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温柔——沈惊春
时间:2020-09-05 09:10:33

  她似乎见到了什么希望,下意识回过头,眼眸闪闪发亮:“什么办法?”
  周熙昂把最后一口烟抽完,轻轻碾灭,他长长呼出一口青烟,淡淡开口:“和我结婚。”
  “……?”
  方曼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结婚。”
  说完话,他抬眼,与方曼姿在车内幽暗的空间对视。那双眼黑与白泾渭分明,狭长微冷,看着不带任何感情,仿佛世上任何事在他眼中,都不值得引起波动。
  偏偏就是这样一双眼的主人,在说着本该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试问,这世间多少爱侣,在感情中历经磨难,最后所为的,正是这一结果。
  求婚本该是温馨、浪漫一件事,在这个时刻,经由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该说他言语儿戏,亦或是,他性格无情,根本不觉得结婚是一件多么郑重的事情?
  方曼姿半晌没回过神,她别过头,先是笑了,感到不可置信。再后来随手理了理鬓发,说:“周总,您别开玩笑了,愚人节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我没有开玩笑。”
  他语气正经,道:“方曼姿,我是认真的。”
  “……”她这下彻底愣了,问:“为什么?”
  周熙昂又点了一根烟,道:“家里也有人在催我,我对结婚没什么兴趣,但每次回家,又不得不应付长辈。”
  “可是,婚姻大事,怎么能随便找一个人就结婚呢?”她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提议,“难道结婚,不应该跟相爱的人一起结吗?”
  “我没有兴趣再去展开什么新的感情,也没有那个精力。”他掸了掸烟灰,“做戏而已,不必太认真。”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有困难的不是她,而是别人,他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然后顺便结个婚是吗?
  方曼姿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好像松了一口气,也好像堵得更厉害了。
  她嘲弄地笑了笑,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清楚了不是么?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外。
  的确,周熙昂的提议对面前的僵局来说,是个不错的办法。
  蒋驰想娶方曼姿,如果她已经结婚了呢?以蒋驰心高气傲的程度,难道还会要一个“二婚”的女人不成?
  但是……
  “抱歉,请容我考虑几天。”方曼姿说,“我与周总不同,我很重视婚姻的承诺,比不上周总潇洒。”
  周熙昂呵笑一声,意味不明道:“谦虚了。”
  “什么?”
  他不语,把第二根烟掐灭,升上驾驶位的窗子,说:“你回去慢慢考虑。”
  “是。”
  她下车,乘电梯回到住处。
  直到房间的灯亮起,楼下的车才驶出小区。
  方曼姿甩掉高跟鞋,回到家第一件事,给浴缸放水。
  水声哗哗作响,她瞧着,思绪不知不觉飘远,没由来地,就飘到了他们当初分手的那天。
  或者说,在她看来,已经算是分手的那天。
 
 
第19章 邂逅
  时值五月, 对北方来说不算盛夏, 温度也很热了。
  不知是不是快要高考的缘故,她跟周熙昂明明是同桌, 交流却比从前少了很多。
  比方说。
  课间休息时,她希望他能听她背一遍她一直背不下来的《滕王阁序》, 语文书递到他面前, 他轻轻把书推开,看也不看她, 说:“你不如默写。”
  自习课向他请教学不懂的物理题, 他坐得笔直端正, 从书桌里掏出自己写满正确答案的试卷,放到她面前, 声音冷淡, 语调平平。
  “看不懂再问我。”
  放学后想多跟他待一阵子,跟他走到校门口, 他会停下来,转过身告诉她:“晚上不安全, 你早点回去。”
  说完话, 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与不舍。
  像在对普通同学讲话。
  令她矛盾的是, 她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多跟普通同学讲话的人。
  起先, 方曼姿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一则, 他性格向来如此;二则, 就算是情侣,也该给彼此留下空间。整天待在一起,早晚会互相厌倦。
  眼下距离高考三十天不到,是不该耽误他学习。
  所以,方曼姿每天中午都会跟原来班级的鞠恬恬一起吃,不多缠着他。
  有时她们碰到其他关系好的男同学,就一起坐下来吃,倒跟原来班级的同学融洽了起来。
  这样过了一周,忽然有一天,两人在校门口买奶茶,鞠恬恬问她:“曼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周熙昂分手了?”
  “没有啊?”方曼姿的目光从菜单上移开,一头雾水,“你怎么这样问?”
  鞠恬恬对点单的阿姨说:“一杯珍珠奶茶,加布丁。”
  点完单,才回答方曼姿的话:“没分手,那你为什么要整天跟我在一起,怎么不去缠着你家熙昂?”
  “他……”方曼姿突然语塞,那些挂在嘴边的理智道理,这时说哪个都像借口了。
  “一杯草莓奶昔。”她想不出回答的话,只得先点单茬过这个话题。
  两人到旁边的小桌前坐下,鞠恬恬问:“他怎么了,你还没说呢?”
  “学习太忙。”她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少女倾慕,“他学习那么好,要是因为谈恋爱考不上好大学多可惜,我怕耽误他。”
  “你也太懂事了吧。”鞠恬恬惊叹,“不过你这一周都跟我在一起,搞得我还以为你们分了,吓我一跳。”
  正好奶茶做好了,方曼姿接不了这句话,借着取奶茶的机会,逃避了这个对话。
  与鞠恬恬说说笑笑,到楼梯口分开,各自回到各自的班级。
  正是下午休息,准备上晚修的时候,晚霞红光十里,烧了半边天,将周熙昂身上的白色校服照得发红。
  他坐在霞光里,肩膀清瘦,脖颈修长,一身书卷气,有他映衬,教室里他所处的角落都显得干净美好,像校园日剧里的场景。
  是不管回想多少次,都会为之心动的画面。
  她手里握着奶昔,看到这一幕,在原地欣赏了半分钟。
  然后,没出息地,开始脸红。
  她回到座位上,跟他挨着,见他又在研习生物题,她把奶昔递到他嘴边,说:“喝一口,可凉快了。”
  吸管戳到了他柔软的唇,软肉向下陷。
  他用左手推开,说:“我不喝。”
  拒绝人时,语气比他棱角的线条还要冷淡。
  她说:“可是我想让你喝。”
  “我不喜欢。”
  “那就当为了我,尝一小口都不可以吗?”
  她再一次把奶昔递到他面前,恳切地盯着他看。
  周熙昂这才从生物题上抬起头,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如果你觉得很有必要的话。”
  “……”
  方曼姿讪讪把奶昔收回来,双手捧着塑料杯壁,眼睛盯着吸管,心里想,是不是自己太无理取闹了,他喝与不喝,又能代表什么?
  她虽是这样在心里开解自己,可整个晚修,她都忘不掉周熙昂拒绝她的态度,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生生在她面前划出一道线。
  而她站在线外,站在属于陌生人的那一边。
  熬过晚修,他背好书包,没跟她说什么,一个人走了。
  方曼姿不甘心,她心里憋着一股劲,一定要跟着他,找他问个清楚。
  放学的人那么多,她就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盯着他的后脑勺,谁也挤不丢她。
  到了校门口,周熙昂突然停下脚步,对她说:“不要跟着我。”
  方曼姿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在他转身之后,她还是毅然地,跟上他的脚步,朝她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方向前行。
  路过校门口卖手切水果的小摊,阿姨正在收摊。看到他们两个,阿姨露出热情的笑脸来:“放学啦?好像一周没看着你们俩了吧?”
  方曼姿笑盈盈点头:“嗯。”
  “行,去吧,早点回家啊。”
  她追周熙昂追那么久,几乎每日都要从这里经过,时不时还会停下来买水果,这阿姨早就记住了他们两个。
  她跟他穿过城市街道,穿过住宅区的小路,她没有停下,他也不曾回头。
  一直走到那条熟悉的小巷子,在那个,他答应跟她在一起的路口。
  他忽地停步,转回身,漠然地看着她。
  她也停下脚步,笑着看向他。
  “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他问。
  她嘴角的笑容一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眨了下眼睛,故作轻松地问:“什么?”
  “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提步向前走。路灯将他的影子越拖越长,他离她也越来越远。
  她心里猛地缩了一下,他的话像一根带子,紧紧束缚了她的心脏。
  她鼻子一酸,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身体缓缓地,缓缓地蹲在地上,手臂抱住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
  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没过多久。
  她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视线顺着运动鞋缓缓上移,扫过他的校服裤子,挺拔的腰,宽阔的肩,以及,他冷傲的脸。
  她喉咙发涩,想发出声音来,又因为情绪上涌,什么话都说不出。
  周熙昂说:“起来。”
  她不肯说话,也不肯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说:“不要蹲在这里,回家。”
  连日来积攒的委屈,被他无视的心酸,明明是她的女朋友,却要被他当成一个普通同学来对待,这些本以为可以忽略的情绪,积压得连自己都欺骗过去的难过,因为他这一句话,再也控制不住,顺着眼眶汹涌流出。
  她蹲在地上,仰头看他,他的身影挡住路灯,她瞧不见他的表情。
  喉咙因为难过而微微发肿,她哑着嗓子,问他:“你不是不让我跟着你,那你又为什么回来?”
  周熙昂轻轻别过头,不出声,嘴唇轻抿。
  她问:“周熙昂,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
  他说:“没有。”
  她喉头哽咽,嘴巴酸涩得张不开口。
  他大步上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说:“回家。”
  她蹲久了,猛一起身,腿麻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血管内啃咬,她又疼又难受,却也顾不上腿的感受,只哭着问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肯理我?”
  他听见这句话,放开了她的手腕。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着他眼尾的不耐,以及掩藏不住的冰冷。
  他扯了扯嘴角,抬眸:“你够了没?”
  “……什么?”
  他眼神凉薄,无视掉她眼底的错愕,以及没来得及流完的泪。
  然后,到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
  车停下,他什么都没再说,就此离开,没再看过她一眼,没有管过她到底有没有上车。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她一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等到大腿从麻感缓过来,再去看他拦的那辆计程车,早就已经开走了。
  路边空空如也,只有路边的灯,高高的建筑,以及天上孤独的月。
  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向回走。
  不想打车,就只是,想一个人走这么一段路。
  原来鞠恬恬的猜测不是假的。
  自己的多心也不是假的。
  他果然厌恶了这段感情,或者说厌恶了她,在刻意地与她疏远,保持着距离。
  她一直压抑着,怕自己哭个不停,于是一直憋着,没让自己哭。
  没多久,她重新走回到了校门口。
  摆的小摊几乎都收了,那个卖水果的阿姨还在扫削到地上的水果皮。
  她看到方曼姿,动作一停,直起腰身,问:“哎?还没回家呢?都这么晚了……”
  方曼姿吸了吸鼻子,说:“我马上就回家了。”
  听见这声音,阿姨叫住她,然后从箱子里抓了一只苹果,放到她手里。
  “怎么还哭啦?来,吃个苹果,不管发生什么事,别难过,也别往心里去,吃完开开心心,回去好好睡一觉,都会过去的。”
  那时她托着那只苹果,一瞬间,像积雨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所有堆积的委屈涌上来,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为什么,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不理她,突然对她这样。
  原来不是因为学习。
  也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在一段感情关系中,最难过的情况就是,当你还在为你们的感情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被抛弃的那一方。
  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
  她回到家,一个人吃掉了那只苹果。
  也吃掉了所有的难过。
  再然后,第二天上学,她照旧跟他做同桌,跟每天一样,复习,上课,休息。
  一切都如往常。
  只是,她没有再主动找过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也是一样。
  唯一有的交流,仅限她要出入座位时,对他所说的“借过”“谢谢”,再没别的。
  她不是没有尊严,不会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在被人那样甩开之后,还要巴巴贴上去,去问一个为什么。
  犯贱也要有度。
  她那天已经问过了,他没有说。问过一次,她就不会再问第二次,事已至此,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