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景澜这话说的高傲自负,若不是看他笑着,陆清竹险些当真了,不过她可没想过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若是意外,她尚且忍受了,但她受这么重的伤,全然是人故意为之,那就另当别论了。
以往,她没本事,因为担心高月言夹在中间难受,才没有和高梓言正面起冲突,可如今她枉顾姐妹之情,连自己的亲堂妹都能动手,长此以往,怕是连杀人都敢了。
不过陆清竹也没想把事情闹得多大,毕竟还有高月言在,高梓言名声坏了,也会怪高家人教女无方,影响声誉。
更何况高月言很快要定亲了,她并不想给她添堵。
不过封景澜既然说了愿意帮她,那陆清竹就没什么好顾虑的,心里想着要找个机会去一趟高家了。
在遇见封景澜以前,从未有人告诉她可以肆意而为,来替她收拾烂摊子,终于有人真正将她放在心上,陆清竹忽然觉得这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感觉也挺好的!
封景澜低头去看陆清竹的表情,她眼光流转,面露狡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前他在陆清竹脸上看到都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从未见过她如此生动活泼的一面,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爪子在他心上挠得痒痒的。
陆清荷阴沉着一张脸回了如梦居,身边万氏一直在不停地念叨:“这个九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看上了陆清竹这个小贱人,真是令人惋惜!王妃娘娘,多么气派尊贵的称呼,一想到以后要这么称呼她,我就恨不得给她两巴掌!”
“好了,母亲。”陆清荷忍不住皱眉,万氏说来说去都提到陆清竹,她听得烦躁极了:“您别再提她了!”
万氏像是没见陆清荷脸上的戾气,自顾自的数落:“我心里也堵得难受呢,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好的运气,可以攀上高枝呢?可怜我的鸿儿,科考失利,前途未卜,如今连媳妇都娶不到,该怎么办才好啊!难道,以后我们全家人都要看陆清竹那个小贱蹄子的脸色了吗?”
陆清荷沉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万氏絮絮叨叨的闹着,一想到她说的那个场面,要随时看陆清竹的脸色,心里的火气就愈发重。
都是陆清竹!若不是她,她和二哥如何会落到如此地步,让人嘲笑,她不能再忍了,那个眼中钉,必须除掉!
陆清荷咬着牙,双手紧紧握拳:“母亲您别骂了,与其在这里生闷气,还不如想办法,如何让陆清竹安分一点。”
万氏抬起头来:“你有法子?”
陆清竹伤好,能够完全行动自如已经是在十日后,封景澜给的药几乎有奇效,她用了一段时间,那一团丑陋的伤痕渐渐变淡。
女为悦己者容,背上那么大的伤疤,说不介意是假的。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伤在背上,隐秘的地方不会有人看见。
但不得不说,封景澜考虑得尤为细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令她十分吃惊了。
九月二十这日,封景澜让陆清竹早起,和自己一道入宫。
天未见亮,陆清竹就被陆通派人叫了起来,对于这次进宫,他是分外在意的。
连陆清竹穿什么样的衣裳,该说什么样的话,都事无巨细的给她讲了许久。
陆清竹还是第一次见陆通对自己这么上心,虽然他的目的显而易见。
“你进了宫,一定要谨言慎行,在皇上皇后面前,说一些好听的话,千万不能说错话,惹怒了贵人。”
陆清竹也没多说,温顺的点头:“是,父亲,女儿记住了。”
“皇宫里的,都是万人之上天潢贵胄,你要是有机会,可以多和她们认识结交,对……对你将来甚有好处。”
陆通说的快,差点说成了自己,囫囵着绕了过去。
陆清竹心里暗自冷笑,没有拆穿,陆长筠送她出门,陆通不在,他才低声道:“阿竹,你进了宫要万事小心,父亲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宫里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你能不多说,就不用开口。少说少错,多说多错,有什么事,让九王爷挡着就行!”
陆长筠一本正经的把封景澜当挡箭牌,陆清竹忍不住笑了笑,清澈的杏眸里,有柔柔的光。
“大哥放心,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没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王爷在吗!”
陆长筠眸光微闪,探究的目光落在陆清竹的身上,她笑颜如花,说起封景澜时,语气也很自然。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封景澜已经在她心里有了不一样的地位。
陆长筠作为旁观者,一切心知肚明,看得明明白白。陆清竹虽然嘴里没明说,但他看得出来,此次进宫她也是默认的,不然封景澜是不可能强行带她去的。
陆清竹愿意敞开心扉,有了中意的人,明明是件值得开心的事,陆长筠这会儿却笑不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的滋味。
今日陆清竹进了宫,赐婚的圣旨或许也要跟着下来了,他用心呵护了多年的妹妹,看着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颇有几分自豪的成就感。结果现在半路出现一个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并且很快就要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大概每一个做兄长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想法,自己辛辛苦苦的护着的一朵娇花,让别人摘了去,陆长筠心里就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对于封景澜死皮赖脸的行径,他就更加愤恨了。
等出了门,封景澜来接陆清竹时,陆长筠也没给什么好脸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声道:“我把阿竹交给王爷了,希望王爷今日能护她安危。”
封景澜才刚见到陆长筠,就感受到了他的敌意,虽然不知道未来大舅兄的怒气从何而来,但是他还是好脾气的保证:“陆兄放心,有我在,阿竹定会安然无恙!”
陆长筠冷着脸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希望王爷说到做到!”
“这是自然。”封景澜笑眯眯的点头,客气的说道:“时辰不早了,陆兄,那我便带阿竹进宫了?”
陆长筠鼻子哼的一声,根本不屑于封景澜讨好的姿态。阿竹,阿竹,还没成亲呢,叫得这么亲热做什么!
陆清竹在一旁看着两人针锋相对的交谈,不禁莞尔,陆长筠一脸严肃,一看就不待见封景澜。看到封景澜吃瘪受委屈的样子,她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清竹想了想,封景澜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呀,能让陆长筠如此愁眉不展的,大概是因为自己了吧!
陆清竹心里一暖,拉了拉陆长筠的胳膊,朝他温柔一笑:“大哥不用担心我,我会小心的,很快就能回来了。”
“嗯。”陆长筠应了一声,对陆清竹道:“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陆清竹颔首答了一声好,往马车走去,封景澜眼疾手快的要去扶他一把,却听陆长筠咳了一声。
“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还是保持距离得好。”说罢,陆长筠直接绕过他,往前一步亲自扶着陆清竹上了马车。
封景澜悻悻的摸摸鼻尖,觉得陆长筠越来越针对自己了,往后相处的时间还长,莫不是接受的刁难更多?
封景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讨好一下陆长筠,得想办法让他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才是!
告别陆长筠,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下,马车缓缓移动,陆清竹朝他招招手,等走得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封景澜忍不住说道:“你大哥似乎对我有很深的成见?”
陆清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凉凉道:“你要有妹妹就能体会这种心情了……”
封景澜挑眉,他倒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皇室中,哪有那么温暖的亲情可言,像陆长筠和陆清竹这样彼此相依的兄妹之情,更是难得可贵。便是他和亲姐姐成平公主,也比不上陆长筠兄妹俩亲热。
☆、进宫
“妹妹我倒是有, 只不过不太亲近罢了……”
众所周知,宫里只有两位公主,大公主是封景澜的亲胞姐成平公主,前几年因为驸马早逝, 众人对成平公主的印象很深。所以就忘记了宫里还有一位公主, 只是那位公主自幼体弱, 从不抛头露面,养在深宫一直都不见人。
不过……事实上是那位皇妹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大概只有包括封景澜在内的,为数不多的人清楚了。宫里的那些秘密, 稍有打探, 就是要有血光之灾的。
如意园里,陆清荷和万氏挑看鞋面的绣样,鞋子是做来大婚穿的, 万氏挑了一个并蒂莲的绣样:“就这个吧, 看起来很喜庆!”
“听母亲的。”陆清荷即将嫁做人妇, 原本是很期待高兴的事, 此刻她却欢喜不起来,一想到今日陆清竹进宫去,就一阵气紧。
万氏给她说着大婚的事项, 她也兴致缺缺,适时有丫鬟云霞来报:“二小姐已经出发了。”
陆清竹手中的动作一顿,眼睛微眯, 有精光闪过:“好好跟着她,找到机会就动手!”
云霞领命退下,万氏趁着四下无人,小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陆清荷弯了弯唇, 艳丽的面庞染上一丝狠辣:“母亲不是不想看到陆清竹么,那就让她消失,永远没有机会回京城!”
“不会有问题吧?”万氏心里还有点七上八下,陆清荷真的都安排妥当了吗?
她虽然一直不待见陆清竹,但有陆通和陆长筠在,她总不能拿她如何,现下,陆清竹又和九王爷扯上关系,她就更动不了她了。
前几日,也是陆清荷自告奋勇出谋划策,说有法子对付陆清竹,但万氏心里直打鼓,担心做的太过,事情败露,会引起大麻烦。
陆清荷自信一笑:“母亲放心……”
这一次,一定要把陆清竹这个肉中刺拔去,只要让她彻底消失在眼前,再也不能造成威胁就好。
至于扔到哪里?
边城关口,人烟稀少,听说那里穷乡僻壤,连好看的女人都没有几个,陆清竹一个如花似玉,玲珑剔透的大家闺秀,定然会受欢迎。
想到这里,陆清荷觉得胸口的怒气都消散不少,只要找到机会,便是封景澜也护不住她。
想当王妃娘娘?压在她头上?
做梦去吧!
未近皇宫,陆清竹就感觉到森严肃穆的气氛扑面而来,令人不自觉的提心吊胆。皇城外,有威风凛凛的御林军手持刀剑,面无表情的守卫着。
红墙绿瓦,宫殿成群,无不透着至高无上的宏伟壮丽,进了内宫,处处可见雕龙刻凤的亭台轩榭。大到宫宇楼台,小到御花园中终岁不凋的苍劲松柏,都是匠心独具,寻常人无法想象的绝世美景。
陆清竹跟封景澜往后宫走,一路看得眼花缭乱,心神震荡。饶是她有定力,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也不得不被这雕栏玉砌,恢弘奢华的重重宫宇所震撼。
络绎不绝的宫女太监从身旁走过,恭恭敬敬的垂首行礼,陆清竹收敛了心思,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封景澜故意慢下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道:“不用紧张,待会儿你照常行礼便是了,父皇母后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其余的不必多说,交给我就好。”
封景澜的声音温和清润,悦耳动听,陆清竹心里一热,却还是嘴硬的说道:“我不紧张!”
封景澜笑了笑,没有拆穿,明明已经紧张的双手攥成拳了,还不肯承认,真是嘴硬!
很快到了皇宫所居的未央宫,作为六宫之首,未央宫自然富丽堂皇,流光溢彩,殿门外有两列宫女太监笔挺的站着。
陆清竹和封景澜才到门口,就有一位年过半百身穿深色云纹衣裳的老嬷嬷迎了出来。
“老奴给王爷请安。”老嬷嬷态度恭敬温和,和善的目光落在陆清竹身上,惊喜道:“这位就是陆家二小姐吧,老奴有礼了!”
陆清竹受宠若惊,没有想到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竟然如此客气,连忙回了一礼:“嬷嬷客气了。”
封景澜道:“容嬷嬷,母后可在?”
容嬷嬷忙道:“主子正和各宫的娘娘们说起王爷呢,正巧王爷就到了,您赶紧进去吧!”
封景澜道了一声谢,领着陆清竹进了正殿。
才走进,就听一阵带着笑声的交谈,听到容嬷嬷的禀告,殿中霎时鸦雀无声,在场的人纷纷转过头,好奇的看着进门而来的两人。
皇后身着常服,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挽成髻,露出笑容时,眼角的皱纹也愈发深刻。皇后虽已年迈,但那种长年积累而来的,威严的气势依旧还在,令人望而生畏。
皇后笑眯眯的朝封景澜招招手,和蔼的说道:“老九来啦!赶紧过来,把小姑娘也带过来我瞧瞧!”
封景澜立刻就拱手行礼:“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
封景澜也随之看了陆清竹一眼,便见她提起裙摆跪在地上,行了跪拜大礼:“臣女陆氏清竹参加皇后娘娘,恭祝娘娘福寿安康,长乐金安!”
“真是个可人儿,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赶紧起来吧……”皇后和颜悦色的说道,面露赞赏,容嬷嬷亲自去扶了陆清竹起来:“我们娘娘最是和蔼可亲,陆小姐不必拘束着。”
容嬷嬷是皇后的陪嫁,在宫里已有三十多年光阴,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她这么一说,周围坐着的各宫嫔妃们,自然也都出言附和,然后便是对陆清竹一顿夸,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陆清竹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在座的几位娘娘们多是上了年纪,她虽不了解宫里的品阶,但看他们坐的次序和服饰,也知道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在皇后面前,人人都能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些夸奖奉承的话语信手拈来,陆清竹顿时生出警惕之意来。虽然那些娘娘们都是面带笑容,看似温柔可亲,可在宫里沉浮数十年,还能坐到这个位置的,绝非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皇后娘娘说的客气,不过是表面话,天家皇室的颜面不可侵犯,更何况是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
皇后才与封景澜寒暄了几句,旁边就有一位娘娘掩嘴笑起来:“如今老九总算开窍了,皇后娘娘也该放心了。”
皇后叹道:“谁说不是呢,当初舒妃把这孩子交托给我,才那么丁点大,好不容易到了成亲的年纪,还总推迟着,找些理由来搪塞我。”
“是儿臣的不是,让母后忧心了!”封景澜垂首告罪,态度恭敬:“今日儿臣进宫,就是特意请父皇母后为儿臣做主,下旨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