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回想起了关于赫洛斯的一切。
这也显得她今晚那句“我可以给您献祭一些美食”有点可笑。
骸骨神座上的神灵以手支颌，笑声低哑。
“看哪，祂多么虚伪。”
“这不代表您比祂高尚。”莉狄亚答道。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暗神好笑地摊开双手，狭长的红眸随意地弯了弯。
“我本就是堕落的化身。”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我将神格给你，并不是为了解除我的封印。”
莉狄亚不解。
黑发的神明继续说道：“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其它神明，是母神的造物。而我和‘光明’，是母神陨落前孕育出的子嗣。”
“早在母神腹中之时，‘光明’就想将我的神格吞噬，继承创世的力量。但祂失败了，直到现在仍在尝试。”
莉狄亚注意到，黑发的神祇垂下了修长的眼睫，神色似乎有些黯然。
“我们的力量互相克制。‘黑暗’对祂来说，无疑是可怖的剧毒。”端坐的神灵轻叹了一声，“但近年来祂琢磨出一个方法，即收集信仰之力，借此强行容纳黑暗神格。”
莉狄亚不为所动：“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因为，要想从你身上取出黑暗神格，就必须杀了你啊。”
黑暗神低劣而嘶哑的笑了起来。
“小圣女，你可真让我惊喜。神格在你身上，我倒能闭了这双老眼。”
深黑的幽芒从神灵的双翼上渗出，在虚空中划出一条条神秘的细线，钻进了少女的心口。
醒来之后，莉狄亚才忽然想起，曼陀罗城之下，封印着邪神的神躯。
……忽然感觉被安排了。
她揉了揉眉心，发现体内多了半块神格，除了施展死灵法术能更得心应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好处，便摇摇头，再次屈服于睡意。
——光明神没发现，是最好。发现了她也跑不掉。
虚空中漾出清冷的波纹，一个银发白袍的身影缓缓浮现。
祂轻轻抬起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掌心无声无息地升起了炽烈的神火。
祂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垂下冰冷的眼睫，手按床沿，半俯着身，即将用神火将少女烧成灰烬。
耀眼的光芒中，少女的长发宛如流淌的碎金，美丽的面颜带着慵懒的魅惑。薄薄一层睡衣在火光中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但这在神明眼里，和枯骨并无区别。
没有温度的火焰，即将缠上少女的身躯，将她吞噬。
可她似无所觉，而是翻了个身，滚进了身躯前倾的神祇的怀里。
他怔住了。
第31章 chapter 31
手中火焰的熄灭, 意味着祂输了。
黑暗神下对了一着险棋。
房间里再次变得幽暗。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一道朦胧的银线。
银发美人垂眸凝视着怀中的少女，将她抱回了床中间, 拉上被子将少女盖好了。
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无微不至的管家。
第二天莉狄亚醒来的时候，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神并没有对她下手。
她朝自己丢了一个清洁魔法。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现在光明神知道了她身上的秘密，在第二层。所以她需要将戏演下去，假装她并不知道祂知道她的秘密，在第一层, 以此维持表面的平和。
在祈祷的时候, 她必须收束思绪, 不能将秘密暴露出来。同时, 对于管家也要用平时的态度。甚至……可以故意刁难他一下。
少女阴恻恻地弯了弯碧眸。
她可不会相信黑暗神将半块神格给她, 是出于善意。
也许是这半块神格, 和洛斯塔萨的半块神格聚合到一起，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也许是黑暗神想利用她击败光明神。
但无论如何，没有足够力量的她, 在这场博弈里只是个棋子。
她不会寄希望于神明的仁慈。
黑暗神就算利用她又怎么样。
光明神想要杀了她又怎么样。
总有一天祂们会被拖下神坛，而她站在上面。
——除非她死。
但她这次没死成，下次也不会。
第二天一早，莉狄亚坐在公爵府后花园的花架下，身穿黑色礼服的管家正为她沏茶。
清澄香醇的公爵红茶被斟入骨瓷茶杯，飘出袅袅轻烟。
少女垂眸看了一眼，微抬手腕，将红茶倒掉了。
“不合您的口味吗？”管家体贴地问。
“我想喝玫瑰红茶。”莉狄亚幽幽答道。
“是，我的殿下。”
管家以手扶胸, 矜雅地向她行礼。
等到管家泡好了茶, 为她重新斟入杯中的时候, 莉狄亚忽然说：“有音乐伴奏就再好不过了。”
月光色长发的美人微微颔首，随手从虚空中取出了一把小提琴。
在青年正要演奏的时候，莉狄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叫吟游诗人过来。”
青年纤长银白的眼睫轻颤了下，幅度极轻地点了下头。
不多时，兰蒂便被赫洛斯拎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条眸光飘忽、似乎是准备来凑热闹的小龙。
管家将兰蒂拎到了莉狄亚的面前，才闲散地松开手。
吟游诗人就地一滚，便灵巧地爬了起来。
“愿为美丽的圣女效劳。”那对如鸢尾花般美丽的眼眸清澈而潋滟。
银发美人冷冷地站在花树的阴影里，半闭着眼睛。
恶龙悄咪咪地拱到了莉狄亚的脚边，首尾相连地盘了起来，像猫一样卧在少女的脚上。
莉狄亚揉了揉维克托的脑袋，聆听起吟游诗人的乐曲。
伴随着清越的竖琴声，精灵嗓音悠扬地唱了起来：
“群星倒映在清幽的湖畔，
月下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温柔的白云漫过了远山，
如你旋转裙摆翩翩起舞……”
兰蒂一边唱着，一边朝金发少女抛着媚眼。哪怕被关了两个多月，他也依然记得精灵王交代的任务——引诱圣女。
莉狄亚悠悠地品着茶。管家不知何时自觉地出现在她身后，为她捏起了肩膀。
午餐之前，莉狄亚吩咐管家：
“通知厨房多送来一份套餐，加二十倍的洋葱、胡椒粉和香料。”
“这对殿下你来说，口味或许重了些。”赫洛斯体贴地答道。
“我喜欢羽蛇谷地的食物和香料。”莉狄亚实事求是地说，“作为虔诚的信徒，当然要将最喜欢的食物献祭给神明。”
银发青年的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管家送来套餐之后，莉狄亚在房间里布置祭坛，将那份色泽浓郁、味道古怪的套餐庄重地献祭给了神明。
献祭完之后，少女眼眸弯弯，神色虔诚。
“正如我昨天所说，羽蛇谷地的食物十分美味。您可一定要吃完啊。”
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餐盘，银发的神明轻蹙了一下眉头。
祂缓缓拿起刀叉，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晚上。
曼陀罗公爵府里即将举行盛大的舞会。羽蛇谷地所有的封臣及其家眷都赶来参加。
傍晚时分，莉狄亚换上了繁复华美的黑色长裙，正思考着挑选谁当她的男伴。
精灵不够庄重，管家十分讨厌，恶龙上不得台面。
这时，曼陀罗公爵敲响了她的房门。
海登今天穿着白色的贵族礼服。
幽微的暮色透过走廊的长窗，照亮了黑发少年的半张脸。他阴郁的绿眸里，多了一分柔和与期待。
“圣女殿下，我想邀请你与我一起参加今晚的舞会……”
莉狄亚欣然应允，用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挽起了曼陀罗公爵的肘弯。
夜幕逐渐落下，昳丽的少女和俊美的少年沿着长长的走廊，朝舞会所在的大厅走去。
大厅门口的阴影里，倚着一位银发红眸的青年。
他身穿夜幕般优雅的晚礼服，修长的银发用缎带束起，随意地垂在肩后。看到莉狄亚和海登走过来，青年抬了抬仿佛盈着月光的眼睫，幽幽地看了二人一眼。
海登朝赫洛斯点了点头：“赫洛斯导师。”
这次前往秘银半岛的游学，赫洛斯用的并不是学院导师的身份，而是圣女仆从的身份。但即便如此，海登认为最基本的礼数也不能少。
至于帝国学院那边，已经安排了新的【黑暗年代史】授课导师。
赫洛斯低低地“嗯”了一声。
莉狄亚挽着小公爵的臂弯，矜持优雅地从赫洛斯的面前走了过去。
少女金色的发丝在行走的微风中轻轻荡起，拂过了银发青年的脸颊。
大厅里灯火辉煌。
阿丝特丽德公主，玛格丽特各自带着男伴，皆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莉狄亚和海登走过去，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公主殿下眨了眨金色的眼眸，看着莉狄亚说道：“哥哥写信过来，拜托我盯着你的追求者。唔，但愿不要是曼陀罗公爵大人。”
莉狄亚正打算解释，海登却已经接上了话：“我会堂堂正正地竞争。公主殿下可要盯紧点——就算是陛下，也未必比我更能打动女孩的芳心。”
阿丝特丽德看了一眼海登，又看了一眼莉狄亚，细声说道：“不管是谁，只要莉狄亚喜欢就好啦。”
莉狄亚在心底重重的点了下头。
看来她赠送的画作，已经收买了公主殿下的心。
伴随着小提琴悠扬响起，舞会在欢乐典雅的气氛中开始了。
站在阴影里的青年正了下绯红领结，玫瑰色的眼眸轻轻睁开。
他穿过衣着华丽的人群，走到莉狄亚的面前。青年容色清冷地躬身，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朝着少女微微抬起。
莉狄亚不为所动，而是淡淡地瞥了曼陀罗公爵一眼。
海登会意，亦朝她做出邀请的姿势。
当着赫洛斯的面，莉狄亚将手放进了曼陀罗公爵的掌心。
二人含笑走到魔法灯的光芒之下，在动听的小提琴声中，跳起了迷人的交谊舞。
黑裙的少女和白衣的少年翩翩起舞，在众多舞蹈的贵族中间，他们最为醒目，也最为美丽。
这时，帝国学院的一位交换生踯躅了片刻，怯生生地走到赫洛斯的面前，说道：“赫洛斯导师，您、您愿意和我跳舞吗？”
那是一位模样清秀的少女，也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
“抱歉。”赫洛斯的眸光落在跳舞的人群上，“没有兴致。”
少女见惯了赫洛斯导师授课时温和矜持的模样，便大着胆子说道：“可您刚才……”
望着光芒下金发黑裙的少女，眸色绯红的青年低低笑了一声。
“身为追求者，怎么能再去和别的女孩跳舞。”
第32章 chapter 32
一行人乘坐着曼陀罗公爵府的豪华马车, 经由东侧的峡谷浩浩荡荡地朝秘银半岛进发。
峡谷两侧高耸的山峰间，坐落着一座森严的要塞。在帝国还由前代暴君统治时，人类同精灵的关系可谓是剑拔弩张，于此地进行了多次小规模的摩擦和冲突。
要塞恢弘的黑色石壁上, 散布着不少魔法箭和武器的痕迹, 仿佛在诉说着此地曾经发生过的激烈的战争。
但在人类与精灵的和平盟约签订以后, 如今要塞已经开放给商人和游客通行。要塞内部更是如同繁华的城镇一般, 有着各式各样的新奇商铺，随处可见人类、矮人、精灵、半精灵、半巨人、哥布林等不同的种族。
车队停在了要塞里暂时休整，等到精灵之国那边收到消息, 就会派出祭司来接应。
——高等精灵信奉自然之道, 崇拜不朽的神树，一般不用“导师”, 而是用“祭司”称呼学院中授课的老师。
由于曼陀罗公爵、公主殿下、圣女殿下亲临，一行人直接住进了要塞的指挥部。
落脚之后已是黄昏, 莉狄亚站在阳台上, 垂眸看着那些正在操练的骑士, 揣摩着他们互相攻击、防御的动作，以此加深她自己对剑术的理解。
第二天一早, 莉狄亚打算出门逛逛。管家不知怎么“说服”了兰蒂和维克托，得到了独自一人跟着她出行的机会。
莉狄亚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不同的种族，感到十分新奇。不论是矮人的大胡子，还是哥布林的绿皮肤和尖耳朵，抑或半巨人那高大壮硕的身材，都让少女不由在心中感叹这个世界的奇妙, 近日来赫洛斯带来的坏心情都消散了不少。
沿街的地方有着不少新奇的店铺, 里面站着各式各样的店员。精灵的精致点心、矮人的机械造物、哥布林的神秘魔药、半巨人的特色烈酒……种种商品让莉狄亚目不暇接。
她在洛斯塔萨的事业蒸蒸日上, 如今也算是半个富婆，基本上不用为金币操心。因而少女在城里愉快地购起物来。
跟在少女身后的管家，手中提的袋子越来越多。他本可以将这些物品丢进虚空里，但似乎这样更能取悦她。
莉狄亚带着愉快的笑意回身，将刚从一位绿色长发的精灵那里买的满满一袋点心，丢进了赫洛斯的手里——她之所以买这么多，是想分给今天没有外出的阿丝特丽德和玛格丽特。
赫洛斯接住了莉狄亚递过来的点心，猩红的眼眸中倒映出了少女白裙金发的身影。
他的唇角轻轻地上扬了一下。
“殿下还打算去哪儿？”
莉狄亚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几乎蹿到了天空中央的位置。这让身上恒定着降温效果魔法的她，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炎热。
“去吃午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