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退下！”
沉重地砚台被峰王扫了出去，擦着月溪的脸颊坠在地上，碎成了碎片。
那破碎的声音重重砸在在场所有人的身上，宛如他们一颗心下沉的声音。
最终，峰王还是没有离开鹰隼宫，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能。要去蓬莱山必然要通过黄海，没有使令的王要想过那片海并不容易，尤其是这个时候不是升山的时节。
在成为峰王以前，纲吉能凭着自己的能力闯上一闯，可是成为峰王后，他被天道束缚，除非禅位，否则他就再也无法登上蓬莱山了。
说到底，都是……天道！
没有人喜欢被掌控，哪怕脾气好如沢田纲吉也没有两样。
心甘情愿是一回事，被摆布却无力反抗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当然，纲吉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要对付天道的，还有千寻。或者说一直以来，千寻都比他更有把握与能力，去和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抵抗。
他从来没有问过千寻，从青空、青烛出现的最开始到现在，千寻也什么都没和他说。
这些纲吉都可以忍下来，他一直以为当有一天，他最终能和千寻达到同样的高度，不再成为累赘，甚至妄想能够反过来保护她，成为她的后盾。
到那时，哪怕千寻依然不提，他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去问出他的疑问。
可是原来……他们从来不在一个高度上。
…………
另一边，蓬莱山——
花了数月，千寻不紧不慢地再度登上了当初选王登基后的蓬莱山山顶。
她淡淡地看了眼弥漫在身上的暗斑，微微皱了皱眉。
失道之症在蔓延，失道变得更加严重了。
按理说，这是不合理的。
在她离开鹰隼宫的如今，除非纲吉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出了问题。
回想了下纲吉的性格，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换她她也会黑化，不，她已经黑化了，这才上山砍天道来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千寻并没有想到，这期间，鹰隼宫中除了日常的上朝与朝政事宜，纲吉花费长长的时间去跪天道，恳请天道能够放过峰麟。
天道不应。
当力量的差距过于巨大的时候，人们就不再想着抗争，而是期望来自强大一方的一时怜悯，得以残存。
千寻不是，所以她在这个世界的顶端抬首望天，凝聚起神魂中的力量，白发被力量所掀起的狂气而翻飞，一双好看的蓝眸慢慢变成了黑红色的竖瞳。
天道的回应是震怒的雷鸣。来自九天的神雷被雷云慢慢聚集起来，最终直直劈下！
千寻的嘴角勾出了嗜血的笑容，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逆！”
即便没有意识，可是那冲天的邪气也让全是正气的天道本能地想要镇压下去。与此同时，天道也有些不解，那山顶是被他允许放进来的麒麟，是他的……子民啊。
那一身邪意与黑暗的力量，究竟是……
和天道狠干了一场且赢了的千寻神清气爽地回了鹰隼宫，同时就得到纲吉病倒的消息，一时有些懵逼。反而是鹰隼宫的官员内侍看峰麟活蹦乱跳地回来，连失道的暗斑都不见的时候，全都忍不住欢呼或者喜极而泣了起来，觉得芳国百年盛世再度有了希望。而本来因为王病倒而慌乱的感情，此时也变成了大概是王最终深明大义放弃了对峰麟的感情而得了心病，或许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吧。
“你这又是怎么了。”
台辅进峰王的寝宫自然无人会拦，虽说如今本能地喜欢黑暗，但是考虑到沢田纲吉的属性，看见他的寝宫竟然全部用深色的窗帘遮挡住了所有阳光，千寻还是不由自主的停顿了半刻，才状似若无其事地坐到纲吉的床边上，戳了戳心中似乎滋长了阴暗的人。
“千寻。”
王与麒麟之间是有感应的，早在千寻回到皇宫的时候，纲吉就心有所感。不得不说，天道所制定的契约很玄妙，他总是能够感觉得到千寻的心情。
她的张扬，她的不屑，她的傲慢，她的……沉静到见不到底的黑暗。
“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走的时候千寻尚且一身病气，回来的时候她已然神清气爽的很。纲吉不像其他不知内情的人，自然知道这不是天道允了他、或者如鹰隼宫的官员所想的那样，他放弃了越线的感情。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千寻出手了。面对他完全没有底气、强大又缥缈的天道——这个世界的神出手了。
而且还赢了。
纲吉忽然觉得其实千寻离开他很遥远，远到从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
他记得前一世的千寻说是她强求；可是如今他又何尝不是在强求呢？
千寻听到纲吉嘶哑的声音有些微的心疼，最开始的好心情此刻也没剩下多少。最终，她只是摸了摸纲吉的头发，软软的，就如这个人的心境一样——柔软仁慈，总希望给自己身边的人最好的一切。
“别多想。”
只此一句，没有多说什么她已经解决了天道的问题。
这样说的话，大概只会让纲吉难过吧。
她不说，纲吉却心照不宣，毕竟本来悬在他头顶的压力忽然间消失无踪，除了千寻，谁又有能力与这世间的天道叫板。
短暂的失道之后，峰王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正在成长为雄才大略又富有仁心的君王模样，在峰麟以及月溪等人的帮助下，让芳国日渐富强起来，并且直追雁与庆。
第二座山的三百年也无声息地被逾越了过去，月溪想，除了峰王对峰麟的感情这一劫，其他各个方面的峰王果真都是无懈可击的。
峰王与峰麟则是陷入了略显平淡的恋爱期，至少对纲吉来说是这样的。平常有着千寻的陪伴，偶尔会感受到对方的纵容，他就觉得十分幸福。
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五百六十年，白雉二声，峰王驾崩，峰麟猝死坠入黄海之中。
举国哀悼。
第七卷 ：——回忆是痛苦的源头，是否不相遇最好
第59章 ：出来看上帝【不
妈妈, 外面的天上有外星人啊……——沢田纲吉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算上最开始的那次，对沢田纲吉来说，这已经是第五次的空间跳跃了。
气运之子即便在各个方面都很彪悍，甚至在不同的世界都能闯出一番自己的道路来——只要给他机会。可是有的事情却无法和千寻这样从有‘穿越’概念的世界而来的人相比。
在沢田纲吉的世界概念里, 穿越是几乎没有接受意识和概念的, 即便在未来的时候碰到白兰会经历一次穿越, 但那是平行空间短暂的一次性跳跃, 和如今这样每一次跳跃都经历漫长的人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千寻比纲吉更加成熟细心, 加之总归是心系这个与她一起长大过数次的少年, 即便他变成了可靠的青年, 乃至少年天子, 无意识间, 千寻依然会对他多加关照。
也因此，千寻很担心纲吉的精神状态。
离开十二国的时候，千寻看得出纲吉的挣扎。不是说他有多想继续流芳万古地当着一国之君, 仅仅是过于考虑他人，无法放下已经背起的责任。
然而最终, 纲吉还是为了她放弃了芳国与百姓。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自私，并且强调这是他的决定。
孰轻孰重。
“不会有什么是永恒的, 像是王朝、君王这样更是如是。一个明君能够做到的大概是在位期间最大化地推动国泰民安, 让人们富裕安康。但是妄想永恒的王朝什么的, 那是绝对不会实现的东西。再盛世的王朝都会有尽数。这些是延王教给我的，我也都明白。”
在时空之门即将开启时, 早已是百姓歌颂的峰王维持着青年的模样, 却以一种无比脆弱的动作抱住峰麟, 将头靠在白发少女的颈边。
以前会在很多人面前示弱的兔子纲吉早已消逝在他自己都想不起的时间洪流中，如今的纲吉, 大概也只有在千寻面前，才会面露几分真实的柔软，因为他是王，所以他不能。
他必须在所有人都害怕、脆弱的时候，展现出他强硬的一面，让所有人都有安全感，觉得至少还有王，王还没有倒下、王依然冷静自若。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习惯，被他人依靠是会上瘾的。唯一的问题是，一旦要脱离，就很难。
这对纲吉来说是新奇的体验，他不讨厌，甚至在最开始和大部分人一样，是欢喜的。就好像体现了他精神上的价值与认同感。时间久了，就会累。
可纲吉也知道他是幸运的，就和所有人觉得：有峰王在，有峰王作为后盾就无所畏惧。他有千寻做后盾。千寻会听他述说、能够被他依靠。
是啊，有千寻在。
那……千寻呢？
明明知道千寻也许比他承受的更多，可是纲吉依旧无法停止展露出他无法承受的一面给千寻，潜意识中将千寻当成了最后的稻草一般——即便其实，他是不想的。
“千寻，王朝自有尽数的话我是同意的。可是如今却是要我主动放弃芳国的百姓。明知道失去王后会有多少芳国的人流离所失——即便这些年我们做出了很多防备的措施。可是天道如此——没有王就会陷入天灾妖魔之中。我做不到……但我又不得不如此。”他有些语无伦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觉得我很自私，这是我的决定。这样说很虚伪吧。”
看到沢田纲吉的迷失与自责，千寻有些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别的。
如今她冷眼旁观着，恍然想着，也许当初她会那么迷恋这个人，大概就是因为他有自己没有，也不会想要得到的温柔吧。
可是有的事情是有累积的，十二国记给纲吉的精神压力属于过大，而之前的世界与人的相知、相遇与离别何尝不是累积的压力。
千寻可以看到压垮沢田纲吉的最后一根稻草岌岌可危。
这样是不行的。
“天道并不在乎，纲吉。甚至百姓都未必那么在乎，他们在乎的是王。只要是有王坐镇鹰隼宫、只要是明君，是谁都可以。你明白吗？”
纲吉自然是不明白的，或者说，他做不到如千寻那般宛如浮游在现实世界边缘的状态。明明融入这个世界，又浮游于这个世间之外，随时准备脱身。并不觉得亏欠了他人，也没有额外的压力。
或者说，曾经的千寻有，只是她熬过来了这段经历，而纲吉则刚刚开始走她的路。
如此而已。
怎么办呢。
蔚蓝的瞳孔看向神经紧绷的峰王，千寻抬起手，按在了纲吉的额前，又在纲吉反应过来前，摸了摸他的发顶。
最终纲吉还是下了决定离开。
他一直很清楚他想要什么，也知道他应该舍弃什么、付出什么。
这一次，纲吉在千寻之前走进了时空的通道。
千寻看着纲吉的背影，直到对方头也不回地率先消失在尽头，轻轻叹了口气——不，也许说松了口气更适合。
抬脚的时候，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千寻往边上瞥了眼，却是许久不见的青烛。
说来也是奇怪，最开始的时候，青烛与青空分明是焦不离孟，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神却总是分开出现了。
纲吉是否注意到千寻不知道，不过如今千寻的眼中，她很清楚青烛的神格实际上是没有自己高的。而她需要在意的，从来就只有青空的话语。
不仅如此，如今的青烛已经和最开始遇见的那个家伙不一样了。
如今的青烛身上，有一股恶意，就是不知道究竟是针对谁了。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哪怕是气运之子——能够经历那么多的世界还能撑住，也算不容易了不是吗。”青烛斜靠在鹰隼宫的柱子上，脸上是笑着的，只是笑意完全没到眼底，他也没有掩饰这一点，“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极限了。”
千寻没有说话，抬脚就打算走。
青烛见千寻没有理会她的打算，又多加了一句，“你之前……是打算如果纲吉想要留下来的话，哪怕消除他的记忆也要把他带走吧？虽然你们之间有感情，虽然你现在是神明，但是你以前毕竟只是一个区区人类，难道你会不知道人类最忌讳这么做了吗？以为了他好的名义，去做让对方讨厌的事情。这样不会换来对方的感激的啊。”
“……你好烦。”
这是总算阻止了千寻脚步后对方的第一句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千寻干脆屈尊停下脚步好好‘解释’给对方听了。
“感情对于我来说，不是全部。我也没有哪怕被对方讨厌，也要为了对方做决定的觉悟。只是最开始我就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把纲吉带回去，带回原来的世界，带回奈奈阿姨的身边。我和他这么约定好了。所以若是他迷失在时空的洪流中忘了最初的坚持，那就由我来好了。被怨恨或者被原谅都无所谓，总比痛苦来的要好。”
她顿了顿。
“这算是我的经验谈吧。何况他的记忆……是被你动了手脚吧。明明就算是同一个灵魂也不是同一个人，非要被强迫他去见证曾经与我的三世。你若是打着要他崩溃的主意，大概就不用想了。因为一旦他到极限，我会毫不犹豫地消除他所有的记忆。并且……青烛，你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天空之神，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叫嚣？如今的我……比你强呢。”
深沉的黑色力量随着警告的话语泄露了出来，仅仅如此，就足够让如今神力开始消散的青烛忌讳到后退。
千寻没再理会脸色难看的青烛，在时空隧道关闭前跟着纲吉踏上同样的一条道路。
这一次两个人倒是都有好好地被深渊之神安排好，没有分散——若是指一个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埋在尸体堆里，另一个……
“这是……什么，乱葬岗吗！？”
锦衣玉食了几百年的前·峰王挣扎着爬出一条生路，差点被味道给弄得呕吐了出来，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还死死拽着一把长长的太刀。然后从上空投入的阴影让纲吉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宇宙……飞船？”不等纲吉完成十脸懵逼的高难度面部表情，从上面一跃而下扛着枪炮等武器的章鱼脸人身的生物让纲吉的脸直接变成了呐喊状态，“……外……外星人！！？千寻你在哪里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