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琢把茶杯放下,收回手,轻轻点头。
“错误的婚姻是艺术家的坟墓。”卡斯珀认为自己找到了聂星琢风格转换的原因,“是不是你的丈夫对你的作品多加评判,导致你风格大变,开始尝试并不适合你的描写苦难的作品?”
聂星琢还未开口,卡斯珀便自顾自应下,“一定是这样,外人总以为苦难是深度,偏僻是出尘,XingZhuo,你不能因为爱而盲目。”
“你误会了。”聂星琢一一否认,“我的丈夫并没有插手我的作品,这一切都是我的决定。”
卡斯珀激动站起来,像是找到了证据,“你看,你已经变得盲目,艺术家但凡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总归是有影响的,他一定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你,而你盲目的爱却导致你没有发现这一点。”
聂星琢:“……”
还好卡斯珀不喜欢用电子设备,不然这种自说自话的方式怕是会把人逼疯。
从书信来往变成面对面交流,聂星琢即使通过从安德鲁那里得到的相关信息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现在还是有些生气。
传闻里卡斯珀是一位性格轻狂的天才画家,而这份轻狂表现出的自信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聂星琢的自信也一分不少,她佩服卡斯珀年纪轻轻获得的成就,却无法接受卡斯珀的思想。
卡斯珀还在表达己见,“如果你的爱无法表现在作品上,这份爱将一无是处。”
“克里坦顿先生,”聂星琢给这场中英文碰撞的交流结尾,“据我所知你并没有婚姻经验,我想我并不需要接受你因为理论知识而对我产生的猜测。”
卡斯珀瞪圆眼睛。
聂星琢甚至笑了下,“你与我未曾见面便以为我是一个举止邋遢、装饰破烂的人,事实上无论是我的画,或者是我们在书信往来中我表达出来的都很难让你产生这样的印象。”
——小仙女的面子必须死守,卡斯珀有这样的印象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她自己表达出来的,绝不。
“你先入为主认为我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或许是因为你无所谓众人看法,所以对于你欣赏的画的作者也有这样的固有印象。”聂星琢起身,“但我不是,我做不到对别人的看法不以为意,所以你看,我们是独立的个体,分歧也一直存在。”
“我很感谢你愿意表达出自己的见解,我也会认真思考。”
她漂亮自信,锋利又温和,“但我更相信自己。”
*
聂星琢和卡斯珀从曼格菲森出来的时候姜执已经在外面,司机极迅速地为姜执开门,姜执下车,一步步向台阶上的聂星琢走去。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姜执,身形颀长,气质内敛,过分好看,她想到卡斯珀一知晓她结婚就笃定她会有盲目的爱。
姜执的确有让人盲目的资本。
但她才不会,因为她长得更好看。
聂星琢想着想着自己眼睛里先跳出笑意,姜执上前率先握住她的手,他的指节修长,骨骼明显,温度却略低,分明是牵着她的手,她却觉得有什么其他东西被牵了下。
卡斯珀看向姜执的眼神充满敌意,自姜执握住聂星琢的手眼中的敌意更加深厚,姜执却彷佛故意一样,牵手还不够,还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手也顺势搂上聂星琢瘦削的肩。
聂星琢觉得姜执简直奇奇怪怪,但在外面,她也顺从。
卡斯珀看着越来越愤怒,聂星琢如常告别,跟着姜执离开。
等上了车,聂星琢开始对姜执刚才的亲密动作表达控诉,“你刚才做什么?”
姜执偏头看她,表情很淡,“卡斯珀给你的信上写着,他很喜欢你。”
聂星琢想起昨晚姜执好像是碰了一下她的信,刚要责怪姜执竟然偷看,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忽地窜入小脑袋,她看姜执,“你不会是吃醋吧?”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姜执的大男子主义作祟都比吃醋可能性大,姜执对她哪里谈得上吃不吃醋。
姜执不言语,聂星琢对自己的问题也感到一点点尴尬,于是自顾自开口,“卡斯珀深爱艺术,他二十五岁时曾求娶一名五十岁的艺术大家,那名艺术大家亲口说过,卡斯珀对她的一切喜爱都来源于艺术,这也是所有老师一致肯定的事情,所以卡斯珀如果对我们表达喜爱,那只是对我们作品的肯定,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在意。”
聂星琢讲完就看向窗外,淡淡的尴尬在心里蔓延,她的眼神飘忽,蓦地和车窗里的姜执撞上视线。
姜执忽然伸手把她的小脑袋拨了回来,四目相对,他声音很淡,“我在意。”
莫名其妙地,聂星琢觉得有什么,突如其来地,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更新太晚啦一下子给忘了是元宵节
今天迟来地祝你们快乐,所以你们今天可以多一份快乐!
第46章 第46次投喂
车厢气氛很安静, 却并不尴尬, 聂星琢揣着跳动频率忽然变快的小心脏, 不知道怎么,和姜执对视了好几秒才想起偏开视线, 还没好意思仔细想姜执说的“在意”是什么。
聂星琢不看他,嘟囔出声:“有什么好在意, 极负盛誉的大家欣赏我的画,我还希望喜欢的程度再高点呢。”
她说着觉得自己被姜执一句话搞得低声低语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她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于是聂星琢把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惹的笑意压下去, 很有底气地戳戳姜执的胳膊,“卡斯珀只是欣赏我的画你就质问我, 你呢,以前有多少女朋友?”
“我没有质问。”姜执任她戳着, 抬眼看她,“如果太太不算女朋友的话,没有过。”
“……”
聂星琢觉得有什么东西又在瞎蹦跶, 她佯装平淡地“噢”了声, 唇角沾惹的笑意却更多了点。
她忍住莫名其妙升起的小开心,似乎是为了压下雀跃的小情绪, 还嘀咕道:“你这么老竟然没谈过恋爱。”
姜执双腿交叠, 向后靠,反问她,“你呢。”
结婚时递来的资料里显示聂星琢没有过前男友之类的存在, 但她在意大利上了三年学,正儿八经的男朋友没谈过,及时行乐的男友却不可查。
聂星琢似乎没想到话题转到她这儿,懵了下,还下意识应道:“我呀。”
姜执眼睫微垂,情绪不显。
“我没有。”
姜执忽地轻笑。
“……?”
聂星琢以为这声笑是对自己刚才吐槽他没谈过恋爱的反击,很是郁闷地振振有词道:“我还小,没有很正常!”
笑什么笑,她还是个不到三百个月的宝宝!
姜执:“嗯。”
聂星琢觉得姜执这声“嗯”充满了嘲讽,更郁闷了,刚准备反击,姜执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这种小女孩,不就喜欢成熟的吗。”
声音一贯沉稳,细听一下似乎有不易察觉的温柔情致。
聂星琢察觉热气一点点烧上脸,她不客气地拍开姜执的手,气虚道:“谁喜欢?我才不。”
声音越来越轻,姜执轻哂,聂星琢忽然觉得从脸麻到天灵盖,都在昭告自己反击失败。
*
聂星琢和方恬约着去看了一场电影,因为上次前往影院的糟糕体验,聂星琢深深意识到还是自己家的司机最靠谱,碰上陈润彬那种司机就是为二次观影做准备。
看完电影两人正等电梯,聂星琢收到了姜老爷子的电话。姜老爷子在她和姜执刚结婚那阵常关心她,后面似乎觉得作为长辈也不好太干预小辈感情,联络才回归以前的频率。
现下打来电话,聂星琢想了下最近有什么事,到一旁去接电话。
聂星琢:“爷爷,怎么了?”
“爷爷想孙女了呗。”姜老爷子叱诧风云数十年,和她说话却一如既往地慈蔼,聂星琢也俏皮应道:“那不能让爷爷总想,我和姜执过两天去看您。”
姜老爷子连说了几声“好”,两人又聊了不短时间,气氛和谐,手机那边的姜老爷子突然叹了口气,谈起正文,“星琢,爷爷这次给你打电话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聂星琢听姜老爷子声音变得凝重,也端正声音,“爷爷您说。”
姜老爷子:“再过三天就是姜执母亲的忌日,姜执小小年纪就独当一面,许多心事也不会和我说,你帮忙多照看着点。”
聂星琢懵了下,所幸打小的礼仪在那儿摆着,人懵着也妥帖回复好,什么这是她应该做的,一定会好好关心之类的话,把恩爱夫妻里妻子一角的口风掌握得极好。
通话挂断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边往电梯那儿走边想事情,电梯已经换了好几轮,她走过去电梯门刚好打开,方恬挽着她往里走,聂星琢一时没注意进电梯是不小心崴了下,还好方恬眼疾手快扶住她。
“星琢,有没有事?”
聂星琢摇摇头,思绪没放在脚腕上,大脑神游天外,人还很注意形象地下意识整理起衣服,从衣领开始,最后理了理风衣,单手插进口袋,另一手要是再扬一下衣角这电梯都能变成她的个人秀场。
她站在那儿,漂亮冷艳,电梯里有几个同行的七八岁小孩,有男有女,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个突然笑出了声,随着这声笑,几个小孩都像被打通笑穴般集体笑了起来。
这群小孩大约觉得有趣,率先笑出声的那个孩子还带头模仿起来,先是不小心崴了脚,然后立刻站好,想着聂星琢刚才的动作开始整理自己,其他小孩笑作一团争相模仿起来。
方恬:“……”
她的小闺蜜可不是什么爱幼的好性子,这群孩子再笑下去怕是会尝到来自成年人的正义教育,方恬转头看了眼小闺蜜离教育小孩的距离还有多远,结果发现聂星琢一脸不在状态外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注意。
“……?”
这么明显的笑声竟然能忽视?
方恬正准备替闺蜜行道,但这群小孩子边模仿还边评价“你没有那个姐姐弄得好看”“你一点都不像那个姐姐”“你短动作了,刚才姐姐还抬了下巴,超漂亮的,这个动作不能省略”“我披上风衣一定也可以炫酷全场”。
“……”
方恬思前想后,决定放这群孩子一马。
而聂星琢走出电梯后终于回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群孩子刚才是不是在笑我?”
方恬:“我的姐妹,你可终于意识到了,他们不仅笑,已经模仿了你一个电梯了。”
“……?”聂星琢被刺激到了,“他们模仿给我版权费了吗?”
方恬搂着聂星琢笑得停不下来,那群小孩表达喜爱的方式不太对,但她想到刚才那个画面还是忍不住想笑。
“雀雀不气不气,那群孩子觉得你carry全场,刚才那是向你致敬。”
聂星琢倒也没生气,就是觉得好尴尬,刚才电梯里,众目睽睽之下,一群孩子看着她笑,而她一无所知,整颗心都放在姜执身上胡思乱想。
最重要的是,被笑的起源是她不小心崴了下脚。
聂星琢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这层伤害让她连晚餐都失去了兴趣,回玫瑰湾的路上都深感忧伤。
方恬安抚自己的小闺蜜,“没关系,虽然你这次没能教训到他们,但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教育的机会还不多吗?”
聂星琢:“……”
她想了下自己的孩子聚众哄笑的画面,感觉更悲伤了。
聂星琢在玄关处边换鞋边凶狠出声,“我才不生孩子。”
她站直,表情凶巴巴地,“气死我了,我以后也不生!”
方恬止不住笑,聂星琢带着她边往里走边重复,“绝对不生。”
姜执正好从厨房走出,看了眼聂星琢,“回来了?”
聂星琢没想到姜执已经回来了,整个人微怔,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感觉比电梯里还尴尬,不过姜执神色无异,好像没听到的样子。
她多看了姜执两眼,应该没听到吧。
方恬本是来担起安抚小闺蜜的职责,现在看姜执在,打过招呼后非常有眼见地告别,聂星琢想着姜老爷子说过的话,也没多留方恬,派司机开车送她。
方恬走后聂星琢没立刻回主卧,亦步亦趋地跟着姜执进入厨房,姜执竟然亲自下厨,聂星琢兴许是因为姜老爷子的话,现在看姜执做什么都会和那件事联系起来。
姜执穿了件衬衫,袖口向上叠起,露出的手腕略显苍白,手指修长,处理食材像是翻阅几千万的文件,看着贵气逼人。
一旁熬着粥,聂星琢没吃晚餐,嗅了嗅,状似随意问道:“鲜虾粥?”
姜执刚做好一道果仁菠菜,“嗯”了声。
聂星琢被袅袅粥香勾起食欲,“我也要。”
她在外面玩了一天回来还要工作的人喂食,聂星琢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姜执倒没多说什么,只简单应道:“好。”
如果是往常聂星琢交代完一定不停留,今天不仅视线黏在姜执身上,还绞尽脑汁找着话题,她立在门边,提议道:“下次我给你熬粥?”
“……”
姜执看她一眼,“不用。”
“……噢。”
聂星琢不惧困难,但她和其他人在一起从来都是别人准备好一箩筐的话题哄她高兴,事到临头她不太熟练,只能尽己所能地再挑话题,“你以后要孩子吗?”
这句话落下,以聂星琢为中心,开始散发淡淡的尴尬。
……找话题真是技术活。
像她和姜执,简直句句翻车。
不过也没关系——聂星琢安慰自己,她就随口一问,又没其他意思。
但随口一问这个问题也好傻,姜氏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不要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