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小夜微冷
时间:2020-09-09 08:41:10

  然后,被他利用。
  “本官就这么随口一说,瞧把你给吓的。”
  左良傅冷笑了声,手扶在后腰,用下巴看盈袖,故意挖苦:“配本官的女人,起码得是大家闺秀,不是公侯勋爵之家,那也得父辈往上三代做官,要饱读诗书,容貌也要艳压群芳,那位陆千金还不错。”
  盈袖登时松了口气,狗官其实看不上她的。
  可当她听见陆千金三个字,竟有些不舒服,心里酸乎乎的,陆令容到底有多好,怎么是个人都喜欢。下到陈家的奴仆丫头,上到陈南淮,而今就连左良傅这样冷情无耻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人家陆姑娘出身高贵,模样又俊俏,谁不喜欢。”盈袖冷笑了声。
  “你别酸,你还真比不上陆姑娘。”
  左良傅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转身,眺望着坡下的凉亭,惋惜不已:“陆家先祖以礼部尚书之职入阁,着实荫庇了不少族中子孙,陆氏真真是盛极一时的簪缨之家。陆令容的父亲陆雍起先是礼部侍郎,因得罪了司礼监的阉货,被陛下一贬再贬,最后贬到曹县做了县令。
  陆家长房四代单传,到陆雍这儿断了香火,就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即便是个丫头,陆雍却当宝贝一样宠,大家闺秀的那套女红、行止、礼仪一概不教,诗赋、妆扮、行酒令一律不学,这老小子求了有名的‘公羊学’大经师韩老先生来启蒙陆令容,接着又请了书画大家徐夫人给女儿教写字。”
  说到这儿,左良傅笑着问盈袖:“丫头,你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盈袖抿唇,没言语。
  十二岁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跟嫂子学做菜,哪里似陆姑娘这般少年得意。
  “我告诉你听,人家陆姑娘在十二的时候,就指出《孔子家语》是魏晋人王肃伪造出来,用以攻讦大儒郑玄的。要知道,当时多少经师都称赞陆姑娘才华不让须眉,是本朝女中之巨擘。”(注1)
  “确实厉害。”
  盈袖有些自惭形秽。
  “还有呢。”
  左良傅决心再刺一刺盈袖,故意做出神往之样,啧啧称奇:“陆姑娘为人低调,不喜浮名,多住在佛寺里。她有一颗慈悲心,每月都会在曹县施粥,接济贫苦百姓。她最是见不得那种把女儿卖进脏地界儿的事,收养了好些孤苦少女。”
  “她可真了不起。”
  盈袖这回是真心赞服,叹道:“我若是个男人,定一辈子爱她护她,陈南淮这样的人着实配不上她,大人,您,您也不能糟践她。”
  “你倒是个性情中人。”
  左良傅双臂环抱住,坏笑:“什么叫也,你倒说说,本官先前糟践哪个姑娘了?实话对你说,她太柴了,本官对她没兴趣,本官就喜欢那种不爱穿肚兜的肥白女人,胸怀相当坦荡。”
  这一句话说出来,盈袖气得浑身发抖,不知不觉竟把下唇给咬破了,小腹的痛又袭来,胃也烧得难受,口里泛着酸水却吐不出来,她感觉伤口流血了,已经浸没了伤药,渐渐染透了包扎的棉布。
  眼前阵阵发黑,盈袖摸着石头躺下,哀求:“大人,求您快带民女下山瞧大夫吧,我,我身上太疼了。”
  左良傅站在原地没动弹,微笑着看女孩,讥诮道:“再忍忍,眼下这对才子佳人只唱了‘两相会’,还有一出‘惜别离’呢。”
  “大人!”
  盈袖疼得直掉眼泪,她算是瞧出来了,这狗官实在太狠心狠情了,绝不是为了让她对陈南淮死心,才快马加鞭地带她来野鹤坡“捉奸”,估摸着又要谋算谁了。不管了,谁有多余的命能跟他耗下去,再不瞧大夫,她就真得去见无常了,狗官再冷血,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想到此,盈袖哎呦叫了声,软软“晕倒”过去。
  果然,她听见左良傅疾步跑过来,紧接着,她感觉面前有个黑影压下来,好似狗官蹲在了她跟前。
  “怎么又晕了。”
  盈袖听见左良傅颇为焦急地说出这话,随后,这狗官手附上她的额头,懊恼地自责:
  “左良傅啊左良傅,你又糊涂了,你只是想让丫头看看人家两个多亲密无间,叫她彻底绝了嫁入陈家的念头,以后老老实实听你的话,怎么竟忘了她重伤在身!这下可好了,高热昏迷,怕是小命……哎,你手里又多了条冤魂。”
  盈袖忍住笑,暗道:看来狗官没坏到那份儿上,还算个男人。
  其实她装晕,并不仅仅想要左良傅赶紧带她瞧大夫,还有就是,她而今实在动弹不了,少不得要他背,可又难为情得很,如此两眼一闭,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等过后再和他算总账。
  盈袖故意孱弱地呼吸,做出气将绝的样子,等着左良傅过来背她,可是等了好久,都没听见动静。
  女孩暗道:要不要睁眼,瞧瞧他在磨叽什么?不行,狗官太狡猾,现在醒来,他估计会怀疑,万一这老小子生气了,直接用强……还是继续晕着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盈袖有些慌了,隐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指甲深深抠入掌心。狗官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周遭也安静,只能听见北风呼啸的声音,怎么回事,难不成左良傅瞧她快死了,直接把她仍在山上,拿着刀走人了?
  盈袖着急了,赶忙睁开眼,谁知竟看见左良傅的俊脸近在咫尺。他什么话都不说,唇角噙着抹玩味的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她。
  “大,大人。”盈袖倒吸了口冷气,她只感觉头皮发麻,恐惧远远多过惊吓。女孩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压惊,咧出个难看的笑:“您,您干嘛这么看民女,怪吓人的。”
  左良傅眨了眨眼,莞尔一笑:“醒了啊,要不再晕一会儿?我发现你昏迷的样子甚是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左良傅:看看人家陆女士,顶级白富美,本科练书法,硕士搞学术,毕业后还做慈善,迷弟迷妹一大堆,啧啧啧
  盈袖:学霸姐姐!!!偶像!!!粉了粉了
  陈南淮:女神妹妹!!!idol!!爱了爱了
  陈砚松:哎,老子精明一世,怎么儿女都这么……老实。这么说吧,狗官夸谁,谁铁定倒霉。
  左良傅:老陈立正!站好!本官要开始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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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感谢长椿给我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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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读者都知道,我超级爱郑玄,几乎每本古言都要吹一波。文中关于考辩《孔子家语》为伪书,可参看《经学历史》皮锡瑞、《中国古文献学史简编》孙钦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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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记得收藏哦~
 
 
第19章 大宗桑和小宗桑
  盈袖有个毛病,过度紧张就会打嗝,这一打嗝儿就难免牵动伤口,小腹的刀伤越发疼了。她赶忙捂住嘴,谁知打得更厉害了,偷偷用余光看去,左良傅此时就半蹲着,微笑着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大,大人,嗝!”
  盈袖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她此时心乱如麻。
  这怎么回事,左良傅难不成从开始就知道她装晕?为什么不戳穿她?他故意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给她看?想叫她知道,其实他还是正人君子,让她彻底卸下心防?
  若真是这样,这男人就太可怕了,还有什么不在他算计中。
  “我,不不对,民女…嗝!”
  盈袖越想越害怕,都忘记小腹的疼痛。
  就在此时,她看见左良傅忽然站起身来,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死死盯着她不放,狞笑了声,缓缓拔出长刀,两手握住刀柄,上扬起。
  “大人,您要做什么。”
  盈袖慌了,狗官难不成恼羞成怒,想杀人?她昨晚上是见过狗官在雪地里斩狼首的,血扬得老高,十分骇人。
  “做什么,哼!”
  左良傅冷笑了声,将刀刃抵在盈袖脖子边,如此反复几次,仿佛在找寻最佳斩首位置,又仿佛在攒劲儿。
  “本官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最恨被人耍弄,你说我要做什么。”
  盈袖倒吸了口冷气,他果然知道,并且一直配合她作戏。
  “你不能杀我!”
  盈袖慌不择言:“你还要在我身上得利!”
  “找到好位置了,这么细的脖子,只消一分力就断了,我数三下,准备好了么?”
  左良傅眼中嗜血之色甚浓,舌尖轻舔了下发干的唇,开始冷声念:“一、二……”
  “啊!”
  盈袖吓得闭上眼,在这一瞬间,她竟闪躲不了,居然想着大哥曾经给她讲过的吓人故事,那些刽子手把死刑徒的头砍掉后,缺了脑袋的刑徒还可以走几步,而掉地上的头滚几个圈儿后,眼睛还能眨,会看见自己的身子倒下,才死……
  “三!”
  盈袖呼吸一窒,闭上眼睛,牙关紧咬。
  可等了好久,脖子都等不到那锋锐冷硬的刀锋。
  她眼睛偷偷眯开,看见左良傅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神情倨傲且冷漠,忽然噗哧一笑,眸中带着温柔,手腕轻动,用刀背轻打了下她的胳膊。
  “这下不打嗝儿了吧。”
  左良傅将刀收回鞘,抬腿,脚踩在大石头上,身子往女孩跟前倾,笑道:“我听说治打嗝儿最好的法子就是吓一吓,果然有效。”
  盈袖痴愣住,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她的心还跳得很快,双腿疲软,浑身冒了层冷汗,手一直在发颤。
  “呦,真吓着了。”
  左良傅大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打了个响指,大声道:“傻了?嗐,本官不过跟你开个玩笑。”
  “你走!”
  盈袖愤恨不已,扬手就往左良傅这张欠揍的脸打去,可因实在没劲儿,最后只是指头轻轻地拂过男人的侧脸。
  女孩委屈的大哭,哭得直咳嗽,小腹的痛感又回来了,这会儿双腿也微微抽筋,浑身都难受。
  “你是大官,干嘛总要吓唬我一个小姑娘。”
  “因为你耍弄本官。”
  左良傅虽微笑着,可眸子却带着些许冷意,他盯着女孩,若有所思地问了句:“丫头,你耍弄得可开心?”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她在装晕。
  “我,我何时耍弄大人了。”
  毕竟心虚,盈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明明被算计和欺负的人是她,可怎么到头来她竟怕成这样。
  嗐,怕什么,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死之前好好的咒骂他一顿,臊一下他的厚脸皮。
  “那大人可知,民女为何耍弄您。”盈袖冷笑,斜眼瞪着男人。
  “难不成……因为本官真瞧着老面?”
  左良傅摸了下自己的脸,无可奈何一笑。
  “嗯?”
  盈袖一头雾水。
  “本官其实不喜欢你叫我干爹,小小年纪,竟这么顽皮,敢耍弄朝廷命官。”
  “大人说的耍弄,是指这个?”盈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抬臂,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那不然呢?”
  左良傅笑着又往前倾了下,眨着眼问:“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本官?”
  “没。”
  盈袖立马否认。
  吓死了,方才差点就被他咋呼地全都交代了。
  “大人可冤枉民女了,民女是真心……”
  盈袖的奉承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左良傅直接上手,帮她将大氅裹好,嘿然一笑,把她横抱了起来,头顶着风雪,大步朝山下走去。
  这会儿离得近,她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能看到他的下巴真的有好些硬须,应该很扎手吧。
  “大人,您,您放我下来,叫人看见多不好。”
  盈袖有些着急,瞧他走的方向,似乎是慈云庵。
  他想做什么,抱着她给陈南淮和陆令容瞧?这也太嚣张跋扈了吧。
  “怕什么。”
  左良傅玩味一笑,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戏谑:“你不是非要认大人做干爹么,爹抱女儿,还怕被人看见?再说了,本官要是放下你,你是能走动,还是能爬动?”
  盈袖被噎住了。
  她感觉自己给自己埋了个坑,自作聪明地跳了进去,谁知道左良傅就在一边站着看笑话,顺手给坑里填了一铲子土。
  “大人,民女不想叫讨厌的人看见……我是如此狼狈。”
  盈袖有些委屈,尽管她感觉,左良傅绝不会叫她再受陈南淮的羞辱。
  “想哪儿去了。”
  左良傅摇头一笑,柔声道:“你方才不是求本官带你瞧病么,正巧,慈云庵的主持竹灯师太有好手段,专治妇人疑难杂症,譬如什么难产、血崩、难以受孕,还有天生石女,她可比太医院的院判还要厉害呢。本不该打扰师太坐禅的,只是你这孩子实在太矫情,一点小伤就哼哼唧唧直叫唤,吵得大人的头都要裂开了。”
  盈袖白了眼男人,到头来还是她的错儿了。
  “宗桑。”盈袖微笑着,骂了句。
  这是南方丹阳县的地方话,是畜生的意思,非本地人绝对听不懂。
  “宗桑?”
  左良傅眉头微皱,笑着问:“这是啥意思?”
  “是丹阳话,是说某个人品德高尚、急公好义、从不欺凌弱小,总之是夸您呢。”
  盈袖忍住笑,虚弱地夸:“大人,您真是一个大宗桑。”
  “这话听着真受用。”
  左良傅点头微笑,神情十分愉悦:“大宗桑,为什么是大,是因为本官个儿大么?”
  说罢这话,男人低头,瞧着怀中娇媚明艳的丫头,坏笑:“你个儿小,那你就是小宗桑。”
  盈袖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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