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春寒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这么听话。
倒也不是说她脾气不好,会不乐意就打人骂人,从前她不愿意的事,总是会嬉皮笑脸的跟人商量,用春寒的话来说,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最是难缠,不打人不骂人,尽缠着人说好听的话,让人反而拿她没有招,每每最容易让她得逞了。
今天这正式入门的喜服,和她从沙洲一路穿过来的比要繁琐的多。
光身上穿戴整齐,都花了足足一个时辰。
几次都看见她困的眼皮打架了,可还是摇摇头的撑住了。
趁着抹胭脂的时候,春寒故意小声道:“小姐是怕了陶家人?”
林霜降:“?”
“刚才那婆子给你缠腰的时候,我明明瞧见你不乐意了,怎么就没把平日里对我的招数使出来?这会儿又要抹这么厚的胭脂,是怕旁人瞧出你在外‘风流’了一夜?”春寒贼贼的笑起来。
林霜降对着铜镜又仔细看了看,感觉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才道:“昨天烟姑娘使坏,怕是让陶风清当众丢了面子。我本来没想那么多,可后来听见傅少爷他们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今天我可不能再让陶风清没面子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今天,怎么着也得给足了他面子才是。”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手在腰上紧了紧,“我腰也挺细的,怎么非得缠的这么紧呢?憋死我了。”
“新娘子吃东西不方便,许是怕你一会儿饿了。”
林霜降抬眼撅着嘴,“我怎么觉得你很幸灾乐祸呢?”
不等春寒应她,两人拉着盖头走过来,隔断了她的视线。
婆子扶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新郎官的轿子已经在路上了,姑娘现在可不能再开口说话了,否则是要被人笑话的。”
林霜降点点头,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盖头动了两下,春寒觉得这盖头有些新娘子的娇羞了。
本来一直很精神的林霜降,在盖头蒙上之后,本就开始有些犯困,当上了花轿之后,外头的唢呐声,轿子的颠簸,终于成功的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
陶风清在媒婆子的示意下弯腰掀开了轿帘,将手里花球的另一端递了进去。
可是...没有人接。
“新娘子这是害羞了吗?”他身后站着陶贺孙怀义,半晌没看见新娘子接花球,陶贺忍不住的笑道。
孙怀义却不这么认为,身子歪了歪想看看里面什么情况被陶贺一把给拽了回去,“你看什么?”
“不对劲啊!你家二奶奶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个会害羞的主。”孙怀义嘟囔了一句。
陶风清人将轿子门挡的严严实实,谁也没瞧见里面什么情况。
春寒有点急了,可又不能推开他去看,也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陶风清刚刚其实也只是按照流程踢轿门掀帘子,伸进去的花球没人接他才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了两下。
里面的人靠在轿子里睡着了,盖头滑落了一半,露出一只紧闭的眼。
他叹了一声,手在她腿上推了两下,低声道:“林霜降,下轿了。”
林霜降一惊,猛的坐直,盖头彻底了滑了下来,她‘哦’了一声就要下轿。
陶风清一手将她推了回去,另一只手捡了掉在她腿上的盖头给她搭了回去,又将花球的另一端递到她手里。
做好了这一切,他才笑着从轿子里退出来,牵着另一端的缎子将林霜降从轿子里牵出来。
他没有发现,所有人声、喧闹声,是在停顿了那么一会儿之后才又重新恢复正常的。
因为他不知道,外头所有人看见的,是陶风清他半个身子钻进了轿子里。
他也不知道,外头所有人以为看不见的,是陶风清和新娘子亲昵了一番,这才让她下轿的。
他更不知道,一个时辰不到,宁苏的茶寮酒肆,青楼赌坊,都是热议陶二爷是如何痴迷于这位将军之女,以及这位陶二奶奶是如何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御夫有术。
林霜降在轿子里看见陶风清脸的一瞬间,困意消失了,脑子好像也不灵光了。
她都不知道,如何拜的堂,给谁敬的茶,怎么被送进的洞房。
只知道,当屋里没有声音的时候,身边就只有春寒和青梅两个了。
“春寒?”
“小姐,饿了吗?”
林霜降的手抬起,下意识的想要将盖头掀了起来,可突然想到什么,又放了下去,“我在轿子上睡着了,陶风清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吧!二爷一直在笑呢!”春寒道。
“傅云轩他们有没有笑话他?”林霜降又问。
“刚才是没有,也没机会。这会儿就不知道了。”春寒老实的回到。
林霜降丧气的叹了一声,在客栈里,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今天要给足陶风清的面子,不给傅云轩他们嘲笑他的机会,这下倒好,竟然睡着了,还睡死过去了。
“也不能怪小姐。昨晚一夜都没睡,犯困也是正常的。”青梅安慰道。
“早知道昨晚就睡觉了。”林霜降懊恼的嘀咕了一声。
“睡都睡了,现在说了也来不及了。小姐,你饿吗?”
“勒着呢!不饿。”
“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刚才安宁跟我说,二爷怕是要被他们拉着喝酒到很晚的,等二爷来了你不仅困死了,还得饿死了。安宁在外头,我去让他弄点吃的过来。”
春寒说着也不管林霜降答不答应,已经打开了门。
可门一开,看见外头站着的几个人愣了一下,忙的福了身子:“二爷。”
青梅也赶紧走过来行了礼。
林霜降听见了,忙的坐直了身子,心里嘀咕,不是说要很晚才能来的吗?这么早?
其实不光她心里犯嘀咕,被推到门口的陶风清也嘀咕呢,他不仅心里嘀咕,嘴上也直接嘀咕起来了,“我还没陪你们喝酒呢!”
“不用二爷陪,我们自己喝。”林霜降听出是孙怀义的声音。
“外头那么多人,我也要敬一圈酒的吧?”陶风清扒着门框,不肯乖乖的被他们给推进屋去。
“不用,陶贺不在的吗?他替你敬酒一样的。”傅云轩说着去扒拉陶风清扣着门框的手。
“哎呀!二爷你就别端着了,兄弟们心里都明白。酒我们自己喝,你放心,绝不会便宜你,我们一定不醉不归。”傅云成说着,瞄了瞄位置,抬起脚一脚将陶风清踹进了屋。
孙怀义和傅云轩一人一边拉了门,还顺手一人一个将春寒和青梅从房里给拉了出来。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傅云成,你敢踢我?”陶风清捂着腰转身骂起来。
“二爷,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孙怀义捏着嗓子在外头喊了一句。
第15章
“云轩,回头我成亲的时候,能不能也有二爷这样的待遇?”孙怀义边走边回头,笑嘻嘻的问。
“你想要什么样的待遇?”傅云成好笑的问。
“这新郎官滴酒未沾就被送进洞房了,而且,都没个人去闹洞房。你们回头能不能也这么对我?”作为唯一一个还没成亲的人,孙怀义可是非常羡慕嫉妒这样被人‘强行’踢进洞房的新郎官。
“你就别想了。除非...”傅云轩搭住他的肩膀拍了拍。
“除非什么?”
“除非,你跟陶风清似的,娶个媳妇脸都不要了。”傅云轩说着大声笑了起来。
傅云成摇摇头,一本正经的道:“说来,陶二真是个传奇人物。做生意我们比不上他,就连这不要脸的本事,我们都是望尘莫及。”
三人往宴席去,刚走到一个拐弯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陶贺一手还拿着酒杯,虽然表情跟平日没什么不同,可眼里明显有些不清醒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前面不要你看着?”孙怀义忙走过去,拉住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果然一有了撑扶的,陶贺的腿就跟着不利索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孙怀义的身上。
“陶,陶风清呢?”陶贺拿着酒杯的手往前指了指。
傅云成顺手拉住这只手搭在肩上替孙怀义分担了一半的重量,“废话,他是新郎官,当然是去洞房了。”
“洞房?”陶贺的声音陡然提高,挣扎着要甩开他们两个,“洞什么房?外头那么多人找他喝酒呢!他洞房,丢给我算怎么回事?今天到底谁是新郎官?不行,我要把他拉出来喝酒。”
陶贺吃醉了酒是个什么德行,他们几个再清楚不过,傅云轩手一挥,“扛走。”
孙怀义和傅云成一人一边,硬是将吵吵嚷嚷的陶贺给直接拖走了。
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没有了,陶风清不放心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春寒听见门响,忙回头问:“二爷?有什么吩咐?”
“他们人都走了?”他轻声问。
春寒点头,“都走了。说是不打扰二爷和小姐洞房花烛。”
陶风清点点头,“你们也都去休息吧!让安宁一个人守在外头就行了。”
“是。”
交代完了,陶风清关上门,回头看见端坐在床边的人,突然笑了一声,“你怎么还真的乖巧起来了?我还以为进屋会看见一个掀了盖头吃东西的新娘子呢!”
这也是为什么他开始死扒着房门挡住的原因。
来的太突然,都没机会给她个提醒让她先做好准备。
......
没有声音。
陶风清皱皱眉,心道,不是这样坐着也能睡着的吧?
他狐疑的走过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去掀盖头反而弯腰抬头从盖头下面往里瞧。
他头刚伸过去,林霜降一脸莫名的低头看着他,两人目光撞上,陶风清反倒被吓了一跳,猛的站了起来,盖头被他头顶着也掉了。
“你醒着呢?那我说话你怎么不吭声?吓我一跳。”陶风清还真在自己胸口上拍了两下。
林霜降看着掉在地上的盖头,略显失望的道:“媒婆子说,盖头掀开之前我不能和你说话。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自己先掀了算了。”
陶风清也朝地上看了一眼,听她这话突然有点自责了,他捡起盖头不怎么确定的问:“那要不盖上,我们重新再掀一次?按照规矩来?”
说完,他就立刻嫌弃了一把自己,这都说的什么话?哄孩子过家家呢?
可没想到,他不过脑子说的莫名其妙的话,还得到了林霜降的认同,他都准备将盖头扔一边去了,她却认真的点点头,“好。”
那模样,是真的很认真。
......
“好吧!”
林霜降就伸手将盖头拿了过去,又重新盖在了头上。
陶风清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转身拿了桌上的玉如意,规规矩矩的将盖头重新挑开了。
林霜降看着他一笑,“这件事,总算是没有做错。回头他们就不会笑话你了。”
陶风清微微愣了一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接下来是喝交杯酒。”他道。
林霜降似乎犹豫了一下,可还是笑着点头,“好。”
当她拿着酒杯和他环住手臂准备饮酒的时候,陶风清另一只手却把她快到嘴边的杯子给拿了下来,“春寒说你沾了酒会起红疙瘩。为何不说?”
“不碍事,过一晚就好了。不喝交杯酒,会被人笑话的。”林霜降满不在乎的道。
陶风清微微笑了一下,“换成水就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谁会笑话?”
“好像也对。”林霜降于是愉快的跟她完成了交杯‘酒’。
两声极轻的敲门声是适合的响起,安宁在外头小声的道:“二爷,您要的东西拿来了。”
“送进来吧!”
安宁送来了几盘菜,“小余爷刚送来的,二奶奶趁热吃。”说完,笑呵呵的又带门出去了。
“饿了吧?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让咸鱼准备了些。”陶风清将碗筷递到林霜降的面前。
林霜降盯着菜看了会儿,站起身道:“陶风清,现在成亲的礼都结束了吧?”
陶风清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点点头,“基本完成了。”
听到只是‘基本完成’,林霜降丧气的道:“基本完成?就是还没完成?那我,还不能去换身方便些的衣服是吗?早上她们给我缠了腰,我怕我吃不下东西,勒的很。而且,这冠也重。还有什么,我们快些都完成了,然后再吃饭行吗?”
陶风清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转过头干咳了两声,憋着笑的道:“你去换了吧!接下来的事,你穿这样也不太方便。”
林霜降哪有心思研究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听了可以换衣服了,立刻如释重负跑去了屏风后面。
陶风清兀自的低笑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要安宁去唤春寒她们过来帮忙吗?”
“不用了,她们昨晚也没睡,今天跟着累了一天,怕是沾了床就睡着了。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
“哦。”陶风清给自己倒酒的动作一顿,“你们昨晚上没睡觉?”
“嗯。”
陶风清颇有些得意的笑了一下,突然觉得今天在轿子里露出一半的脸的她其实还是让他惊艳了一番的。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余音绕梁,昨晚上一闭上眼都是烟姑娘的声音,越睡越新鲜,后来索性就没睡了。”林霜降道。
陶风清喝酒的动作又是一顿,脱口而出的问道:“所以,不是开心的?”
“开心啊!昨天是我长这么大最开心的时候了。”
林霜降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坐下巴拉了几口饭,抬头看陶风清没动筷子,含含糊糊的问:“你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