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荷抬眸,眼波流转,盈盈而笑:“母亲难道不好奇常夫人的目的吗?”
“什么目的?”万氏明知故问,常夫人的来意,她隐隐能猜到些什么,但又不好说。
陆清荷抿了抿红润的唇,脸上笑容愈发明朗灿烂:“母亲可知常家公子丧妻的事?”
万氏睁开眼,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毕竟楚氏的身份有几分特殊,亲姑母是六王妃,和常家也算门当户对。
这本来也是京城贵族圈子里津津乐道的一门姻缘,只是楚氏自幼体弱,嫁到常家后,时常生病,成亲不到两年就香消玉殒。
常玉年纪轻轻就丧妻,说出去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常夫人担心儿子子嗣,常玉一年孝期一过,她就张罗着儿子续弦的事。
常玉虽是嫡子,可毕竟已经娶过妻子了,大户人家受宠的嫡出小姐自然不太愿意再嫁进常家。也只有家世稍差的嫡女,或者高门大户里一些稍微受宠的庶出的姑娘。
可陆家的三个姑娘里,陆清荷早早的定了亲,陆清兰尚且年幼,适婚的只有陆清竹了。
常夫人突然亲自殷勤上门来送瓜果,难道是把注意力放在陆清竹身上了?
万氏有几分酸意的想,常夫人眼光貌似也不太好,竟然会想着要陆清竹当自己的儿媳妇。
“母亲,如果常夫人存了和咱们家结亲的心思,您和父亲会不会同意?”
万氏略一沉吟,皱眉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得看你父亲的意思了。”
万氏没说的是,陆通一直做着成为皇亲国戚的美梦,不止一次的跟自己提过想要把陆清竹给嫁入皇家,哪怕只是侧妃,对陆家都有无比大的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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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弦
更让万氏想不通的是, 陆通到底是从哪儿生出的信心,能觉得陆清竹能嫁入皇家?单单是因为上次得了太子妃的青睐,参加了赏荷宴?
陆清荷手上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开口:“母亲觉得常家如何?”
“常家?自然是一等一的世家, 常太傅是太子老师, 受皇上器重,家中又无妻妾, 只有一儿一女,家世清高却不复杂。”万氏说着说着, 脸上的嫌弃显而易见:“这常夫人上门来, 莫不是就想挑陆清竹给常玉续弦了?这丫头到底有几分本事,能让常夫人见过一次就念念不忘?”
陆清荷停了手,搀扶着万氏坐起来, 笑得意味深长, 漫不经心的说道:“念念不忘的人, 或许不是常夫人呢?”
“你是说常公子看上她了?”万氏挑眉, 说的肯定,但回过头又觉得不太可能。陆清竹虽有几分样貌,可毕竟只是个庶女。仅有一面之缘而已, 怎会就吸引了常玉的目光。听说这常家公子的妾室偏房,个个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哪里会看得上并不十分出众的陆清竹?
陆清荷眸光微闪, 轻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妹她……也的确出众。”
在不知不觉中,就让人另眼相看, 渐渐出了风头,甚至越过了她这个嫡姐去。
万氏垂眸沉吟,抬手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可早晨我们在贡院外遇见九王爷,看他客气有礼的样子,时不时看陆清竹,似乎九王爷对陆清竹也有几分特别之处。若是咱们撮合了常家,九王爷那边……”
陆清荷唇角一弯,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不屑道:“九王爷是何等丰神俊朗的人物,皇上的屡次赐婚他都不屑一顾,哪里会看得上二妹这样的小家碧玉?”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万氏赞同的点点头,转头看着陆清荷,又道:“不过陆清竹只是个庶女,配常家,已经高攀了!”
自古嫡庶分明,常玉虽是没有原配,可还是京城世家,一众青年才俊里的佼佼者。
陆清荷道:“这常家高门大户的,虽然常太傅没有妾室通房,可常家公子可是性情中人,院子里伺候的人一只手也数不过来呢,二妹若是嫁过去,也能帮着训教训教。”
陆清荷意有所指,万氏微眯着眼,此事她自然也有所耳闻,常玉那些通房侍妾的,都是跟了他好几年的人。若是平白无故来了个当家主母,还是续弦的,心里定会生不满来,不说把常家搅得天翻地覆,但让陆清竹头疼是肯定会的。
万氏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无比畅快。她早就看下面几个庶子庶女不顺眼了,陆清兰有陈姨娘护着,她不好动,陆清竹这个没了亲娘的丫头,她还是能敲打敲打的。
不过万氏也明白,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八字没一撇的事,尚不能下结论。眼下陆长筠和陆长筠科考更重要,尤其是陆长筠,向来爱护他那个妹妹,他若是站出来反对,她暂时也不能将他们兄妹俩如何。
陆清竹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嫡母和长姐算计了。
抛去常夫人上门带来的一丝苦恼和郁闷之外,陆清竹更担心的是参加科考的陆长筠。
但好在陆长筠不负所望,在她翘首以盼两日后的傍晚,陆长筠步履轻松的走出了考场,除了有面容有几分憔悴,精神还是尚佳,眼睛里还隐隐透着未散去的兴奋。
陆清竹打听到考试结束的时间,早早的就在贡院外等着了,看到兄长出来,忙欣喜的迎上去,拉着陆长筠上下打量:“怎么样了?大哥,还好吗?”
陆长筠面色如常,从容道:“就是累了点,别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既然陆长筠都如此有自信了,陆清竹当然也不担心了,暗中舒了一口气。照陆长筠说,这一场既然不算太难,那第二场应该也比较容易,只要前两场得心应手,发挥得好,最后一场就不会有多大问题了。
历届科举考试,都是分三场,考生的名字用纸糊住,这样考官可以选拔出优秀的文章,不至于有作弊的嫌疑。只要前两场的考卷,能得考官的青睐,一眼看中,先行评了高分,那便有很大的机会。
参加考试,心态尤其重要,更何况陆长筠是经过无比充分的准备,四书五经烂熟于心,策论文章更是请教过许多同窗与师友。
陆清竹觉得今年的秋闱对陆长筠来说没有太大的难度,考中三百名内是没问题,重要的是明年的春闱和殿试。若是能一举高中,进士及第,才能算得上光宗耀祖。
陆长筠除了精神疲惫,没有什么不适,但一心只有风花雪月的陆长鸿却垂头丧气,一脸颓然的出来,见了陆清竹,他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直接绕过她上了马车。
回了陆家,万氏一阵嘘寒问暖,让陆长筠兄弟俩去沐浴更衣,又令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了一顿饭。
陆通在这节骨眼上也没多问,关心了几句,就让陆长筠和陆长鸿赶紧回去休息。
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已经耗光了心神,贡院里吃住简单,甚至不能和考生随意交流。
天一黑,陆清竹心疼的催着陆长筠去睡觉。陆长筠这一睡,直接睡到翌日晌午,洗漱完毕,已经恢复了神采,又是相貌堂堂,身姿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陆通去了工部点卯,中午不回家,万氏有一肚子话要和儿子说,陆清竹就单独和陆长筠吃了午饭。
饭后,陆长筠在窗下温书,陆清竹拿着一件半成的里衣缝补着,青柳在一旁小声的指指点点。
陆长筠分出神去看她一眼,叹气道:“你别做针线了,衣裳留给绣娘做就成。”
陆清竹手里动作没停,认真的缝着一针一线,随口道:“快要入秋了,我帮你做件里衣,我手艺不好,也只能做做里衣了。要是外袍,让我做的歪歪扭扭的,可不敢让你穿出去。”
陆清竹女红不精,大多是跟青柳学的。青柳心灵手巧,很会做衣裳,她跟着学了这么久,渐渐地从袜子做到荷包,能简单的绣一些花,到目前她的手艺也仅止于做件里衣。
陆长筠哭笑不得,无奈的摇摇头,集中心思继续看书。
陆清竹忙活了好一阵,总算把袖口的边收好,正要打算让陆长筠空了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改动的地方。
明珠一路小跑从外面进来,满面笑容的拿了一封信过来:“小姐,少爷,舅老爷家送信来了。”
陆清竹一惊,欣喜道:“是吗?”
说罢,匆匆放下手里的针线,接过明珠手里的信,拆开信封,有厚厚的好几张信,满满的写了一些问候关心的话。
看笔迹,应该是舅舅亲笔所写,看到最后的内容,陆清竹忍不住‘呀’了一声,与陆长筠道:“舅舅说过些时候要来京城了!”
“真的吗?我看看。”陆长筠放下书,拿过信看了看,很快就将内容看了大概。
陆长筠和陆清竹的舅舅李敏德,是李氏嫡亲的兄长,李家老夫人老太爷一生只有这个两个儿女。
老夫人老太爷年过花甲,在风阳县养老,李敏德则继续经营着父母留下的珠宝首饰生意。
李敏德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学了不少制作珠宝首饰的方法。
后来手艺越来越好,获得更多客人的喜欢,生意也越做越大。那些珠宝首饰的成本虽高,成品过后的利润,也是十分可观。
像珍品阁的大部分的珠钗璎珞手镯等等样式,都是李敏德提供的。
天下的女子没有不爱首饰的,京城里的贵妇小姐们,对于喜欢的东西,哪怕一掷千金,也毫不心疼。
就是陆清竹自己,也觉得不能免俗。如今舅舅生意越来越大,他在信中说京城里客源丰富,会来京城暂住处理生意,若是有可能,之后会接上老太爷老夫人,在京城定居了。
李敏德在京城有一处二进的住宅,以往都在那里住,此番进京后也会在那暂住,陆清竹想到那里空闲许久,没有人打理,便与陆长筠商量过几日带几个去打扫一下。
陆长筠自然是没有异议,这些年虽然同外祖家没有多少联系,但毕竟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那份打骨子里出来的血浓于水的亲情,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淡,况且舅舅舅母也都是善良敦厚的人,他们做外甥的,也只帮上这点忙了。
陆清竹下去安排,陆长筠又继续温书,很快就到了第二场考试的日子。
陆清竹送陆长筠出门时,忽然想到了封景澜。
上回在贡院外见到他,陆清竹已经有了阴影,下意识的想,今日会不会还要碰见他。
陆清竹叹息一声,她现在怎么也杞人忧天了。这封景澜好歹是堂堂九王爷,上次她已经毫不客气的赶人了,虽然没把厚脸皮的人赶走。但有了那次教训,封景澜肯定不会再来自讨苦吃了。
☆、游湖
富丽堂皇, 精美绝伦的九王府正院卧房里。
封景澜睡得正沉,忽闻一阵喧哗声由远而近,长年警惕谨慎的习惯,让他瞬间惊醒。刚坐起身, 敲门声赫然响起, 与其说是敲门, 还不如说是十分不客气的拍着门。
与此同时,一道中气十足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嚷嚷的他脑袋疼:“王爷,王爷!醒了吗?赶紧起床, 该去贡院了。”
封景澜没有起床气, 但是任谁大清早的,天未见亮就被吵醒,心中也是郁闷。
封景澜强忍着怒气, 掀开被子起床, 随手拿了一件外袍套上, 沉着脸开了门。
门口, 叶秋心惊胆跳的低着头,满脸的叫苦不迭,硬着头皮说道:“属下说您尚在睡觉, 可盛、盛小公子非要来找您……”
叶秋被自家主子阴沉的目光看的说不出话来,生怕封景澜怒极,自己会被盛兰洵连累的遭殃。
好在盛兰洵天不怕地不怕的挡在前面, 一脸坏笑的揶揄道:“第一次见美人睡眼惺忪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呢!”
倒不是盛兰洵夸张,封景澜当真是天仙似的人物,五官绝色, 墨发披肩,身上的衣服稍显凌乱,露出胸口一大片小麦色的肌肤。明明看起来是身量修长偏瘦的人,隔着贴身的里衣,却能隐隐看到他结实有力的肌肉。
封景澜黑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别想肖想本王!”
盛兰洵倒退两步,啧啧道:“放心,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是吗?”封景澜睨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似笑非笑。
“当然。”盛兰洵挺了挺胸膛,表示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封景澜不置可否,一脸鄙夷,盛兰洵痛心疾首,暗骂封景澜没眼光。想起正事,盛兰洵忙道:“你赶紧拾掇拾掇,咱们去贡院,我等会儿还得考试呢!”
封景澜蹙着眉,冷冷道:“你考试关我什么事?”
盛兰洵差点就跳脚了,没好气的问:“难道你死心了?”
封景澜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死心了?”
“陆二小姐啊。”盛兰洵白了封景澜一眼,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你不去见她了?”
封景澜眸光微沉,暗流涌动,想起这回事,他就恨不得把面前这个人一脚踹飞。
那日去贡院,从头到尾都是盛兰洵出的馊主意,亏他还怀着期待去,结果陆清竹连看都不多看他一眼。要不是他稳得住,脸皮厚,真的就落荒而逃了。
盛兰洵幽幽的看了封景澜一眼,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说道:“你别灰心,佳人芳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获得的,今日你再去,让陆二小姐看到你的诚意,久而久之就会被你感动,不久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
封景澜凉凉的哼了哼,皮笑肉不笑,他若再信盛兰洵的鬼话,可就是真蠢了!
封景澜犹记得,科考前两日,盛兰洵兴致勃勃的来向他传授‘经验’,告诉他如何出现在陆清竹面前表现,如何打动美人芳心。
封景澜被盛兰洵天花乱坠的一通馊主意说的心动,现在想想他真是意志不坚定,竟然会被盛兰洵这小子说服,鬼迷了心窍!
眼巴巴的跑去贡院,还借了封珏的名义,结果他话还没说几句,就被陆长筠给拒绝,陆清竹更是满脸的戒备,恨不得立马把他打发走。
封景澜二十几年的岁月里,还没受过这种冷遇,若不是想着那人是陆清竹,他或许就当场翻脸了。
哪怕后来他厚着脸皮跟着陆长筠进去,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看到陆清竹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胸口就像被人扎了一刀,闷闷的很是难受。
后来想一想也就释怀了,自己本来就有毛病,说到底还算不上一个正常的男人,这些年,他也算心如止水,从未对谁动过一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