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魏晋——九州月下
时间:2020-09-06 09:17:58

  ……
  晚上,送走司马绍,王悦和司马邺回到宿舍,两人都已经饿了,王悦拿起小铁炉,做贼一样看了门外,未见宿管,这才小心地放上铜锅,熟练地煮上挂面,加入鸡蛋,摘了窗台花盆上几片菜叶子煮入,拿碗给室友盛了,这才念叨道:“你白日……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日子也不好过。”
  司马邺咬断面条,随意道:“有我当初不好过么,我可是十岁就被乱军抢掠,颠沛流离,险些身死,好容易回到上党,还要被那些大儒给架在火上烤,咱们以后是要在北方为官的,你少和他靠太近。”
  王悦皱眉道:“我自知晓,你也客气些,是你们不当,他家方才称帝。”
  “这次渤海公修法,他过来当知处境,”司马邺淡定道,“不给他希望,才是对他好,我们将来是做大事……”
  “你再考不及格,就要提前毕业了,还说什么大事。”
  “……”
  这话太扎心,司马邺气得把剩下的面都吃掉了。
  王悦才不惯着他,打水把锅碗洗了,收拾了屋子,这才翻开书卷,让他过来听题。
  ……
  秋意已凉,十月上旬时,南方交州、广州的使者们,也冒着海浪乘船来到了蓟城;中旬时,宁州、南中的使者也到了——以云贵的路况和消息传递速度,他们能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尤其是南中爨氏,北有成汉逼迫,内有五苓夷人做乱,能这么快过来,天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而至此,几乎所有有些影响力的势力,都已经派人来到了北方,离大会召开,只剩下几天。
 
 
第242章 天下之道
  十一月时,北方第一届修法盛会正式举办了。
  没有什么开幕闭幕,也没有什么宣传补贴,就冷淡地派了崔鸢去主持汇总,然后,魏瑾就甩手不管了。
  这让想在会上直接谏言的各地使者们甚是失望,但除此之外,该争的,他们也是要争的。
  会议的第一天,没有什么题目,入会的特使和围观群众们吵嚷成一团,还有很多使者和想要参与的根本挤不进去,崔鸢虽然早早就派兵前来维持秩序,但的还是险些造成踩踏。
  于是第一天的盛会就在一场大乱斗中结束了。
  第二天,崔鸢便紧急修改了参加会议的条件。
  第一,入会需要专门到她这里来审请报备,拿到入场券。
  第二,进大厅时不许带武器和手下,只能本人进入。
  第三,想要上台宣讲条陈需要提前一天预约时间,并且发言不得超过一刻钟,一但超过,台下人的就有资格挤走发言人。
  第四,想到再补。
  ……
  这些办法并没有让这场盛会显得平和些。
  比如占据蜀中的成汉政权派出使者提议推行东汉末年州牧财政军一体的制度,这样更有利于治理地方的话时,立刻被南中(川南贵州)一带的使者用早餐招呼了上去,台下也是一片嘘声,也亏得这位使者顶着鸡蛋灌饼把条陈讲完。
  再比如凉州的使者提起了这些年的艰难,要求渤海公四海归一,应该立刻出兵剿灭匈奴、西鲜卑、氐人还天下安宁时,下方的成汉、关中胡、匈奴人都愤然开骂,时间一到就上去把人生生拖走,对方还高喊着“西北有孤忠——”
  至于南朝郗鉴上台讲述晋室在东南的成就、讲起当年武帝对张华司空的赏识,讲起南朝的天命所归,就听得人很打瞌睡了,广州的使者全程冷笑,不时在他讲古时插上司马家的各种背信弃义操作,听他讲到张华就高喊“张司空一族真冤,渤海公何其无辜……”,讲到南朝天命就冷笑“牛继司后”,郗鉴讲东边成就就提起“我想想周处是怎么死的”……
  郗鉴虽然逐条反驳,奈何司马家的黑历史骚操作实在太多太多,被反方驳得狼狈不堪,到最后,以郗鉴的修养,下台时都和他掐了起来。
  另外匈奴汉国想要和北方和谈——虽然他们最近很久都没有打过。
  还有鲜卑的慕容氏,要求渤海公对鲜卑的入朝名额有扶持,因为他们实在争不过本地人,要求的商法降低税率,要求分到绵羊羊种……
  连偏远的宁州(云南)都操着磕磕绊绊的洛阳官话,上台要求渤海公一视同仁,不能只在他们的邻居交州、广州那边通商,要求在宁州修扩官道,最好在他们那边也建立工坊,置换粮盐,还有他们的宁州茶叶一点也不比江左差,产量还极足。
  等各州使者们下去后,后边就是各郡县里北方毕业的学生们的代表了,他们摩拳擦掌,在台上痛述了各地宗族势力的强大,要求立法禁止私刑,设定出村落分水调水的基本原则等等……
  只是真正让人吓了一跳的,是一名自称工坊主的王老婆婆,她的提议是要求农家出生的女儿,成年后,至少拥有分一亩地的权利,以及无论男女,不应偏颇……
  这话说出时,在场的只要是男子,几乎不约而同的斥责起来,说她异想天开,颠倒阴阳——土地是根本,拿不走也换不掉,世家贵女有嫁妆傍身,但普通的贫家女,本身就是家中的财产,若来这一出,不知会惹多少麻烦。
  那老妇人却是怡然不惧,条理分明的反驳,提起渤海公如今都管得天下,女子得方寸之地有何不可,再者,男子皆要娶妻,有进有出方得始终,丁户之家,曾添田亩有何不可?
  更何况,女子若可得地,那杀女婴之风当可减弱,利天下添丁增口,如今天下疲弊,正是生育教训之时,于国有益,便可行之。
  至于反对声很大,这种事情,免不了,王氏对着各种质疑回复,其中重点就是天下并无这等先例,这时候她就特别感激渤海公——只要把渤海公当做例子,下面的人就算反对,都不敢太大声,甚至还要先看看做记录的崔姑娘,才敢开口。
  崔鸢微微挑眉,提笔记录。
  ……
  忙碌一天后,她将记录下来的重点交给渤海公审阅,魏瑾打着哈欠看着这些内容,把需要的划上勾,让秘书抄下来,再继续翻看,她可不敢让这些人举手表决赞成反对,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至于说来一场大清洗什么的来解决宗族就更不要提了,三国一波、八王一波、胡人一波,北方的汉族在人数上相比胡人都没甚优势了,真要这么来一波,除非魏瑾开公测,否则胡人都能凭借人口优势直接就把中原文化也吸收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很多权力,是要自己争取的,否则旁人便是给了,那也随时可以收回去。
  魏瑾看完后,又提笔写了自己的开头,她这次修法,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适应生产力有所增长的社会,以及给后世的做出一个雏形,首先就是定义出国家的概念,入北方户籍者,都是她治下子民,不因种族、地域、年龄、身份而有贵贱区分。
  其次才是其它不可更改的条例,这些,她需要宣讲,而对方给她传递的信息,则是其它的细节补充,她需要这些人将她的理念传播至天下,这些人也需要她带来平稳和富庶的统治。
  双方算是各取所需。
  至于南方所说的划江而治,皇太子亲自为质之类的意见,那都不算东西,她不必理会。
  这同样也是各方的试探,在她的压力下,其它地域世族的底线正在不断地降低,从开始的想要高位参与、共治天下;至后来的只需要入仕之权、从中间起步;再到后来的愿意从底层开始,最后到如今的,争取更多的学校和名额。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同化的,比如奴籍,先前北地的世族各种跳脚反对,他们一个家族可能就有上万的仆人、佃户、部曲,人多心杂,觉得没有此物,就捏不住仆人的生杀大权,他们的财产、生命安全就得不到保障,魏瑾此举,是在抽他们的根!
  但在过了几年后,他们发现以北方生产廉价成品的生产力,根本用不着养着织户、绣娘、木匠、铁匠、石匠;粮食可买,也不用着那么多佃户;食物丰足,厨娘、送菜的仆都可以大减;城里的秩序极好,也用不着养一大堆部曲护卫;歌舞表演极多,乐户家妓根本比不上……
  在一家人只需要十来个侍者的情况下,奴籍便也不重要了。
  当身体会北方的富庶和生活后,由繁入简,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哪里不好,甚至南方的亲戚过来时,还能显摆一下??
  这也是王悦很想家族搬迁到北地的原因,哪怕他家在南朝再显赫,也蹦哒不了几年,不如早点在这边发展,如今正是北方扩展的黄金时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
  次日,邸报把修法的重点用了两个整版印刷出来,送到蓟城的各家各户,引起轩然大波,而城中喜欢听说书先生读时事的庶民们,也纷纷讨论起了修法的内容。
  玩家当然也没有错过这些情况,他们纷纷采集资料,剪辑视频,把重点放到网上,引起讨论。
  除了大量试玩号哀叹着时间怎么这么快啊,我要怎么才能留下之外,网友争议的重点是的这些法条都没有投票表决,是走个形式还是真的是认真的。
  先前那位被女神直接内幕了号的法学玩家则指出这才是正确的,因为如今根本没有没人条件,比如南朝要求恢复奴籍,一但投票,基本玩完,甚至庶民都会愿意,很简单,因为买卖女子也是很多取不到妻的穷人唯一的出路,甚至有出不起钱共用一妻的事情。还有女子分地,更是想都不要想。
  女神的做事一向稳健,很少冒进,就在于她不想引起太大的动荡,因为上位者随便的小小行为,都能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云玩家们也看了盛会的视频,他们对里边的各种奇葩提议口吐芬芳,尤其是南朝的那些人提意见时,弹幕就会唰地一下看不到一点视频内容,以此来表达心中的思想。
  他们还会在官网各种留言,希望自己提的改进意见被狗策划采纳,如此这般最好是能分一个号,不过魏瑾只看了一个小时就发现看不完的,一辈子都看不完的,于是把剩下大部分都给单秘书去看,后者倒也没要求加工资,反正关注网络客串一下系统,也是他的职则范围。
  不过很多发言过于偏激,没有什么实现可能,他只把有用的给老板看了。
  活动依然在继续。
  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随着几位工坊主的发言,在蓟城里,有一些学生、还有一些工人,他们聚集在一起,讨论了邸报里的很多意见后,居然也壮着胆子,去崔鸢那里申请了。
  尤其是一位工人,他来自是矿场,壮着胆子上台后,面对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脑子瞬间一片空白,那手足无措呆傻的模样引得台下笑声一片,崔鸢等了他数分钟,才叹息地示意,如果说不出来,就先请下一位来讲。
  这时,那脸色很是苍白汉子,才磕磕绊绊,说前些日子,坊矿洞坍塌了,要求像黄氏商坊那样,他们坊里的矿工也需要死亡赔偿。
 
 
第243章 在进行时
  十一月的蓟城已经很冷了。
  初雪飘落在街头,行人来去匆忙,一群小孩追逐在街巷里,其中一个不小心摔倒了,但厚厚的袄衣减弱了伤害,那孩子只是揉了揉膝盖,又咧开嘴,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走到巷口时,一名眉头皱纹很深,长得瘦弱的矮小的汉子裹紧了身上带着补丁的棉袄,和他们擦身而过,他看着这些小孩的里带了一丝羡慕,脚步却没有丝毫停留,直直走进了巷尾的一处房间。
  开门进屋时,房间里甚冷,并未点着火炕,七八个挤在炕上取暖的青年看到他回来了,纷纷用扶余话招呼着阿木叔。
  “说过多少次了,”阿木斥责道,“来了蓟城就要多说官话,不然学起慢,学不会官话,咱们就要被辽东的人克扣,知不知道!”
  这些瘦弱的青年们都熟练地应声,还有人邀功地告诉他:“阿木叔,今天坊里有白蒸饼,我给你留了,还是热的,快吃吧。”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雪白的馒头,哆嗦着跳下来,递给阿木。
  阿木一边让他快上去挤着,一边拿着馒头,一口口细细地嚼着。
  白蒸饼又软又甜,越嚼越香,是他们很少吃到的吃食。
  众人看着他,又忍不住问道:“阿木叔,听说你今天去了那个贵人的地方,修法那处大院,是真的么?”
  阿木嗯了一声,继续嚼。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族人们纷纷问了起来:“那院子特别大对不对?”
  “见到渤海公大人有没有啊?”
  “矿上的事情怎么说呢?”
  “咱们能入蓟城的户籍么?”
  阿木停止了咀嚼,抬头看他们亮晶晶的目光,顿了一下,才缓缓道:“没见到渤海公,咱们的意思,已经传给那里的崔大人知晓了,她会转告给渤海公的。其它的,我没说。”
  族人们纷纷点头,又有人期盼地问:“阿木叔,你说,渤海公会给族人钱财么?”
  “应该会吧,”阿木低下头,“咱们部落的儿郎在矿洞里折了十三个,要是不给,开春时,部落就很难熬。”
  族人们都有些悲伤地垂下头:“真的么,可是他们不是从辽东过来的,渤海公会认么?”
  他们扶余人被高句丽和鲜卑欺负,辽东的希银太守让他们来蓟城作活,只抽一些叫“介绍”的费用,可是很多扶余人舍不得交这这些钱,加上希银对佣工很是挑剔,于是很多人便干脆饶过辽东,从燕山入关,走慕容鲜卑地盘过来。
  但是没有希银太守给的荐书,他们时常碰壁,找到的活是那些小世族家的产业,大多钱少,还很危险,就如这次去了一个世家大族的矿上做活,一半的人都未能出来,只能找来这里几年的阿木叔帮助。
  “不知道,”阿木也安慰他们,只是很镇定地道,“但那些异人说的对,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
  青年们的目光更明亮了。
  阿木吃完了馒头,才道:“明天卖些炭火,这入冬了,不起炕火不行。”
  “不用不用,我们抗的住,这里哪比得上弱水河冷呢?”
  “对,要是在白山里,这个时节雪都得多厚了。”
  “这里炭火都是石炭,便宜耐烧,花不了多少钱。”阿木看他们一眼,“你们安心做活,明天跟我去买,在蓟城里东西足,冻不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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