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望仙楼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和董家的生意也就是这两年才起步,等到再过个三年五载,他们也能去望仙楼喝酒赏菊!
六角凉亭之中,董母正和另外一位瞧着面善的妇人说说笑笑。
而亭子外面儿,董父正领着宝贝儿子,和另一个看起来和董良工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一起在放纸鸢。
慕悠悠爬山爬得脚脖子都酸了,笑着朝董家父子招了招手之后,便走进了亭子里去。
董母笑眯眯地瞥了慕悠悠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些座儿来。
慕悠悠才刚刚挨着董母坐下,便听那位正和董母说笑的妇人哟了一声,“好俊的姑娘。”
董母笑着拉起了慕悠悠的小手,拍了一拍,“这是我女儿。”言语之间,难免有些得意,但更多的是欣慰。
那妇人笑着道了声“好福气”,拿起竹篮子里的水囊起身,“你们聊着,我也该去给我闺女喂口水喝。”
妇人刚走,董母立刻凑到慕悠悠耳边,颇有些急切地小声问道,“人呢?又被你给吓跑啦?”
慕悠悠:“……”
沈树的确是跑了,但也应该没被吓着吧,好歹也是个大男人,相信这点儿胆量应该还是有的吧。
再说了,她开出的条件,也真的真的已经可以算是相当的丰厚了哎。
董母见慕悠悠没吭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算了算了,也就是瞧着顺眼点,没什么好可惜的。”
慕悠悠笑了笑,没有接话。
其实她就是想接都没办法接,毕竟,沈树说他要回去考虑考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沈树拿着两只糖人登门的时候,慕悠悠便知道,沈树,他答应了。
两只糖人儿,一支分给小弟弟,另一只慕悠悠就自己留着玩儿了。
家里头很不方便,董父董母看似开明,将堂屋留给慕悠悠与沈树两人说话,但其实,谁还能不知道他俩就在屋外偷听呢,窗户上都能瞧见两人的影子。
慕悠悠直接领着沈树出了门儿,上外头溜达去了。
从琥珀巷出来,往右拐,走上个五分钟,便有一座双拱桥。
桥下是碧绿的河水,桥上行人不多,桥边的柳树下面儿,正好说话。
慕悠悠正要开口,却被已经憋了许久的沈树抢了先。
“聘礼还是我出,和离书我也可以找人先写好,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那是当然,”慕悠悠眉梢微扬,一脸认同地点着头,“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说的那些补偿我都不要,我只想要你给我三年的时间。”
慕悠悠随手折了根柳枝在指尖绕圈儿,“三年?”
“对,就三年。”沈树满脸认真,眼神执着,“三年之内,我会竭尽全力对你好,让你喜欢我接受我,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了。”
“……如果三年过去还是不行呢?”
“如果三年过去还是不行,我放你离开。”
“放我离开啊……”慕悠悠意识到之前她的想法有些过于乐观了,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还没弄懂我昨天说的话?我不想成亲,但我需要一个契约婚姻,因为我需要一个已婚的身份,同时还要保留我的生活自由,你放我离开……那官媒还会再找上门来吗?”
沈树登时一愣,老实巴交地回答道,“这个……不清楚,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啧……真是麻烦,”慕悠悠抿了抿唇,不知不觉之间将柳枝绕了好几圈儿还打了个死结,“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规定……”
沈树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脸色暗淡下去。
原来这么瞧不上他,连一点机会都不愿给……
“你确定不接受我原来的条件?”慕悠悠还在不死心地垂死挣扎,“聘礼我出,嫁妆我也带,我还负责家用,我只要一个已婚的身份而已,你要纳妾的话,也全都可以包在我身上哦,这么四全其美的生意,你确定不做?”
沈树涨红了脸,“那样我不成了男宠了!”
“呃……不用这么认真吧。”
“大丈夫顶天立地!我!”
“行了我知道了,”慕悠悠一点儿也没有兴趣为了这种事情和他争辩,三年之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想那么多干嘛,“我答应你的要求就是了,给你三年的时间好了吧。”
……
这婚订的,跟开玩笑似的。
重阳头一次见面,重阳第二日下午,沈树就托王媒婆上门提了亲。
之后就不着急了,她也算是有婆家的人了,只要在年满十七岁之前嫁过去,什么媒来了都不用发憷。
据说成亲还挺麻烦的咧。
全套流程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得按照顺序一样一样的来,每一样都得费时费力费钱。
沈树每天都来,每天来都带来两只糖人儿。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多,那股子兴奋劲儿,越来越有些不同寻常。
慕悠悠也没多想,就当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了,安心的等着纳彩那日。
纳彩也得特意选一个黄道吉日。
慕悠悠艰难地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安安分分地等在了闺房。
虽然婚是假的,但戏得演全套,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但是好歹也得考虑考虑契约对象的心情嘛。
等了又等,吉时都过了三刻。
董父很讲究这些,但凡有点儿什么都想图个吉利,现下吉时已然错过,他心里面别扭,气得差点儿没坐住,提着烟锅就想出去看看沈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幸好被董母给拦住了,改由小妾低调的从侧门出去查探。
阴差阳错,小妾刚刚出门不久,沈树和王媒婆总算是到了门口,可又不知怎么的,他们与小妾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居然还能给走岔了。
一夜的功夫,今天的沈树与昨天的沈树简直判若两人。
满脸憔悴,下巴上浮了青青的胡渣,眼眶底下都是黑的,走路都有些打飘,显而易见是彻夜未睡,受了多大打击似的模样。
他人都这样了,还能指望董家人有什么好脸色不成?
王媒婆肚子里有话也不好在这时候多说什么,先向董父董母赔了声不是,然后赶紧拉着沈树一块儿,硬着头皮将采纳之礼连同一对儿大白鹅往屋里搬。
“拿走!拿走!”董父堵在堂屋门口,一根烟锅子笔直的指着沈树的鼻子,“你们沈家我们高攀不起,这门亲啊,不结了!不结了!”
慕悠悠终于在屋子里坐不住了,推门出来,并不走近,跨出门槛之后,就站在闺房门口朝堂屋这边儿张望。
沈树耷~拉着脑袋,垮着肩膀,颓废的站在院子中央,压根都不敢往她这边儿瞧。
董母几步就走到慕悠悠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你别管,快回屋去。”
慕悠悠反手便将董母的胳膊抱住,低声道,“先问问怎么回事。”
“你爹会问的,你别管,回屋待着。”
董母的话音刚刚落下,董家的院门,再一次被敲响。
估摸着可能是小妾回来了,董母也没多想,招呼了一声,让小儿子去开门。
董良工迈着小步伐,颠儿颠儿的去开了门。
他的胳膊短,院门只能拉开一半儿。
门外人一伸手,径直将院门推得大开。
小家伙下意识后退开来。
最先进来的是一名灰衣小厮,那小厮瞧着特别眼熟,慕悠悠只望了一眼,心便沉了下去。
果然,下一个便是她绝对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到的人!
君子期一身华服锦衣自阳光下踏入院内,暖意融融的光线扑洒在他身上,却也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凉意。
他的眸光更凉,凌冽的视线淡淡往沈树身上一瞥,俊俏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君子期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呼啦啦一群人,顷刻间就将院子里的一大半面积给霸占了去。
最先进门的灰衣小厮立刻冲上前去拿住了沈树的肩膀,“好小子,看你还往哪儿跑!愿赌服输,输了就得认!甭管走到哪儿都得讲这个理儿!”
沈树原先仅凭一口气撑着,这会子是彻底的垮了,膝盖发软,站都站不住,要不是被小厮架着,估计得直接坐到地上去。
“你是……”董父惊讶地看着君子期,“你是那个……”
董母一脸疑惑地望着董父,悄声对慕悠悠问道,“你爹跟那位公子认识?”
慕悠悠果断开口,“不认识。”
小厮嫌架着沈树费劲,一把将他甩开,从怀里面摸出一张宣纸,手腕抖了抖展开,“看看,这里都白纸黑字写着呢,你自己摁的手印儿。原先只要砍你一只手就成,可你居然敢跑,还打伤了我们兄弟,那可就不是一只手的事儿了,你得留下两只!”
第20章 喵喵
说什么“愿赌服输”?!
原来表面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却居然是一个赌鬼不成?!
董父和董母全都吃了一惊,紧跟着就立刻来了火气,冲着王媒婆质问了起来。
“哎——我说王婆子,你给找的这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董父率先发难,董母紧随其后。
“王媒婆,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媒婆。可是今天这事儿你要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往后你也甭想再说媒了!”
王媒婆跺着脚,双手拍着大~腿直喊冤枉,“我事先可还特意打听过来着,也没听说沈家小子爱赌啊,真要是个赌鬼,我还管他这闲事儿干嘛,嫌日子过得太顺心呐?误会!这肯定是个误会!”抬手用力在沈树的肩头上拍了下去,气急败坏地催促道,“还不赶紧的,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全又集中到沈树的身上去了。
沈树瘫坐在地,后背弓着,脑袋恨不能低到肚脐眼儿上去呢,或许是被吓傻了,或许是嫌丢人,总之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
但是那小厮可不一样,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呢,胳膊伸得老长,抖着手里面的字据扬声道,“白纸黑字写着呢啊,没有误会,这小子,就是个赌鬼!银子都输没了还妄想翻盘,急红了眼,最后一把押了一只手!”
董母皱着眉头“哎呦”一声,气得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背过身,捂住了心口。
董父气得脖子上青筋直爆,胳膊笔直地指着门外,“我们董家和这小子没有半点关系,出去全都出去!别弄脏了我们家院子!”
就是这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王媒婆没敢吭声,贴着墙跟儿蹭到门口,溜了。
“请等一下。”慕悠悠的声音平平静静,不骄不躁,抬起低垂地眼眸,看向君子期,“我能不能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董母急忙抓紧了慕悠悠的胳膊,皱着眉头拼命的给她使眼色。
慕悠悠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微笑。
董父也是沉着脸,瞧瞧慕悠悠又望望君子期最后再看看沈树,若有所思。
君子期面无表情地对上慕悠悠的视线,眼中半点情绪都没有。
慕悠悠弯了弯唇角,不是在笑,只是想起从前,“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吧。”
小厮谨慎地瞅了眼君子期的脸色,默了一瞬,一边将手中的字据叠好重又塞进怀里,一边识趣儿地站到了君子期的身后。
这下子,就连董父和董母也全都看出来了,这位公子哟,不说话果然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慕悠悠轻轻抽~出被董母抓~住的胳膊,很快来到沈树身边。
他坐着,她站着,他低着头,恨不能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她也低着头,眉眼郑重,居高临下,“能站起来走两步吗,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沈树磨蹭了片刻,才重重地点了下头,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瞧着像是脱力了一般,腰背都挺不直了。
他不敢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匆匆瞥了慕悠悠一下,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慕悠悠不太愿意看见他这可怜巴巴的样,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沈树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后头。
君子期凉凉的眼风瞥过去,小厮立马就拦在了慕悠悠的跟前,“说话就说话嘛,要上哪儿去?”
“我就在门口单独跟他说两句,”慕悠悠淡定从容,一看就是能抗得住事儿的,让人瞧着特别的心安,“放心,他跑不了,就算他跑了,大不了他输的钱我赔。”
君子期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就像之前那样,他不说话,大家就当他是默认了的。
小厮从慕悠悠身旁让开,慕悠悠没有片刻耽搁,提着长长的裙摆,跨过了院门。
她和沈树在外头低声地交谈,院子里听得不很清楚。
君子期也完全没有想要去听的意思,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冷凝着眉眼,淡扫着周围的景致。
董母对小儿子使了个眼色,一直在旁边儿瞪大了眼睛看戏的董良工嘟着个嘴巴,回他自己屋里去了。
与此同时,董母也走回了董父的身边,正打算开口询问,董父轻轻地,非常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冲着门外扬了扬下巴,又悄悄地指了指君子期的方向。
“是他,”他无声地动着嘴唇。
董母微蹙这眉头略一思量,忽然间反应过来,原来是他?!
慕悠悠和沈树谈话的时间并不长,确实就只是几句话而已。
谈完了之后,她又重新回到院子里来,沈树仍旧跟在她的身后,早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打算。
既然都能追到这儿来,他还能再逃到哪里去?
慕悠悠并不想自作多情的,可在她略微了解了整个儿的事情经过之后,还真就由不得她不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