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吴锋在打掉刀子的时候,袖口打到了她的脸,就像冬天里的风似得,刺疼刺疼的。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老爷让我护着他。”
吴锋冷冷道。
他将西窗关好,随后走到盈袖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头只到他肩膀的娇小女人,道:“不论谁杀他,只要我在,都不可能得手。”
“你是陈砚松的狗。”
盈袖讥讽地笑了。
“对。”
吴锋唇角勾起抹坏笑,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更扭曲了:“我这条狗躲在暗处,可看见不少好事。”
“你什么意思。”
盈袖笑容凝固住:“你看到了什么。”
“譬如当初你和左良傅在破庙里如何暧昧,譬如当初在曹县,你如何被陈南淮非礼;还譬如在慈云庵,你如何脱光了自己和左良傅的衣裳……”
“够了!”
盈袖大惊。
这个吴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为何什么都知道。
“还有呢。”
吴锋心里升腾起股报复的快感:“譬如你在洛阳,如何被陈南淮强.暴,昏迷的时候,又如何一次次被陈南淮迷.奸。”
“你闭嘴!”
盈袖浑身发颤。
“陈砚松的女儿就是人尽可夫的贱妇!”
吴锋狞笑了声,极尽讽刺。
热血瞬间冲上了头顶,吴锋抬手,轻抚上盈袖的侧脸,暧昧一笑:“不知陈砚松知道我上了你,会是什么表情。”
啪!
盈袖反手甩了吴锋一耳光,刚要高声呼喊人进来,忽然,她看见这个吴锋身形晃动,仿佛瞬间清醒,蓝色的眸子里涌上层水雾,好似非常痛苦。
“再打一巴掌。”
吴锋忽然跪下,双手用力抓住盈袖的小腿,三分哀求七分强迫:“打,否则我立马弄死你表弟。”
盈袖愣住,急忙往后退,使劲儿从这丑男人手里扯走自己的下裳,厌烦道:“打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吴锋凄然一笑,头重重地垂下。
当年他强要了玉珠,求她离开,玉珠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吴锋口里发出痛的悲鸣,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朝自己已经布满刀疤的脸划去,血登时滑落,掉到地毯,消失不见。
她不过是个孩子,还是玉珠的骨肉啊。
吴锋苦笑,抱起昏迷的陈南淮,踉踉跄跄地离去,在走之前,他微微扭头,看着地上那把沾了血的匕首,冷声道:“刀子收起来,它很锋利,杀人诛心,别割伤了自己。”
“你什么意思?”
盈袖皱眉。
可还没来得及问,那个男人就消失的没影。
他是陈砚松的狗,听他话的意思,陈砚松知道她当初发生的种种,却没有出过一次手。
“烂人。”
盈袖咒骂了句,忽然,小腹又开始疼。
她忙坐到椅子上,手捂着缓了好久,怎么回事,随着月份的变大,她总觉得肚子不太对劲儿。
现在她还不能解决了这孽种,得留着精神和体力,处理桩陈年旧账。
……
*
三日后
阴天欲雨
一到了六月,天就开始闷热起来。
陈府自然是花团锦簇,从各地采买的名品花卉栽满了园子,湖中的白莲也活泛起来,锦鲤偷偷地绕着荷花游动,忽然一跃,咬掉一瓣莲,倒别有趣味。
从小门那边,行来一群人。
两个高壮的妈妈抬着个软轿,轿子上窝着个容色绝丽的女人,正是盈袖。
盈袖今儿穿了身孝服,腰上绑了麻绳,发髻簪了朵宫纱堆成的白菊。不知是不是先前动了胎气,她这几天觉得浑身酸疼,小腹有下坠之感,一日里竟有大半在昏睡,总提不起精神。
大夫瞧了,都说没事。
盈袖手附上微微有些肉的小腹,轻叹了口气。
四下瞧去,荷欢、海月端着香烛等物,静默地跟在软轿边;表弟和她一样,也是一身缟素,手里捧着母亲的灵位,眉头从出小院开始就皱着,眼里满是杀气。
今儿随行的这十来个嬷嬷们都是可靠有力的,能办得了事。
“姐,你没事吧。”
袁世清手轻按在软轿边上,担忧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没事,上午睡太多了。”
盈袖笑笑,故意捂着口打了个哈切。
一旁的荷欢也走上前来,柔声道:“莫不如算了吧,她毕竟是太太,还是等老爷回来后,让他决断。姑娘若是出手,怕以后会落人话柄。”
“呵。”
盈袖冷笑了声:“那老混蛋如今连家都不回了,躲着我,好呀,我就把陈府搅和个天翻地覆,看他敢把我怎样。”
说到这儿,盈袖往后看了下,皱眉:“那个人呢?”
“大爷今儿出去了。”
海月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听说雅容小居的那位割了手腕,大爷怕出人命,更重要的是,若悔空师太牵扯到奶奶就不好了,所以爷赶忙过去瞧了。”
盈袖轻蔑一笑,翻动自己的手腕瞧:“入了空门还能搞出这么多幺蛾子,我倒真希望她那病赶紧治好,这辈子都别和她表哥分开。”
正说话间,就到了江氏的小院。
因为事先做了准备,已经偷偷将院里几个死忠的嬷嬷们拿下了,所以如今这儿就是个空院子。
盈袖下了软轿,搀扶着荷欢往里走。
这院里依旧华贵,紫藤树下站着江氏一手提拔上来的四个貌美姨娘,皆屏声敛气,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有个大胆的姨娘,偷偷地用指头指向上房,暗暗告诉盈袖,屋里这会儿有客人。
盈袖让众人别着急出声,她率先朝上房走去,侧着身子站在窗外。
往里瞧去,里头的陈设还是那般的富贵典雅,江氏这会儿歪在软塌上,如此闷热,她下半身还盖着锦被,忽然袭来的大病几乎把这妇人拖垮,本来就瘦,这下脸上更挂不住肉了,仿佛老了二十岁。
屋里除了江氏和她的陪嫁刘妈妈,还有个贵客,红蝉。
红蝉已经将头发绾起来了,穿着喜庆的红色裙衫,髻边带了支小金凤,腕子上戴着个成色一般的玉镯子,大抵终于熬进府当姨娘了,那丫头气色极好,手里端着碗茶,乖巧地坐在江氏跟前的小矮凳上。
“我的儿,也难为你记得你姨妈,过来看我这要死的人。”
江氏笑着寒暄,用银簪从盘中扎了片红参,含在嘴里。
“太太快别这么说,当年奴和小姐在府里住着时,您很疼爱我们的,奴进府后,您怕奴被府里人取笑,给奴私下拨了二两银子的月钱,您放心,奴一定平平安安得把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好好报答您。”
红蝉笑着奉承:“老爷也待您极好,这不,特特让人从高丽买了参,给您提气用。”
“你这丫头倒会说话。”
江氏上下打量红蝉,目光落在女人的小腹上,笑着问:“几个月了?”
“刚满两个月。”
红蝉抿着唇,羞涩一笑。
“你可比你家那位千金小姐会来事的多。”
江氏眼里闪过抹厌恶,将红参渣吐在茶碗里,道:“我让她别计较名分,进来当个贵妾也行,有我在,来日还愁做不了正头奶奶?非不,这下好了,让那位闯到外宅闹了一场,她这外室的臭名可坐实了。”
红蝉不敢将姑娘和梅氏的恩怨告诉太太,更不敢说奶奶强行把小姐送入空门,只能陪着笑,叹了口气,委屈道:“大奶奶也忒霸道了些,根本容不下小姐。”
一旁的刘妈妈听见这话,坐到塌边给江氏捶腿,笑道:“最近府里都在乱传,那丫头疯了,竟敢烧陈家的祠堂,听说动了胎气,已经在烧艾了。”
“竟有这种事?”
江氏立马坐起来,大抵起猛了,妇人嘴里哼唧着,又软软倒下,冷笑了声:“真是大逆不道,要我说,这恶妇就该休了,送去内狱服刑,不过她好端端烧什么祠堂。”
“哎呦呦,肯定因为那件事呗。”
刘妈妈眉飞色舞,她手揉了下自己的肚子,道:“大概是被人弄大了肚子,不好跟大爷交待,一时间疯癫了,就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我倒忘了这茬。”
江氏冷笑不已:“老爷也忒好色了些,连儿媳妇都不放过。我看这淫.妇和她肚子里的孽种都没法在家里留了,一定要趁早解决了。”
江氏刚说完话,正准备再吃一片红参,忽然听见窗子那边传来个动听又冷漠的女声:
“江太太,你要解决谁啊,是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这把匕首,以后要考
第134章 陈年旧账
盈袖扶了下鬓边的白花, 笑着走了进去。
刚进屋,一股浓郁的药味就迎面铺来,盈袖鼻子皱了下, 手指轻轻抚过昂贵的黄花梨木桌子、立柜、梳妆台, 目光落在炕桌上那碟燕窝糕上。
这样养尊处优的日子,原本是属于母亲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氏脸色不善, 喝斥:“你娘家大人就这么教养你的?可以随意听婆母的墙根?”
许是动气了, 江氏捂着口猛咳了通,手指着门的方向:“出去,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太太病仿佛又重了些呢。”
盈袖笑了笑, 屈膝给江氏道了个万福, 扭头, 瞥了眼刘妈妈和红蝉:“为了让太太养病, 老爷这才把那些贫嘴烂舌的都打发了出去, 谁让你们俩来的, 滚出去。”
红蝉见识过盈袖的手段,而此时, 屋里又涌进来好多凶赫赫的人, 尤其那个袁世清, 穿着丧服,怀里抱个灵位, 两眼冒着凶光,死盯着江氏。
红蝉大吃一惊,又是灵位!太太这般编排污蔑大奶奶, 怕是奶奶今儿可得大闹一场了。
“今早上太太打发人过来叫奴,给奴教规矩哩。”
红蝉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畏畏缩缩道:“奴不敢打扰太太清净,这就走。”
盈袖冷笑了声,没理会。
她从袁世清手里接过母亲的灵位,摆在桌上,跪下,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敬了三柱清香。
躺在软塌上江氏瞧见此,心里生出好大的疑惑。这小娼妇怎么把袁氏的灵位抬出来了,她到底发什么疯。
“你见过袁夫人没?”
盈袖冷不丁问了句。
江氏厌烦不已,她最讨厌别人提起袁氏。
当年老爷金屋藏娇,做贼似得把她养在外面,她哪里会和袁氏相见。不过总是好奇,想见识下洛阳第一美人长什么样。所以打听了个机会,趁袁氏去玄虚观上香的时候,她躲在暗处,看了下,传言非虚,还真是绝色,如今想想,和眼前这梅氏竟特别像。
“我怎会见过她。”江氏嫌恶地挥挥手:“快快出去,一看见你就心烦。”
“是啊,见不得光的姘妇,怎么敢去见原配正妻。”
盈袖鄙夷冷笑。
“你说什么?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婆母。”
江氏大怒:“刘妈妈,还不给我撕了这小贱人的嘴!”
刘妈妈是个有城府的,盘算大奶奶烧了祠堂,老爷肯定知道,可竟让人把事压下来,丝毫不加以惩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偏袒梅氏了。
“奶奶,何苦和太太怄气呢。”
刘妈妈笑着走过去,手摩挲着盈袖的胳膊:“快回去罢,让太太好生休养。”
“谁让你碰我!”
盈袖大怒,扬手准备打,小腹忽然一疼,胳膊根本使不上力。
“世清,给我打这个碎嘴的恶妇。”盈袖忙坐到椅子上,恨道:“就是这起小人,随意传我和陈砚松的闲话,诋毁我的名声。”
“好。”
袁世清恶狠狠地上前,不由分说就一耳光扇下去,他知道自己下手没轻重,担心又出人命官司,只用了半分力。
谁知那刘妈妈还是重伤了,正面跌到桌子棱儿上,哎呦叫了声,只觉得嘴里仿佛多了什么东西,吐了口,血唾沫里发现半个门牙,刘妈妈两眼一翻,活生生吓晕过去。
“你敢在我屋里行凶。”
江氏气得坐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下炕桌,高声呼喊:“来人,给我把这狂徒拿下,反了天了,竟在陈府闹事。”
“你信不信,爷爷还敢杀人。”
袁世清提着拳头,准备上前,谁料被盈袖给拽住。
“别冲动。”
盈袖手附上发疼的小腹,深呼了几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她微笑着看江氏,问:
“我不明白,你好歹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嫡女,到底看上陈砚松哪儿了?”
“这是你配问的?”
江氏用手支撑着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谁知头太晕,鞋还没穿上,就跌倒了。
“我想想哦。”
盈袖故作思考,掰着指头数:“他长得好?有钱?还是床上功夫厉害?”
“好个不要脸娼妇。”
江氏手揉着发痛的心口,气得有些喘不上气。“青天白日的,竟然将这种污秽的话说出口。”
“你也知道这污秽啊。”
盈袖翘起二郎腿,歪着头,笑道:“那你当年当陈砚松的外室,偷偷和他交.媾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污秽。”
江氏觉得有些不对头了,怎么这小娼妇自打进门后,满口不离老爷和袁氏。
“你和袁氏什么关系?”
“陈砚松没告诉过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