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这边电话忙音的同时,学校里,年轻人把手机扔进抽屉。
看呆了站在旁边的王同学。
“陆小爷,你这么气难道是因为那些高一小崽子画了一张你舔不到的饼让你觉得自己德不配位配不上流言里描述的……”
“‘德不配位‘是这么用的吗?”
“……”
来看确实是为了这个不高兴了。
低年级那几个刺头知道了可能想吐血吧,这种歪打正着描述出陆小爷梦想中的世界还自以为自己在侮辱人的愚蠢……
心疼。
正感慨着,王井龙自己的电话响了。
他眼睛还盯奇葩似的盯着陆鸾呢,都没看是谁打来的,想也没想直接划开接了,顺手按了功放,那边“喂”了声,声音挺耳熟。
王井龙愣了愣,就感觉到陆小爷的死亡射线望过来了。
“怎么啦?”王井龙屁股一夹,“谢小姐?”
“叫这么生疏,之前不‘姐姐‘叫得挺欢吗?”电话那边的人慢吞吞地说,“陆鸾在你旁边啊?”
”您怎么知道啊?”
“他不在旁边你能这么说话啊,你别理他,我呼吸一口气他都能跟二氧化碳吃醋的人,幼稚。”
“……”
王井龙都不敢去看陆鸾的脸了。
总而言之就是后悔当初怎么鬼迷心窍,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谢小姐,哪怕后来她讲的内容很正常,就是约他和软妹晚上一块儿吃饭,一同去的还有一个律师……这人名字王井龙都听过,是江市很有名的事务所的律师,前几年做公义无偿为民工讨薪、申诉的事还上过新闻。
王井龙这才想起谢国昌这王八犊子准备一审了。
连忙答应下来,挂电话之前,那边才宛如救世主地说了句:“晚上七点半,醉仙楼,你们晚自习可能得请个假了……哦,问问你旁边那个来不来?”
陆鸾斩钉截铁的说,不。
谢云说,行。
傍晚的时候,醉仙楼生意兴隆,客似云来。
人来人往之间,谢小姐看着坐在自己手边的年轻人,脸上波澜不惊都懒得问“说好的不来你脸不疼吗”,只是平静地问:“怎么跟老师请假的?”
“忙着吃软饭,趁着年轻,有一口是一口。”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软妹是倒数第二个到的。
她身上穿着学校的冬季校服,还套了个黑色的羽绒服,看着有点儿大,还是男款的,一看就是她哥的衣服。
小姑娘大概是一路跑上来的,脸蛋红扑扑的,看着很有活力……王井龙认真打量了他妹一圈,其实不是他对软妹在学校的事不上心,软妹是不太爱说话,若以前有人跟他说,她在学校被欺负了,他肯定要去问的。
但是软妹最近明显活泼了许多,恰巧这时候谢云又一副担忧她在学校会被欺负,有些矛盾……而且软妹也再三说没事,他怕被嫌烦,才没有过多地问。
“怎么来这么晚?”
“冬天公交车挤得很。”软妹呼出一股白气,“天气预报是今晚要下雪啦!”
谢云没说话,看着王井龙接过妹妹的外套挂门背后衣架上,包厢里热热闹闹的,她满脑子都是慈爱,就想着一会儿怎么带三个小崽子去商场买一箱的衣裳过冬。
包厢一片其乐融融,陆鸾正低头翻菜单,那边门又推开了,进来个高个子的、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身上穿着正装,戴着眼镜。
清秀,戴着一点点书卷气,和许湛那种扑鼻而来的变态臭味不一样,是正人君子的味道。
陆鸾感觉到旁边的女人有多看他两眼的,他微微蹙眉转过头看谢云,后者却已经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伸出手,与进来的男人握手——
这人自我介绍叫郑责,这次就是负责帮软妹他们兄妹打官司的律师。
他说的名字陆鸾听过,几年前做公益一炮而红,本人确实也有点本事,搞建筑风险方面的经济纠纷很有一套,李子巷的项目陆家找过他,他的报价从咨询费开始就高到让人不太愉悦。
……现在盯着他与谢云握在一起的手,陆鸾只感觉到不愉悦加倍。
短暂的自我介绍后,郑律师挨着谢云另外一边坐了下来,后者顺手把菜单从陆鸾手里挪走放到了他的面前,邀请他点菜。
——到这里,陆小爷勉强还能忍,毕竟人家是客人,虽然是花钱请来的。
但是接下来包厢里气氛也属实有点过好了。
之前做咨询的时候显然谢云就让他大致了解过这个案子,表明是很多年前的事故翻案,线索、档案、证据取证可能都很困难,眼下郑律师对一切谈起的难点都表现得波澜不惊,气质成熟且充满了法律工作者天生带来的安心感。
还有一点可能没人注意的小插曲。
几人谈话时,除了陆鸾大家都有说话,然而他的目光却几次不突兀、自然地落在谢小姐的侧脸,带着微笑耐心地听她说完,这才嗓音温和地接过话题。
他管她叫“谢小姐”,普普通通的称呼毫不逾越,但是却在放轻的尾音,让人听出一丝丝不太妙的亲近。
显然,真实接触到的谢云,让这位大名鼎鼎的律师有些惊讶——
她本人倒是和报纸新闻里看见的一样年轻漂亮。
但是比起大肆宣扬的“包租婆”“谢氏公主”甚至是“金丝雀”这样的外号,她比想象中似乎强势,或者说是聪明一些。
言行举止都很到位,没有暴发户的那种咄咄逼人,反而确实是像个上流社会、温和的大小姐。
令人惊艳。
“想请问,谢小姐与当事人的身份关系是……”
“哦,他们是我在李子巷产业下的租客。”
“原来是这样,谢小姐真是宅心仁厚,愿意帮助他们讨回公道,早些年我刚从大学毕业也曾经如同你一般心中始终有一杆正义的天平——”
“哪里配得上郑律师这样的夸奖,谁不知道前几年轰动一时、叫那些资本者脱了层皮的民工讨薪……”
谢云的声音里带着笑。
陆鸾原本听着她跟人寒暄,也就硬着头皮听了,只是想着早知道要来听这女人和老男人一唱一和逢场作戏,他不如在学校随便吃个面包……
正这么想着,旁边的女人随手从转盘上拿下来个海胆蒸蛋,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他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就来得及看见她带笑望着别的男人的侧脸,余光都没往她这边瞥一下……
难道是后脑勺长了眼啊?
她正同郑责聊到李子巷的事。
“李子巷拆改牵扯到很多问题,陆氏和官方联手,出发点曾经是好的,但是牵扯到过多基层民生问题,却是陆氏的上层领导者无法理解的。谢小姐若是也在担忧这件事,此次案件之后欢迎前来咨询。”
“怎么好意思打扰。”
郑律师也笑了起来:“被谢小姐这样漂亮又优秀的人‘打扰’,或许很多人都求之不得。”
这位大律师对今日在场穿校服的人,统一定位:谢小姐照拂下的穷小孩。
所以他并未注意到他这话一出,现场剩下的另外三人都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只有谢云笑得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笑容不变:“郑律师真幽默。”
至此,陆鸾就真的受不了了,看着谢云对这老男人明晃晃的抛橄榄枝像个没几把事的人一样,他觉得他坐在这就像个笑话了……
就好像今晚他就是来企图犯贱的。
而此时此刻,他再不走,那就是真的犯贱了。
所以他推开面前的餐具,和碗里没怎么动的食物,站了起来,在身边的女人微微收了笑转头望向他时,淡道:“洗手间。”
声音够冷,也够硬。
谢云推开包房门,就来得及看见年轻人急匆匆往外走的长腿,洗手间可他妈不在那个方向。
那边只有楼梯,楼梯下去,旁边就是酒楼大门。
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她去追他,差点没追上他那两条曾经备受她赞美的大长腿,最后连跑带蹦了,才在他下楼梯冲出酒楼大门之前,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回来。
也没废话。
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回墙上,然后踮起脚,很有气势地在他漂亮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陆鸾撇开脸。
她面无表情地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
“这种陈年旧事工地事故纠纷,敢接单的,能接单的,眼睛能看见范围内就这郑责能用上……再说了,人家夸我好看,我他妈还能把盘子掀他脸上骂他胡说八道么?”她盯着他漆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认真地说,“别胡思乱想。”
陆鸾没说话,就感觉香软一团的玩意儿靠在自己怀里。
她当着他面和男人调情,他不高兴了,她要无所谓,觉得他吃醋就是幼稚,就是好笑,就完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让他滚蛋。
刚才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了,出了这酒楼的门,他再回头,他就是王八……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解脱了。
没想到。
她偏不。
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她偏不让他解脱,天塌下来也不肯低头一秒铁石心肠的女人,她居然跟着追出来了。
她还亲他了。
像他妈言情小说的霸道总裁,又把他摁墙上给亲了。
………………………………完了还让他别胡思乱想。
有毒啊?
“谢云,你到底什么意思?”他垂下眼,顺从地保持着让她摁着的姿势没动,就低了低头凑近她,“耍着我玩呢?”
这话问得有点危险。
没办法,他忍不住,他真觉得自己快让她玩死了。
若是换了别人这会儿可能就被陆小爷这危险的语气逼跪下了,谢大小姐却并未露出一丝胆怯,她光明正大地回望他:“没耍你,等你高中毕业的,行不行?”
他心跳了快了那么一下,就一下。
她认真道:“在此之前,我不看别的男人,行不行?”
她给承诺了。
还正儿八经的,说她不看别的男人呢,不看许湛,也轮不上里头那个律师。
他想了想,都来不及高兴,这女人套路太多了,他就顾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问清楚:“我毕业之后呢?”
“看你表现。”
“后面两个字去掉。”
“哦,”她眨了下喊眼,说,“别得寸进尺。”
他低下头用力在她鼻尖亲了一下,响到咬牙切齿——
这女人太可恨了,他在她面前,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抬着头说话……
极其没尊严的。
真操蛋。
第63章 不是弟弟啊
陆鸾突然就觉得, 老班在教室黑板旁边挂的小黑板,上面那个高考倒计时变得有意义了……
以前还他妈觉得是在危言耸听,制造恐慌。
现在他也加入掰着手指数高考来的行列了, 不同于其他人, 他们肯定是天天哀嚎“啊又少一天”, 他就觉得上面的数字少一点都令他愉悦。
比如现在,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见明天又要少一位的新数字了。
年轻人一边胡思乱想,让谢云牵着他, 乖乖回到了包厢。 到了包厢前面她要松开他的手, 他有些不满地又回握了下,就感觉这女人用手挠了下他的手掌心……
“……”
他在心里骂了声脏话。
嘴巴上语气也很嚣张:“挠我干嘛?”
对他装傻充愣,还试图套点好听的话,谢云也不揭穿,反正她向来没有良心, 嘴巴也毒。
“没什么,就在想刚才说的事。”
陆鸾眉头一挑, 有要发火的征兆:“想后悔?”
“不是, ”她站在包厢门前转过身笑眯眯望着他,“你可千万别复读啊。”
“哦,”他恢复了面无表情,说, “我要是考不上,去工地搬砖也不复读,你放心。”
这话要是让学校哪个老师听见可能想一边骂“呸呸呸”一边把这两人嘴巴缝上,但是开玩笑的人自己心里都清楚, 实际上陆鸾学习成绩好着呢,哪怕是现在把他拉去考场, 发挥正常考个双一流也成问题。
谢云也挺清楚的。
一晚上写七八张物理试卷的人,学习成绩能坏吗?
那天她在教室办公室等陆鸾时,还问他的老师,陆鸾学习成绩怎么样,老师给她看了上次一模的年级排行,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的……当时她捏着成绩单,哪怕成绩单的主人正对她爱答不理的她也替他高兴。
那时候谢云就觉得,哪怕刚开始是真的觉得这小阿弟挺有趣逗逗他……
他在她心中,恐怕是真的有地位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也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从他出现在谢国平灵棚,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
但是确定这件事,大概也就是十分钟前。
刚才正同郑律师相聊甚欢,讲实话其实郑责确实是她以前喜欢的类型,成熟稳重,社会精英,知识分子,浑身散发着官方机构正义的气息……
要是放了某个平行空间,她可能确实会想试图发展一下的。
然而。
还没等她迈出试探的那一步,就有人受不了了,八十米长刀掏出来,奶凶凶地想要砍了她的腿。
所以刚才看见陆鸾站起来往外走,她就慌了——是真的慌了,就像是心里有什么感应似的,平时这小崽子生气气数数都数不过来,一言不合就不理她了,她也无所谓,笑笑转个头又去找他,知道他肯定不会不理她,所以总是没什么心里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