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凌厉瞬间褪去,封景澜露出笑容来,过去塞了一个引枕到陆清竹身后:“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清竹脸色还有些苍白,无力的靠着,微微摇头:“这事是我大姐做的吗?”
封景澜点头,半晌才问:“你不相信?”
陆清竹弯了弯嘴角,苦笑道:“不,这是她能做出的事,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封景澜不由自主的伸手替陆清竹捋顺肩头的乌发,温声道:“要杀要剐都任你处置,其余的我来摆平就好。”
陆清竹眼帘微垂,声音有些沙哑:“我再想想吧。”
封景澜看陆清竹这模样就知道她是有些犹豫了,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陆清荷既然心狠做的下这种残害手足姐妹的事,陆清竹也没必要心慈手软。
“你下不了手,我来!我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动动刀子的事,举手之劳罢了。”
陆清竹微微一怔,知道封景澜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无奈一笑:“她三番两次想要害我,我怎么会再心软。我只是担心,如果陆清荷因我而死,会不会留下话柄,说你心狠手辣,还娶了一个我这样的王妃,让人指摘笑话。”
封景澜这才恍然,莞尔道:“你别怕,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对别人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大不了让御史在父皇面前弹劾几句罢了!”
封景澜的话到底还是给了陆清竹安慰,次日陆长筠来王府时,软硬兼施的磨了一番,陆清竹才一五一十的说了。
陆长筠对陆清荷没几分兄妹情谊,以前只是觉得她任性妄为了些,没想到会如此不择手段,对旁人也就罢了,陆清竹好歹是她的亲妹妹,竟也下得去手!
“昨日我在家温书,没去赴宴,不想你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若不是早上听父亲说漏嘴,知道了陆清荷干得好事,你怕是还要瞒着我不肯说。”
陆长筠语气生硬,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一向温润如玉的读书人,难得有这样生气的时候,陆清竹一面觉得新奇,一面又温和的解释道:“你后日要殿试了,我不能让你分心,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大哥你别担心了!”
陆长筠的火气,成功的被陆清竹给堵了回去,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好半晌才挥挥手,叹气道:“我会回去和父亲说,陆清荷已经疯了,万万不可能放出去祸害人了。”
哪怕是关,也要关她一辈子!大不了将来他想办法,随随便便给她指门亲事,嫁远一些,别想再回京城了。
陆清竹在耳边说了许久,陆长筠才觉得心里的火气降下去一些,兄妹俩闲话了几句,扯到了陆长筠的婚事上,陆清竹难免就想起了顾惜茗来。
“大哥,你觉得英国公家那位顾小姐如何?”
陆长筠有点意外陆清竹提起顾惜茗,为什么大家都要在他面前时不时地提起她?
“活泼开朗,英姿飒爽。”
很中肯的评价,但没有其他了?
陆清竹试探着问:“大哥,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你瞧你也该到成亲的岁数了,是不是该考虑替我找个嫂子了?”
陆长筠果然摇头了:“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主,男女之事过两年再说吧!”
如今陆通知道他在科考的紧要关头,心里自然明白将来他要是入仕,做了大官,何愁没有合适的女子嫁进陆家。
陆长筠有鸿鹄之志,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了许多年,陆清竹一直希望兄长可以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但前提是,他能有钟爱的姑娘,然后早日成亲生气,要是拖到一把年纪了还没动静,就该焦头烂额了。
眼下陆长筠忙着科考,陆清竹也不好多说什么,等他考试完,这相看亲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三月二十九是最为盛大的科考殿试,从秋闱春闱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由当今天子主考,为期一日。
是以,能够参加殿试的人,都可以称为天子门生。
皇上大病初愈,精气神大不如前,太子监国自然陪伴左右。
皇上原本有心让皇长孙也一同主考,却被封珏提前称病拒绝。
太子妃傍晚才从宫里回来,问了长孙殿下的去处,知道他一直待在府中没有出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太子妃便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低声吩咐道:“芷禾,让如画送一碗鸡汤到殿下房里,一定要看着他喝了才能离开。”
芷禾面色微变:“娘娘,真要这么做吗?”
太子妃眼睛眨了眨,忽然有热泪盈眶,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快去!”
看着芷禾的背影消失在面前,太子妃才无力的闭上眼,喃喃自语:“母妃走投无路了,珏儿,你别怪我……”
封珏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一点风寒,连药都用不着吃,但太子妃小题大做,请了太医上门诊脉。
封珏为了不落闲话,只能没病装病的躺在床上。
有人敲门进来他也没多想,忽然见到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站在门口,不禁愣了愣。
“如画?你这是?”封珏认得这宫女,是时常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的。
不过今日的如画没有穿宫女应有服饰,而是特意打扮了一番,轻薄的衣衫贴在白皙的躯体上,胸前风光若隐若现,看起来颇有几分撩人的媚态。
封珏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如画微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放下托盘:“回殿下,是娘娘让奴婢给您送鸡汤来的!”
若有似无的香气钻进鼻子,封珏偏了偏头,淡淡道:“放下吧,我等会儿喝。”
如画脸上有薄薄的红晕,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娘娘吩咐奴婢一定要亲眼看着您喝下,不然奴婢没办法交差。”
封珏深吸一口气,他一贯知道母妃的脾气,也没多想,拿起碗就一饮而尽,随手把碗放托盘里一放,下了逐客令:“喝完了,你下去吧!”
如画忍不住看了眼已经空了的碗,动作有些迟疑,封珏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还有什么事?”
“奴、奴婢……”如画有些局促的绞着手指,吞吞吐吐了许久,才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奴婢今晚……伺候殿下!”
封珏脸色一变,往后退了退,沉声道:“你出去吧,我不用人伺候。”
“殿下……”
“出去!”封珏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妥,一股热气从小腹渐渐上升,浑身都跟着灼热起来。
明明是还是阳春三月,不会有这么燥热的天气,封珏看向那碗鸡汤,阴郁的眼神落在如画身上:“你给我下药了?”
如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解释:“殿下……没有,奴婢不敢,不是奴婢做的!是娘娘的意思!”
如画短短几个字,封珏就明白了,心中有风浪涌过,满地狼藉。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向敬重的母亲,会以这种方式逼他就范。
封珏舌尖苦涩不已,强忍下身体的不适,脚步凌乱的冲到门口,却发现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根本打不开。
“开门!”
封珏一脚踹在门上,双眼猩红,带着风雨欲来的沉重,可惜门外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如画身子微颤,却还是极力克制住心里的紧张走了过来,怯怯道:“殿下……您别生气,奴婢会伺候好您的。”
封珏伸手拦在面前,不停地深呼吸,身体越来越烫,脸上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但他语气却依旧冰冷:“离我远一点!”
如画咬着下唇,很是挣扎的说道:“殿下,娘娘的意思……是奴婢可以怀上您的孩子,今后您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拦!”
封珏起伏的胸口微微一顿,眸如深潭,仿佛巨大的漩涡,将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如画看到封珏一时没有动静,便大着胆子贴了上去,柔软的胸口蹭在了他的手臂上,气若幽兰:“殿下,您便听娘娘的话吧……”
封珏浑身僵硬,双手紧紧握拳,难道他真的向太子妃妥协,听她的话留下一个孩子吗?
如画的脸近在咫尺,封珏低头,可以看见她轻颤的眼睫,幽幽芳香扑鼻而来,浑身叫嚣的欲念几乎要掩盖了他仅存的理智。
一双如玉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温热的双唇印在了他的下巴上。
封珏心头一颤,唯一的防线轰然倒塌……
太子妃夜不能寐,坐立不安的站在窗前等着回话。
芷禾从外面进来,太子妃忙问:“怎么样了?”
芷禾犹豫着说道:“回娘娘,门已经锁上了,殿下踹了门,似乎很生气,但奴婢不敢让人开门。”
“那就好,不要管他,一定不能开门!”太子妃点点头,她不能心软,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忽然听见一声尖叫从响彻夜空。
声音是从封珏院子那边传来的,太子妃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果然没一会儿就有宫女匆匆来报:“娘娘,殿、殿下……殿下他受伤了!”
“什么?”太子妃大骇,顾不得仪态,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封珏的院子就在隔壁,转过一条长廊便到了,太子妃过去时,房间门已经打开,如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小声啜泣。
封珏双目猩红,犹如一块石雕坐在椅子上,胳膊上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里衣,淌了一地的血,而他的脚边躺着一把沾着鲜血的长剑。
这一幕令太子妃肝胆俱裂,几乎是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请太医啊!”
然而,太子妃话音刚落,就被封珏沙哑着声音打断了:“不必了,母妃让人都退下,儿臣有话和您说。”
太子妃闻言怔了怔,心疼的盯着他的胳膊:“先止血吧,珏儿,你伤得这样严重……”
封珏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母妃放心,儿臣死不了,我就是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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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眼前
封珏如此固执, 太子妃也无计可施,只是转头目光凌厉的看着如画:“这个贱婢意图谋害皇长孙,来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如画脸色苍白, 吓得不停磕头:“娘娘饶命, 娘娘饶命……奴婢没有……”
身后有太监上来拉扯如画, 却被封珏抬手拦住:“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动的手。”
太子妃表情微变, 目光复杂的看向封珏,半晌才温声道:“我不杀她就是了, 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流了这么多血了。”
“好。”封珏哑声点头,任由太医折腾,在手臂上包扎了一层纱布, 屋子里的狼藉很快处理完, 只是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翼间。
太子妃心头钝痛, 有些后悔今日冲动的决定, 封珏神色颓然,双目布满血丝,药力因疼痛而消失, 整个人都疲倦不已。
太子妃不想承认封珏受伤是自己造成的,硬着口气说道:“珏儿,你躺床上去休息吧, 有什么话等明……你这是做什么?”
封珏笔直的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儿臣不孝,让母妃操心至此,但儿臣可能要辜负母妃的期望了。”
“你……”太子妃怔了怔, 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封珏垂首道:“儿臣会进宫向皇祖父说明,无心太孙之位,请皇祖父另择贤能!”
太子妃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想也不想就斥责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不当太孙,谁当太孙?”
可封珏不像胡说,反而是无比的严肃,太子妃心里慌了,她多年的坚持似乎要开始崩溃了。
“儿臣愚钝无为,不堪重任,辜负了皇祖父和父王母妃多年的教导。”封珏扯了扯唇角,露出自嘲的笑意:“更何况儿臣有……断袖之癖,我这样的人将来如何做得了太孙,做得了皇帝?如画是无辜的,母妃不要为难她。我深知自己已是无用之人,又何必为了一己之私,再把别人推入火坑,害了她一辈子呢……”
太子妃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眼中氤氲起浓浓的水雾,凄然道:“你是嫡长孙,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母妃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非要那么固执呢?”
太子妃自认这已经是为了儿子退了一步,即便是封珏有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原因,可将来要是有了儿女,成功继承了皇位,后宫女人子嗣一多,就没人会在乎那些过往。
然而,若是他喜欢男人一事宣扬出去,封珏这个皇长孙就彻彻底底的毁了,储君之位也会被别的人抢走,太子妃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云齐是个聪明的孩子,儿臣会把自己所学,竭尽所能的教给他。他是父皇次子,虽然长在民间,可到底是太子府的二殿下,将来他若是有幸得皇祖父赏识,册封了储君,继位登基过后,母妃依旧还是太后,万丈荣光,母仪天下!”
太子妃脸上的表情僵住,被封珏一席话刺激的动了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封珏被打的微微一偏,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太子妃这么生气也是应该的。
太子妃疾言厉色的说道:“在你眼里,你母妃就是一个满眼只有权势的,只想当太后的人吗?”
封珏不语,太子妃沉声道:“你若是执意如此,盛兰洵就留不得了!”
封珏霍然抬头,神色一变:“母妃……这不关他的事!”
太子妃冷冷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只是他要知道你一心惦念他,会不会离你远远的!顺安王妃和我说过了,再过几日便会给兰洵定下亲事了,软玉温香在怀,你想他还会不会记得起你。”
那是他多年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尤其在盛兰洵面前,他百般压抑,百般克制,就是怕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会下吓跑他。
可脑海里还有另一个念头,在疯狂的生长,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盛兰洵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