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青枝听见这话,冷笑了声:“是,爷是你一人的,我们都不配。”
陈南淮见这两个大丫头又为了自己拌嘴,心下厌烦不已。阴沉着脸,自己翻出素净棉袍,见海月要帮他穿,男人嫌恶地推开,冷声道:“待会儿你就别下去了,佛门清净地,仔细冲撞了。”
海月垂眸,瞅见自己腿上的血污,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大爷是嫌她脏,恐她污了清白高雅的陆姑娘。
“是,奴知道了。”
陈南淮白了眼海月,一件件往身上穿衣裳,特意取出铜镜,整了下冠,用茉莉头油把碎发抹平了,做好这些后,他头也不回地往出走,下在车前,他略微测过身子,脸色阴晴不定:
“你还错了一件,梅姑娘日后是要做陈家大奶奶的,她的清白,能许你这样的人诋毁?你说她被人掳走,岂不是告诉别人,我陈南淮未成亲就戴了绿帽子。别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否则,就不是一耳光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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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野鹤坡
海月委屈不已,低垂着头,环抱住自己哭。
她感觉自己下贱极了,女孩最宝贵的东西,没交给大爷,居然被自己给坏了,她真想扇自己两耳光,怎么就跟着了魔似得,大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下可好,大爷连车都不让她下,说是怕她冲撞了佛门的清净。
正在此时,车帘子呼哧一声被人从外头扯开,海月抬头一看,是青枝。
这丫头穿了身碧色袄裙,头上戴了朵宫纱堆成的玉兰花,倒是素净,更趁得貌相清秀,惹人喜爱。
“看什么,出去。”
海月立马抹掉眼泪,强挤出笑,捡起自己的亵衣,故意朝青枝的脸面抖落了下,这才慢悠悠往起穿。
“呦,这是怎么了?被大爷糟践了?”
青枝目光落在海月腿上的血迹,心下了然,暗骂了声贱婢。
“嘴放干净些。”海月仍端着架子。“糟践?你这是骂我还是骂大爷?”
“你俩都是主子,我哪儿敢哪。还是姐姐有本事,竟抢在了大奶奶前头。”
“大爷要,我又能怎样。”海月用发簪将长发盘起来,开始收拾车里的狼藉,冷笑了声:“你也不用刺我,有什么不满就去问大爷。”
“是是是。”
青枝装模作样地给海月福了一礼,从车里拿走陈南淮的大氅,尖刻道:“姐姐如今不一样了,怕是明儿得叫您一声姨娘。”
正在此时,陈南淮微怒的声音从外头响起。
“青枝,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把大氅拿给我!”
“来了。”
青枝应了声,不再理会海月,赶忙抱着大氅往大爷那儿跑,暗骂:成了大爷的人又怎样?细数数,哪个宅门里的少爷和丫头干净了。老爷不点头,你就算生了儿子都得溺死,等着吧,以后等大奶奶进门了,可有笑话儿瞧。
青枝一边小跑着,一边四下瞧。
这会儿天蒙蒙亮,山野全是雪,偶尔有几个老农担着柴,往县城的方向走,大约要去大户人家换点银钱,好给家中孙儿买点糖瓜,过了这个年。
陈家的车驾停在了曹县十里外的野鹤坡,而在野鹤坡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慈云庵,这会儿慈云庵被笼罩在雪雾中,倒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外头有两个小女尼在扫雪,而南淮少爷呢,正站在青石台阶下,怀里抱着盒桂花糕,痴楞楞地盯着庵门,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爷,快把大氅穿上,仔细着凉了。”
青枝跑到陈南淮跟前,大爷个头太高了,她只有踮起脚尖帮他穿。
“海月怎么了?”
青枝准备问两句,瞧着陈南淮脸色不太好,忙住了嘴,笑道:“这会儿还早,怕是陆姑娘没起来,爷要不去车里暖暖,等过了辰时,奴婢就去扣山门。”
“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陈南淮目中满是温柔,他从怀里掏出拜帖,交给青枝。
“护卫们腌臜,会脏了佛门清净地,你带上几个丫头,把咱们事先备下的布施搬出来,还有给陆姑娘带的被褥、衣裳也拿上,进去将拜帖呈给竹灯主持,就说后学俗人陈南淮来给她老人家请安。”
“是,奴这就去。”
青枝答应着,随即招呼管事妈妈和丫头们往下搬东西,不一会儿就堆满了山门前的空地。贵到小叶紫檀的佛珠和分量十足的银锭,贱到女尼们穿得鞋袜、米油等,全都齐全。
等清点好后,青枝整了整衣衫,随着早都迎出来的小女尼进了慈云庵。
……
等在山门外的陈南淮有些忐忑,在原地来回走动,时不时踮起脚尖,抻着脖子往里面看,青枝已经进去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不过送张拜帖,需要这么久?
陈南淮心里烦闷,蓦地瞧见伺候他的书童百善竟在庵外的老槐树下撒尿,把山门口瞧热闹的几个年轻小女尼臊得脸通红,嘴里连声阿弥陀佛,低着头退了回去。
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叫护卫立马把百善按住了,狠狠地打了十来棍。
等稍微解气后,陈南淮叹了口气,脑中全是令容清瘦的纤影。表妹心思细敏,从不愿给别人添一丁点麻烦,这回听见他要亲了,加之爹爹的态度也冷冷淡淡的,这丫头面皮薄,竟闷声不响地回了曹县,显然是刻意避嫌。
难不成梅盈袖当了陈家大奶奶,令容就一辈子不回家了?没这个道理,她怎么连个远近亲疏都分不明白。
正在此时,陈南淮瞧见青枝急匆匆地跑出来了。
“怎么样?”陈南淮急忙迎上去,一把抓住青枝的手,问:“表妹说什么了,可愿见我?”
“爷,疼,疼。”
青枝挣扎着躲开,她甩了下酸疼的腕子,叹了口气,上前扶住陈南淮,柔声道:“陆姑娘说多谢爷的布施,她和竹灯主持这些日子在释译佛经,就不见红尘客了,雪地里凉,让爷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还有五六日就过年了,快回洛阳去罢。 ”
“她这是什么意思。”
陈南淮脸拉了下来,抬脚就要往庵里走,没走几步,又生生停下,这般反反复复了几次,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大氅一把扯下,掼在地上,阴沉着脸,对身后的青枝道:“你进去告诉她,我现在去那边的凉亭坐着,她一日不出来,我就等一日。”
青枝哭笑不得:“这多不好,爷就算不顾念自己的身子,也要为表姑娘的清名想想。”
“要你多嘴,快去!”
陈南淮瞪了眼青枝,催促着青枝再进山门。
一阵冷风吹来,陈南淮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冷啊疼啊的,只焦心见不着表妹。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陈南淮瞧见青枝跑了出来,见这丫头秀眉微蹙,面上愁云密布,男人心又凉了半截。
“怎么样?”陈南淮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青枝摇了摇头,劝道:“算了吧爷,陆姑娘说爷已经大了,是要成亲做爹的人了,不能再似过去那般胡闹。她知道爷惦念着她一个人在这儿,要接她回洛阳过年,只是她近日在吃竹灯主持配的药,身上还有重孝,怕是会冲撞了新人,等开春后…”
“冲撞谁?谁是新人!”
陈南淮愤恨地甩了下袖子,狠狠地踹了脚青枝,把火气迁怒到传话人身上,喝骂:“没用的东西,素日里搬弄口舌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这点差事都办不好。”
陈南淮想要冲进庵里,可又不敢,最后闷着头,快步走到凉亭去,双臂环抱,坐到石凳上。他瞧见婆子丫头们急忙从车里搬出厚毛毡,想要封住凉亭,又见青枝抱过来个暖炉,越发气了。
“谁让你们做这些的,这么点风,就能冻死我?都站远些。”
陈南淮闭眼养神,就这般坐在凉亭里等着。
……
日头渐渐上来了,其实融雪的时候更冷。
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乡野里的贫苦小民,哪里见过陈家这般的阵仗,纷纷侧目,揣测庵里怕是有个天仙一般的尼姑,惹得富家少爷这样痴心,还没来得及谈笑,就被凶悍的护卫拿着刀驱赶走。
已经过午时了,慈云庵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陈南淮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起码有两三个时辰了吧。
他穿得薄,寒气入骨三分,这会儿浑身冰冷,手指僵硬难动,背上的伤又裂开,头晕乎乎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爷,算了罢。”
青枝哀求着,她端着瓶温好的补身药酒,却不敢进凉亭,柔声劝道:“若是让老爷知道,该多恨陆姑娘。方才李管事遣人来说,曹县的别院已经拾掇出来了,就等着大爷去呢。”
陈南淮剜了眼青枝,没理会。
正在此时,慈云庵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南淮心里大喜,朝前看去,从里头走出来三个穿着水田衣的俗家女弟子。
打头的妇人瞧着三十多岁,头上戴着兔毛暖帽,微胖秀美,很是富态,是陆令容的乳母春娘,在春娘后头跟着个十几岁的丫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得灵动甜美,是陆令容贴身婢女红蝉,而最后出来的那个清雅美人,正是陆令容。
许是常年累月地吃药,陆令容脸色不太好,并未描眉施粉,瞧着姿色平平,可偏生举手投足透着股文质风流,让人心生倾慕,她穿着件月白色的披风,发上并未佩戴华贵饰物,仅一支檀木簪,素雅又大方。
“姑娘好大的架子,让我苦等了一上午。”
陈南淮嗔怪着,可面上满是喜色,他赶忙叫家下人用毛毡把凉亭围起来,再搬来两个铜炉,亲自给石凳上铺上狐皮坐垫,招呼陆令容坐下,笑着打趣:
“有些日子没见,妹妹越发俊秀了。”
“少胡吣。”
陆令容摇头笑笑,让乳母春娘把红泥炉和茶具放在石桌上,她亲自动手煮茶,问道:“算着日子,你这两天应该随姨丈到桃溪乡了,见着梅姑娘了么。”
“见着了。”陈南淮冷笑了声。
“哦,那挺好。”
陆令容用第一遍茶水把白瓷杯烫过,又让春娘和红蝉招呼陈家下人吃斋饭,她从容不迫地煮茶,摆茶点,全然不在乎陈南淮阴沉不悦的脸色,良久,才淡淡一笑:“冻坏了吧。”
“你就不问问梅姑娘的事?不问问我喜不喜欢她?不问问她俊不俊,性情好不好?”陈南淮有些生气。
“这些事自有姨丈姨妈问你,还轮不着我。”
陆令容笑着给男人倒茶,许是受了寒,用帕子掩住唇咳嗽了几声:“煮茶的水是我从梅花上收集的,你尝尝。”
“又是梅!”
陈南淮盯着面前冒着热气儿的茶,想起了昨儿见到梅盈袖,那丫头就用梅花雪水煮茶,矫揉造作的样儿着实让人恶心。
“你知道么,那姑娘又蠢又愣,手上全是猪油,全都弄在了杯子上,忒粗野,一点礼数都不识。”
“瞧你这样,怕是没给人家姑娘好脸色吧。”
陆令容摇头一笑,把梅雪茶撤下,给她表哥重新沏了碗六安茶,柔声道:“何苦呢,穷苦人家出来的姑娘,哪里有你们府里那样周全的规矩,平白吓坏了她。既然是老爷千挑万选的儿媳妇,想来是个好姑娘,你不能刚见面就轻贱人家。”
“那你呢?”
陈南淮一把抓住陆令容的手,目中满是炽热:“你不是好姑娘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夜郎西:高手啊
狗官:我觉得她挺好
盈袖:我也觉得她挺好
陈砚松:胡说什么,楼上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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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情人节,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7章 石女
陆令容十分淡然地推开陈南淮,自顾自地打开漆盒,从里面拈出枚桂花糖糕,用手帕托着吃,笑道:
“人都是要慢慢接触的,乡下姑娘老实本分,只要人好,模样家世都是次要的。”
“你这话怎么和我爹说得一模一样。”
陈南淮有些不悦,把六安茶一饮而尽,热切地看着陆令容:“咱俩也算青梅竹马了吧。”
“呦,这发香煤就是好啊。”
陆令容装作没听见,用银簪子挑着红泥炉里的炭,笑道:“父亲在世时候讲给我听,说这种煤专供宫里贵人用的,先要把煤碾成末儿,掺进去梨子和枣子汁儿,再捏成饼,焚烧的时候散发出阵阵清香……”
“容儿!”
陈南淮气得直拍桌子:“你到底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好端端的,我为何要躲你?”
陆令容哭笑不得,慢悠悠地给她表哥添水:“这急躁毛病还是改不了,以后得吃大亏。我看你也未必真心对我,不过是不想娶梅姑娘,又不敢违背姨丈,把我拿出来顶缸罢了。”
“天地良心,我若是对你有半分假,就叫我不得好死。”
陈南淮立马举起左手发誓。
“快算了罢。”
陆令容摇头笑笑,故意刺陈南淮:“这样的誓,也就哄哄你院里的蠢丫头,我可不信。青鸳倒是信了,如今她去哪儿了,怕是坟头的草都换了一茬了。”
听见青鸳二字,陈南淮耳朵红了。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提。”
陈南淮面带不快之色,嗔怪道:“你怎么自轻身份,和个低贱丫头作比。要怪就怪太太,可劲儿往我院里塞丫头,她以为这样就能母慈子孝,殊不知老爷最是怕我玩物丧志,这不,打杀了十来个,弄得太太自己个儿也没脸。我看她这样昏聩贪婪的人是管不了家的,那个梅姑娘更不行。”
“我就行了?”
陆令容捂着唇笑:“瞧瞧,说到底还是想找个能给自己管后院的,只不过我这身子实在太差,管不了你们家那么大的摊场。等梅姑娘进门后,自有太太和各位管事妈妈教她,不会出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