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去的飞鸟井心中,现实只是梦的一种延续,没有任何值得期待。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即使是她,也可以学会拥有幸福这件事情。飞鸟井感觉自己的世界,还是哪个找不到门的世界,然而……却有人替她直接把天空都整个掀开。
“你这个人好奇怪啊……为什么,要来救我这样的人?”飞鸟井像要抱住自己的双臂,才能拥有实感那般,收紧了纤细的手指,“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听见你在说很想‘活下去’啊——既然如此,我就不会见死不救。武装侦探社,最注重的就是调查员心怀的正义与人品。”
举得手臂发酸的阿砾不禁在少女的面前又上下甩了甩掌心,仿佛在催促她快些做决定。
“那么,你是想就这么待回盒子里一直沉睡,还是选择跟我一起活下去?”
良久,飞鸟井终于颤抖地张开了嘴唇,从中说出了几枚音节。
在把手放置在她掌心里的那一刻,包围在整个建筑的屏障全部碎裂,散成一片片金色的碎光,在身侧组成了她们二人的羽翼。
这个少女就如同自己名字里真正的飞鸟一样,飞出了过去一直困住她的盒子。
第105章
武装侦探社,继敦和镜花入社以后又喜迎来了一位新的同事。
大家都对这件事抱有非常大的热情,当即就举办了一场迎新派对,邀请了侦探社里的调查员与事务员、还有一些相熟的朋友前来庆祝。
但在这一片洋溢着欢乐的氛围中,武装侦探社里的一银一橘两颗脑袋,却诡异地凑在了墙角小声比比。
“为什么飞鸟井小姐的入社测试跟我们都不一样……”
谷崎欲哭无泪地对着空无一物的墙面说话,内心的凄苦三言两语无法轻易说清。
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要是他一开始的入社测试像这次的新人一样简单,他至于会变成现在这个怂样吗?
往事不堪回首的谷崎想一想就心里不平衡了。
谷崎考虑的事情,同样也让敦颇为感同身受。
“确实,感觉比我们过去的入社测试友好很多。我原本还以为,我们武装侦探社的入社测验都必须要搞出人命来呢,哈哈哈……”
回想当初的情景,敦讪讪地摸着后脑勺。
“……这可不是该笑的情况啊。”谷崎痛心疾首地向他投注了视线。
“再抱怨的话,不如‘加试’怎么样——”
身后突然传来了这么一句话,敦和谷崎瞬间如同听见了骇人听闻的鬼故事那般僵硬地后转脑袋,结果却发现居然是贤治恰好抱住了饮料瓶从旁路过。
“哈哈,要是砾小姐听见,估计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开了个玩笑,贤治便笑吟吟地离开了这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面留下来的两个人心脏还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狂跳。
敦讷讷地说出了真相:“贤治君,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只有他会用最温和淳朴的语气,说最残酷的话。
两个难兄难弟不敢再背后说话,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匿了。
此刻侦探社里的女孩子们正相聚在一起。
被围在中间的白裙少女是这场欢迎派对的主角,约莫是不常与那么多人说话的原因,神情与动作间显得很是拘谨。
但是大家都很体贴地用温暖包围了她。
“呐呐,可以叫你小木纪吗?kiki这个名字念起来真的好可爱~”谷崎直美对可爱的事物无法拒绝,现下正双手捏拳抵在自己腮边,眼睛一闪一闪充盈着光亮。
飞鸟井的反应似乎有些迟缓,还不待她点头,事先查阅过她具体病例跟健康资料的与谢野就在这时候插话道:“别看小木纪那么瘦弱,其实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咦,骗人的吧——完全看不出来,这不是跟砾小姐一样是年龄欺诈嘛~”
“感觉打扮起来应该也会超可爱!”
女孩子们围着新人少女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镜花端着盘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飞鸟井的身边。那双又大又圆的蔚蓝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飞鸟井的面容看,像是要考察她是否具有同担的潜质,盯得对方有些不大自在。
“是我……怎么了吗?”
被盯着看的飞鸟井,第一时间就误认为是自己不受待见,不由低头黯然地询问。
就像是刚伸出壳子试探的柔软触须又缩了回去,无论如何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似乎成了她的习惯。从小就不被理解,高中受到退学处分,就连父母也厌弃她、把她送入了福利院,像她这样性格阴沉有自杀习惯的人,不被喜欢是很正常的事。
面对这样的情况,镜花只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喜欢草莓还是蓝莓?”
飞鸟井一怔,随即遵从内心地抬头回道:“……草莓。”
只见镜花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庞看,就在飞鸟井以为自己是否说错话让她不悦的时候,镜花紧绷的神情转变得柔和起来,浅浅地微笑补充道:“我也是。”
“砾小姐也喜欢草莓。”镜花把托盘里的草莓蛋糕递交到了她的手上,“这是我在楼下跟店长学做的,给你吃。”
飞鸟井怔然地看了眼散发着甜美香气的草莓蛋糕,又看了看朝她释放着善意的和服少女,片刻后,心头的不安逐渐驱散了。
她用叉子划开吃了一口,夹着松软蛋糕入口的甜奶油滑而不腻,很是上乘。
而这个时候,忽然有位奇怪的人型绷带精挤入了这个女生圈子,趁白裙少女不留神之际,半蹲在地执起了她握住餐叉的那只苍白的指尖。
“这就是砾小姐带回来的新人小姐吗?”
面容俊朗的绷带青年脸上满是动容地对她付诸深情:“啊,多么清新动人的小姐啊,您的肌肤白皙无暇,眉目如同忧愁的雨滴,想必被很多心事困扰着吧,等您对这世间丧失了兴趣,可以和我一起殉……”
还没说完,太宰就被一只脚给踹开了原本的位置。
“不准给我在新人面前提你的那些破事!”国木田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人给半提起来。
太宰身子软绵绵的就像海带,完全不顾形象地以这个姿势嘟囔道:“居然把人家的‘梦想’说是破事,好过分哦国木田君——”
那副没个正经的样子,完全糟蹋了他那张好脸,足够让有点脑子的正常女人全部对他敬而远之。
“这回的新人有过多次自杀的经历,别用你平时那套不正经的方式去刺激她听见没有!”国木田压低了嗓音威胁他道,“要是被我知道你去刨根问底她过去那些关于‘死亡’的体验,我可饶不了你——”
太宰无聊地撇嘴反驳说:“我才不会那么做呢……”
他没兴趣把已经看见了光而往上爬的人再拖下地狱,除非对方想要背叛光明,那倒另提。
飞鸟井的加入是大家召开了讨论会议后一致通过的,正是因为他们每人都看过了她先前的经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武装侦探社的每位成员对于彼此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同伴,既然让飞鸟井加入了这个家庭,就绝不会容许太宰做出伤害同伴的事情。
有一道非常清楚这一点的少女声音飘了过来。
“不会的啦。就算太宰再人渣,他也不会做出那种为了自己而揭露女性伤疤的事情。”
这种做法对他来说太低级了。
一边端着甜品来吃,一边慢步接近众人这边的是那位戴着熟悉猫耳发箍的少女。说话的同时嘴角还沾着少许奶油,双眸透彻而明亮,对于被揪住脖子威胁的那位绷带青年非常信任。
但很奇怪的是,听说她这番话的太宰神色却莫名一僵,转瞬,他仿若无事发生那般回道:“我认为前半句说我是人渣的话可以省略掉的哟,这样我还能把砾小姐的这番美言全部当作是夸奖收下呢。”
“当作是夸奖也没问题。”
阿砾毫不犹豫地回复了他,并且父爱如山地弯腰摸摸坐在地上的太宰毛绒绒的卷发脑袋,笑着夸了夸他:“因为,你也是个好孩子呀。”
太宰彻底静音了,他仿佛‘失算了’那般眼神空洞,旋即没忍住起身找个地方溜了:“呃,这里的空气可真稀薄啊,都是国木田君的错,没有女人缘就算了,连空气都不忍亲近你吓跑了——”
“哈?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说我没有女人缘是什么话!”老实人国木田瞬间青筋迸起,追赶在他后面,“喂,给我说清楚再走!”
这对追打着远去的搭档让出了位置,敦则顺势端了一堆小山般多的食物走进圈子里,分享给里面的白裙少女。
“来,飞鸟井小姐,多吃一些不要客气。”
直美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堆食物:“哇,这会不会有点多?”
“多又何妨。”与谢野非常‘善解人意’地安抚各位道:“大家今天就算敞开肚皮吃撑了也没关系,只要让我之后开一开刀就能治好。”
谷崎瞬间惊恐起来:“与谢野医生这大可不必!!”
只是消化不良而已,闹不着要搞出人命啊!
阿砾帮忙夹了部分食物,然后把纸盘转交给了飞鸟井。飞鸟井顺手接过,却还没回过神来,视线依旧不由自主黏在了阿砾的身上。
“怎么啦,一直盯着我看?”见飞鸟井不说话,阿砾不由歪了歪脑袋,片刻后,不由扑哧笑了一声,“感觉你就像个贝壳一样,紧巴巴的。”
飞鸟井顿感局促:“……抱歉。”
“这种事情是不需要道歉的啦。”阿砾放软了语调,告诉她:“贝壳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里面藏着的是一粒闪闪发光的珍珠啊。”
“尽管一开始会被那粒沙子咯得心口发疼,却选择用自身的柔软去包裹着它,使其日渐圆润,最后成长为一粒美丽富有光泽的珍珠——这或许就是贝壳温柔的地方,所以我很喜欢贝壳。”
比她要年长一岁的阿砾踮起脚来、像刚才爱抚太宰狗头那样,也不厚此薄彼地揉乱了那位少女的黑发,安抚了一顿。这个时候恰巧裙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阿砾便摆摆手潇洒借了一步说话。
“啊,我先去接个电话。”
待阿砾的身影离开,飞鸟井的目光依旧在追随着她的背影。其他人体贴地让她消化这份善意,只把各种美味的食物都夹到了她的盘子里。
“看把孩子饿瘦的,要多补充点营养,否则走出去会被以为我们武装侦探社苛待你的。”
“哈哈哈,与谢野医生真是的……”
女孩子们热闹的笑声充盈在飞鸟井的耳畔。
……总感觉,有点明白她带自己到自己来的意思了。
原来盒子之外的世界,不仅都是凄风与冷雨,更多遍布的是温暖的阳光,这是她从来未有感受过的。
飞鸟井收回视线,转而垂向手里的食物,慢慢的、一点一点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谢谢……”
而在宴会的另一边,阿砾接听了鸣瓢警官打来的电话。据说是终于彻底处理好了飞鸟井转移的手续,特意来告之她一声。
【飞鸟井的事情,以后就拜托你了。】
飞鸟井本是罔象女的核心,罔象女就是以她能力为原型来构造的系统,如今系统已经构建完成,即使抽离她出来也无妨,就是手续上比较繁琐,需要向上头提交申请。
幸而武装侦探社的背后有可靠的后台,据说是社长已经退休的老师、一位自称是‘夏目’的神秘男人悄无声息地现身出来周旋,他们才那么顺利地被批复了收容飞鸟井的申请。
“就放心交给我们吧。比起这个,还要恭喜鸣瓢叔叔你上任「仓」下属机构井端的室长呢。”阿砾机灵地向又再次升职的鸣瓢道贺。
鸣瓢低沉动听的笑声,畅快地通过电信号传递了过来:【只是运气好而已,这都要多亏有你的帮忙。】
他指的自然是‘单挑’事件以及解决总部失控的事情,要不是有她这个最大的功臣援助,恐怕他的命运会与现状截然不同。他们之后还就着飞鸟井的事情闲聊了一会,时间飞快过去。
【对了,请帮我也向福泽先生道一声谢。】
最后鸣瓢说了这么句话,阿砾并没有追究,欣然接受:“好,我会的,鸣瓢叔叔改天一起喝茶。”
挂断电话,双手拢入和服袖中的银发男子悄然来到了阿砾的身后。
阿砾回首仰视着他高大的身影,语气平静地问道:“爸爸,其实你一开始就知情,当初那起‘事件’里还有幸存者对么?”
福泽谕吉在这一刻沉吟了许久,期间静静凝视着她那张十数年如一日的倩容,最终还是放弃了无畏的挣扎,叹了口气:“是的……我为自己隐瞒你一事道歉,砾。”
可是阿砾闻言却摇了摇头,闹哄哄的派对氛围当中,他们两人所处的空气显得是如此安静,好像声音都被一层无法看见的薄膜过滤掉。
“爸爸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做傻事才这么决定的,而且,你还在背后帮忙解决了这次的事件不是吗?”
阿砾抓住了他的和服袖口,在银发男子略微放松之际,指尖探进去同那只大手交握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彼此传递的温热。
j·w会那么快下台,必定是背后有人作为推手的原因。思来想去,跟政府相牵扯的因素,她觉得最有可能就是社长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可是社长却朝她摇了摇头。
“不,你应该感谢的人是乱步。”
阿砾闻言一愣,跟随着社长的目光回头,望向了那位黑发侦探青年。他正忘我地试图往一个盘子里用食物堆叠着形状,随意抓取周围点心的姿态相当不拘一格。
“在你去保护那位警官女儿的这几日中,是乱步在不断搜集关于那位局长的情报,动用自己的能力推敲整理出对方过去十一年间的犯罪细节,并且恳求我去通过政府的关系揭发,事情才会如此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