笑笑迈着小脚，稳稳地走过去，看着张来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给她的鸡蛋，“吃鸡蛋！”
张来娣没有接过去，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沈月遥。
沈月遥蹲下来与她平视，放缓语速给她解释，“你们都有，这个是笑笑要自己给你的，你姐姐们也有，放心吃。”
小团子等沈月遥解释好，又伸出小胖手把鸡蛋递过去，一脸骄傲地跟她说“给来来啊！”
语气中的骄傲，让沈月遥不禁抚头，不看闺女傻乎乎的，怎么说的像她亲自下的蛋似的？
张来娣也被小团子逗笑了，接过鸡蛋，试着弯起嘴角对小团子笑一下。平常很少笑，偶然一笑有些僵硬不自然，但是不妨碍阮笑笑接收到她的好心情。
看天色晚了，东西已经送来，沈月遥就叫上大嫂先回家，几个孩子第一天离开张家，其中又受了伤，想必需要早些休息。
李小红抢先抱起阮笑笑，颇有些得意地招呼沈月遥跟紧自己，家里总有婆婆抱小团子，自己可没啥机会跟小侄女亲近，今天要慢慢往回走才行。
沈月遥看出大嫂漫步回家的心思，也不戳破，享受着宁静的乡村风景，空气里夹杂着烟火气息和泥土、粪便、青草各种味道，走在路上难得心神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