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恒神色一僵,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今晚的主动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女儿。
她怕他会抛弃小奶糕,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将他留在身边。
归根结底,她还是不信任他。
她一直没有原谅他,只是为了孩子委屈了自己。
她还是那颗傻桃子,却又不是那颗傻桃子了。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深切的惶恐,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回那颗桃子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一字一句地跟她保证:“我不会再走了,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陶桃忽然回想到了奶奶去世那天。
在手术室门口,他也是这么跟她保证的。
他让她别害怕,因为他会一直陪着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
可他最后还是离开了她。
她不会再相信他的承诺了,狼来了的故事经历一遍就够了,没必要再经历第二遍。
轻叹了口气,她回了句:“睡觉吧,我困了。”
程季恒置若罔闻,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将她抱得更紧了,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我要娶你!”
陶桃看不到他的神情,却感觉到他的固执与偏执,片刻后,她道:“我说了,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对小奶糕好。”
程季恒不知所措:“她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对她好!”
陶桃再次重申:“只要你对她好,我就不会离开你。”
程季恒感到了一股深切的无力感,他明明已经将她抱在怀中了,却又怎么都拥抱不到她。
他嗓音忽然沙哑了:“我想让你爱我。”
他不想要她的讨好,不想让她为了女儿委身于他,更不想她是为了女儿才和他在一起。
他只想让她爱他。
他极力压抑着哽咽,声音嘶哑:“你能再爱我一次么?我求你……”他从未对任何人这么低声下气过,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爱她甚至爱过自己的生命。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
但是他的要求,陶桃做不到。
上次爱他,换来的是绝望,谁知道这次又会换来什么?
她不敢再去爱他了。
最后,她无力地回道:“睡觉吧,我困了,明天还要送小奶糕上课。”话还没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程季恒也沉默了。
漆黑的卧室忽然陷入了死寂。
许久后,她听到他起誓般对她说了句:“我会一直爱着你。”
她没有回应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呼吸匀称平稳,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但却一直睡不着。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窗台上,滴滴答答声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重新将眼睛睁开了。
身后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她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抬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穿上鞋,将散落了一地的衣服捡了起来。
她把他的衣服叠好,放在了床脚,然后拿着自己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小家伙今晚睡得早,估计半夜会醒,醒来后发现妈妈不在身边的话她一定会哭。
走出卧室之后,她关上了房门。
房门闭合的那一刻,程季恒就睁开了眼睛。
他一夜无眠。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他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音,是女儿的声音。
小家伙的声音很清脆,十分有活力:“妈妈,我们今天还和爸爸一起去坐小火车好不好?”
他听不清陶桃回了什么,因为她的声音比较小,只听到小家伙很激动地回了句:“真的吗?”几秒钟后,他又听到她很大声的喊了声:“爸爸!”
“你小声点,爸爸还在睡觉呢!”
这回他听到了陶桃的声音,她只要一着急,嗓音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大。
小家伙的声音变小了,因为他再也没听到她的声音。
没过多久,隔壁又传来了脚步声。
是桃子的脚步声。
她走出了卧室,越过客厅,朝着门口走了过去,之后传来了鞋柜开合的声音。
他以为她现在要出门,但谁知道她的脚步声忽然转了向,朝着他的所在的房间走了过来,走到门口,她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一走进房间,她就对上了他的目光,不由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回道:“刚醒。”其实是一晚上没睡。
陶桃弯腰将手中拿着一双黑色的男士拖鞋放到了床边的地面上。
这是她前几天从小超市里带回来的拖鞋——考虑到他出院之后一定会经常来看小奶糕,所以她才会提前为他准备拖鞋——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然后叮嘱了一句:“醒了就赶快穿衣服,她一会儿肯定要来找你。”
“好。”程季恒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陶桃没再多说什么,将套在垃圾桶里面的垃圾袋拎了起来。
这房间常年没有人住,垃圾袋里根本没有垃圾,但是昨晚多出来了几个用过的避孕套。
在她弯腰取垃圾袋的时候,程季恒看到了她胸口和锁骨处的片片红痕,某些痕迹比较重的地方甚至是紫红色。
昨晚他确实失控了。
“是不是弄疼你了?”他的语气中带着自责。
陶桃低着头回道:“没有。”其实弄疼了,昨晚的他就像是一头饿狼,野蛮又粗鲁,尤其是第一次的时候。
她都快被他撞散架了。
也不知道刚出院的人哪来的这么好的体力。
虽然她否认了,但程季恒还是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陶桃不置可否:“快穿你的衣服吧。”说完,她就拎着垃圾袋离开了卧室。
程季恒才刚把衣服穿好,小家伙就哒哒哒地跑进了房间,看到他之后,激动地喊道:“爸爸!”
这是她第一次早晨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爸爸。
所以她很开心!
小家伙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睡衣,上面还印有许多红色的小樱桃,乌黑柔软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肉乎乎的小脸蛋白皙粉嫩,看起来可爱极了。
一看到女儿,程季恒的心就会变得无比柔软,笑着问道:“你怎么醒这么早?”
小奶糕相当自豪:“我每天都醒这么早,妈妈说我是勤奋的小宝贝。”
程季恒点头表示赞同:“对,你是最勤奋的小宝贝!”
得到了爸爸的认可,小奶糕很开心,但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了床头柜,然后伸出了小手,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是糖果么?”
程季恒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一看,是避孕套的盒子,颜色鲜亮,确实像糖果盒。
“不是糖果。”他的语气自然,牵起了女儿的小手,一边带着她朝房间外走一边说道,“是爸爸的药,爸爸才刚出院,还需要吃几天的药。”
小家伙抬起了小脑袋,一脸担忧地看着爸爸:“你要快点好起来!”
程季恒的心口猛然一颤。
怪不得男人不能有女儿呢,这么贴心,谁顶得住?
他立即跟女儿保证:“放心吧,爸爸马上就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陶桃的声音就从卫生间里传了过来:“小奶糕,过来洗脸刷牙。”
“好的!”小奶糕松开了爸爸的手,哒哒哒地朝着卫生间走了过去。
程季恒又赶紧回到了卧室,把避孕套的盒子收了起来,顺便铺了个床,随后他就没什么事干了,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耐心地等待着她们母女俩用卫生间。
陶桃先监督着女儿洗了刷牙,然后用她的小毛巾给她擦干了脸,将放在镜子旁边的架子上的儿童护肤霜拿了起来,给了女儿,交代道:“让爸爸给你抹香香。”
“好的!”小奶糕从小板凳上跳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去找爸爸,将手中的粉色小瓶子交给了他,交代妈妈布置的任务,“妈妈让你给我抹香香。”
“好。”程季恒笑着接过了瓶子,然后拧开瓶盖,往手心里挤了点护肤霜,放下瓶子后,双掌一并,搓了几下手心,然后将两只手同时捂在了孩子的小脸上,开始抹香香。
真的是,“抹”香香。
在爸爸的一双大手之下,小奶糕的脸蛋像极了一团面团,被肆意揉搓,稚嫩可爱的五官都变形了。
陶桃刷牙的时候朝客厅里看了一眼,差点气死,一口就把嘴里面的牙膏沫吐了,气急败坏地瞪着程季恒:“你那是给孩子抹脸么?你那是擦皮鞋!”
程季恒还挺不服气:“我怎么就擦皮鞋了?”
陶桃长叹一口气:“你应该先在她脸上、额头上、鼻尖上、下巴上各点一点,然后再用手指头一点点的揉开。”
程季恒一脸茫然:“我先在手心揉开然后再抹她脸上不一样么?”
陶桃:“……”
爸爸带娃,果然是活着就行。
第56章
吃完早饭才七点半, 距离去送孩子上英语课还有一段时间,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陶桃开始提前收拾搬家要用的行李。
为了避免他们父女俩来烦她, 她就让程季恒呆在客厅里陪小奶糕玩填色游戏。
她本以为需要带走的东西一定会有很多,但实际收拾起来才发现,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
她只需要带走自己和女儿的衣服鞋子以及一些程季恒家里没有的东西, 比如她和女儿学习用的书、女儿的玩具、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老相册。
她的衣服不多, 大部分还全都是四年前买的,或者说, 除了怀孕那一段时间不得不买孕妇装之外,她这四年以来就没怎么给自己买过衣服,每次去商场或者网购,都是给孩子买东西。
四年前,她卖掉了父母给她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房子。
那套不到七十平米的房子, 承载着她的童年与青春, 也承载着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所有与父母和奶奶有关的回忆, 全在那套房子里,如果不是情非得已, 她一定不会卖掉那套房子。
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她来东辅之后买的,五十平,五十万。
云山的那套房子她卖了六十五万,到手将近六十万,买了房子之后,手中仅剩下了不到十万,之后又花了七万块钱盘下了一间当时的店主着急用钱所以低价转让的小超市。
剩下的三万块钱, 生孩子用了。
四年下来,她所挣得每一笔钱都要精打细算着花, 手中余钱不多,所以她不舍得将钱花在自己身上,只舍得花在孩子身上。
她所有的衣服只用了一个大纸箱就装完了,之后开始收拾女儿的衣服。
孩子的衣服都很小,比大人的衣服省空间,而且孩子还在不断的长身体,衣物的更新替换速度很快,但即便是这样,还是用了一个半大纸箱才装完。
她用透明胶带将两个装满了的纸箱缝了起来,然后开始往那个只占据了一半空间的纸箱里面放女儿的毛绒玩具。
小家伙特别喜欢买绒玩具,尤其是和动画片有关的玩具,比如小猪佩奇家族,花园宝宝家族,还有疯狂动物城系列,以及小黄人和大白。
陶桃都记不清自己到底给女儿买了多少毛绒玩具,但小奶糕却对她所拥有的这些玩具如数家珍。
半个箱子还装不下女儿的宝贝们,所以陶桃又打开了一个新纸箱——家中有许多纸箱,是她之前从超市里面拿回来准备当收纳用的。
就在她继续往纸箱里装玩具的时候,程季恒走进了房间。
她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了眼,随即又低下了头,继续装东西:“不是让你陪她画画么?”
程季恒回道:“我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陶桃头也不抬地回道:“不需要。”
程季恒:“行,我帮你。”
陶桃:“……”
程季恒走到了她身边,和她一起将摆放在床上的毛绒玩具往箱子里装。
拿起一个头上带黄色圆点、身穿粉粽色衣服、造型酷似天线宝宝的毛绒玩具时,程季恒好奇地问了句:“这是什么动画片里面的人物?她是不是特别喜欢?”
之所以猜测女儿喜欢,是因为相同造型的玩偶有三个,他拿起来的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个除了头上点点的颜色和衣服的颜色不一样之外,长得和这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陶桃抬头看了一眼,轻声回道:“汤姆布利柏哦。”
程季恒笑了一下。
陶桃:“笑什么?”
程季恒实话实说:“你这样说话还挺可爱。”
“……”
明白了,这人以为她句末加的那个“哦”是在学小奶糕说话。
陶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它叫汤姆布利柏哦。”
程季恒:“我记住了,汤姆布利柏。”
“不是汤姆布利柏,是汤姆布利柏哦。”陶桃又伸手指着另外一个身穿粉色和黄色衣服的玩偶,“它叫汤姆布利柏安。”又指了指最后一个身穿红色和绿色衣服的玩偶,“它叫汤姆布利柏咦。”她又补充说明,“哦、安、咦不是语气词,是他们的名字。”
程季恒:“……”
陶桃再次叹了口气,没再理他,继续往箱子里面装玩偶。
程季恒看了一眼手中的玩偶,又看了看摆在床上的另外两只玩偶,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除了这三个玩偶之外,床上摆着的一大半玩偶,他全部都不认识。
对于女儿的喜好,他一概不知。
这四年来,他不仅缺席了陪伴在她们母女身边的时光,更缺失了身为男人和父亲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