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轩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似乎一看到虞楚楚害羞,他便也羞赧起来。
二人正处于感情暧昧萌芽的阶段,虞楚楚还特地让青苏教她如何绣香囊,想送一个给苏容轩。
结果,刚绣到一半,虞府便出事了。
虞楚楚因为心悦苏容轩,在家没有之前那样闹腾。也让疲惫不已的虞家人松了口气。
虞楚楚最近几个月基本已经不和家人们一起吃早饭了,趁着虞岳景回来,虞楚楚未醒,虞氏夫妇和虞岳景夫妻关门吃饭,感谢孙婉这一年对家里的付出。
谁能想到就那么凑巧,整一个月都没来过主院的虞楚楚,偏偏今天睡了懒觉后心情好,来了主院,碰巧在门外听到虞老爷的话。
这一年里,大大小小的纠葛和摩擦,都比不上虞老爷对着孙婉说这句‘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吃顿饭’来得令虞楚楚崩溃。
她冲了进去,打了孙婉一巴掌,转头便被虞老爷一掌打肿了脸。
世道如此,虞老爷对她这个女儿已经无比失望,当即便让虞楚楚跪下认错给嫂子认错。
虞楚楚让孙婉滚出她的家,虞老爷怒急攻心,说她才该滚。
父亲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捅入虞楚楚的心,她大脑浑浑噩噩,被这句话猛地劈醒。
她看着被大哥护在身后的孙婉,又看看虞家三人的脸,不由得笑了。
虞楚楚转过头,她看到敞开的虞家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青苏也没有想到,她只不过去轻点虞楚楚院中物资的那一点时间,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虞楚楚离开,虞老爷下令让所有人都不许出去追。
阴沉了半个月有余的天空,骤地下起大雨。
正门被封,青苏从后院侧门离开院子,跑去安城街道上搜寻虞楚楚的下落。
暴雨下的青烟四起,浑身湿透的青苏根本睁不开眼睛。
苏府离得太远,望月楼在主街上离得近,青苏去了酒楼,撕心裂肺地向守着望月楼的李充求助,李充赶紧召来所有伙计一起去找,他安抚了青苏,自己则是跑去苏府禀告苏容轩。
他们离开后,青苏恍惚地又迈步走入雨中。
她不去找苏容轩,还能去哪呢?
青苏看到路边系着一头黑马,她解开绳子,驾马奔向安城外。
安城是北方一大城,四通八达,出了安城,至少有六个方向可以走。
虞楚楚没怎么出过城,唯一出去便是去踏青,每次都走同一条路。
青苏咬紧牙关,骑马向着其中一个方向前去。
虞楚楚是步行,青苏骑马,向前跑了没一会儿,终于在雨中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
“小姐!”青苏叫道。
她拉紧缰绳,让马停下。下马时太着急还绊了一跤。
青苏磕磕绊绊地跑过去,伸手抓住虞楚楚的手臂。
虞楚楚在雨中,浑身已经湿透。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被雨水打湿,显出她未经雕琢的素颜,一双眼眸干净而茫然,看起来还有些少女的年轻稚嫩。
“青苏。”虞楚楚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小姐!”青苏抓着她不放,似乎找到虞楚楚便已经让她脱力,几乎要跪下。青苏哀求道,“小姐,你别犯糊涂啊,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虞楚楚垂眸注视着她。
“我没有犯糊涂。正是因为完全相反,我十七年来第一次如此清醒,才要离开。”她说,“青苏,回去吧。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就在我柜子底下,我用零花钱攒下来的。等我走了,你拿着那钱,自己好好生活。”
青苏拽着虞楚楚,她用力地摇头。
“小姐,为什么,你说过不和我分开的!”青苏哽咽道。
虞楚楚轻轻地叹了口气。
“青苏,你知道吗,家族就是一棵大树,男子是树枝,女子便是树叶。”她淡淡地说,“树叶总会离开的大树的,而树枝上仍然会长出新的树叶,继续茂盛下去。”
虞楚楚笑道,“我如今才觉得,我和孙婉置气实在是个傻子。我们有什么区别呢?她是个想找个好归处的猫儿,所以要撒娇打滚求人爱怜。而我是个被养在金笼子的猫儿。被爱着的时候千娇万宠,发脾气挠人也是可爱的。可不被爱的时候,也不过是个畜生。”
“小姐,你不要这样说,老爷他们不是那样的。”青苏哭道,“你若是不想回虞家,那还有苏公子呢,你不喜欢他吗?他也在找你啊!”
提到苏容轩,虞楚楚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是个好男人,我知道他不同。”她轻轻地说,“可对这人世间,我已经倦了。我不想再做背靠大树的一片树叶,在谁的树上,靠谁而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雨愈来愈大,青苏的手掌冰凉一片,她怔怔地注视着虞楚楚,心中却有一种巨大的恐慌感。
似乎虞楚楚还站在这里,可是她已经离开了。
“小姐……”青苏哽咽地说,“你若是想离开,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虞楚楚的神情有些无奈。她伸手,轻轻地抚摸青苏的头发。
“虽然对外我们总是主仆相称,可在我心底,我早就把你当做亲姐姐。我知道,你也把我当妹妹疼。”虞楚楚低声道,“青苏,你一向以我为重,你会答应我所有的事情,对吗?”
青苏抽泣着,她手指颤抖着,被虞楚楚捧起。
“放我自由。”虞楚楚轻轻地说,“好吗?”
青苏嘴唇轻颤,她咬紧牙关,低声道,“……好!”
“回去之后,好好生活,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好吗?”虞楚楚又说。
青苏的泪水滑下面庞,她又咬牙道,“好!”
虞楚楚笑了。
青苏轻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安城的时候,天空放晴了,雨水重刷得整个安城焕然一新。
街面上空无一人,偶尔神情急促四处乱跑的都是虞府和苏家的人。
她回到虞府的那条路上的时候,便听到门口嘈嘈杂杂。虞府的人都挤在门口,苏容轩面容沉似水,双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虞老爷神情激动。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楚楚有没有喜欢谁,我是他爹,我能不知道?!”虞老爷脖子青筋四起,若不是被人搀着,似乎站都站不稳。
“这一年里你真的关心过你的女儿吗?”苏容轩冷声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一天高不高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问过她一次吗?”
虞老爷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目眦欲裂,几乎昏厥。
这时,有丫鬟看到了青苏,顿时惊叫道,“青苏!”
众人看到失魂落魄的青苏,顿时都围了过来。
“青苏,楚楚呢?楚楚呢?”虞老爷抓着她的手臂,他的胸膛像是破风箱一样带着呼气,声音都已经嘶哑。
青苏看到他们惊惶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她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虞老爷,轻轻地说,“你让她滚出虞府,她滚了。”
听到这话,虞老爷眼前一黑,虞岳景急切地问,“你见到她了吗?你把她放走了?你怎么能这样做?!她身上未带分文,这走了不是要她的命吗?”
青苏挣开他的手,她冷笑道,“逼死楚楚的不是我,是你们!”
“青苏,我们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如此落井下石?”虞夫人脸色苍白颤抖道。
“这怎算落井下石?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青苏轻轻地说,“你们想一家四口好好的过日子,现在你们如愿了。”
这话一出,虞家人都脸色骤变。
青苏大笑起来。
“我十二岁被爹卖给老鸨,九死一生跑回家又被卖成丫鬟时,便觉这世道只让我恶心。唯有小姐一直真心待我,让我方觉人生还有一丝微亮。谁曾想天道不公,苍天无眼啊!”
青苏朗声道,“——小姐,奴婢来了!”
话毕,青苏一头撞死在虞府大门边的狮子石像上。
众多丫鬟婢女顿时尖叫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幕,虞夫人眼皮微颤,直接就昏了过去。
虞家外面顿时乱成一团,苏容轩大脑浑浑噩噩,他转身离开,脑子里却一片安静,连李充在唤他都没有听到。
他机械地回到了望月楼的书房,呆滞地坐了许久之后,猛地推翻桌子上所有的东西。
苏容轩不知道在座位上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李充在他的面前呆了多久,他的耳朵一直嗡鸣。
“……少爷,少爷!”李充唤他唤了许多声,苏容轩才慢慢回神。李充着急道,“少爷,不能放弃希望,我们的人还在搜,她步行,一定走不了太远的!”
“都是我的错。”苏容轩低着头,他喃喃道,“都怪我。”
都怪他以为日子还有很长,长到他们可以慢慢相处,慢慢了解彼此。
都怪他没有给虞楚楚足够的信心,让她在临走前,都觉得自己无人可依。
虞楚楚走了,她不会回来了。
李充蹲在地上,本还在冥思苦想如何安慰苏容轩,便忽然察觉屋内掀起一股极强的波动,压抑得人喘不过来气,直接将李充掀翻在地。
他奇怪而惊惶地抬起头,便看到苏容轩原本系着的长发已经全部散开,一股无形的能力不停地围绕着他。
苏容轩,坠魔了。
魔力裹挟着他,攻占着他的大脑。
苏容轩恍惚间,忽然看到李充的脸憋得通红,似乎快要憋死的样子,骤地一松力量,放出了李充。
李充连连咳嗽,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抬起头,沙哑地说,“少爷,你,你这是……”
苏容轩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我不知道。”他喃喃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愤怒,也充满力量。”
李充呆滞了一会儿,他很快反应过来。
“其他事情先不说,我们赶紧回苏府!”
苏容轩思维浑浊,怔怔地被李充带回苏府。
他一个人坐在旁边发呆,李充满头大汗地翻书,最后竟然翻出来一个话本。
“你这,你这种情况不对,不是凡人能做出的事情!”李充念道,“这书里说修仙需要修炼,在入门之前能爆发出力量的实在太少见了。一般……一般入魔之人才会忽然力量暴动。”
李充自己说完了,把自己吓着了。他扒着书又认真地看了一遍,才惊恐地看向苏容轩。
“公子……你……”他颤抖地说,“你不会是气急攻心,坠魔了吧?”
苏容轩一直在发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李充的话。
李充急了,他上来就要碰苏容轩,没想到刚一过去,便被苏容轩身边无形的力量又推飞了。
苏容轩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充。
“我怎么了?”他问。
“咳咳咳,你,你入魔了,你便是魔修了!”李充从地上爬起来,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脖子,“公子,你这可怎么办啊。”
“魔修怎么了?”苏容轩不在状况里,他游离地问。
“哎呀!”李充急道,“你忘了话本评书里讲的了吗,我们在的地方属于人类和修仙者,魔修都在最西边。若是在这里被发现了,会被杀的!”
苏容轩垂下睫毛,他自嘲地说,“万般皆是命,死又何惧?”
苏容轩仍然在安城呆了五六日。
他一直期望出现奇迹,出去寻找的属下能找回虞楚楚,可希望落了空。
他又觉得,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或许虞楚楚没有自尽,或者她离开了北方,去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苏容轩知道她为什么离开。
或许虞楚楚就像那荷月花,本不该被圈养在一个小小的府邸之中,她该是自由的。
无论那自由是存在于他乡,还是在他们入睡之后的梦中。
苏容轩运气好,魔气爆发时氛围不大,安城里只有几个低阶修仙者,虽然感觉到了有魔气出现,但无法确定人在哪里。
他在安城等消息等了五日,也是等死等了五日。发现无人来取他性命,苏容轩便收敛心神,不再丧气下去。
苏容轩让李充卖了所有他置办的产业,只身前往帝城。
是虞楚楚让他有对自己人生枷锁命运拒绝的勇气,如今她走了,他好好活着似乎也便没了什么意义。
光芒走了,却留下了影子。
苏容轩乔装打扮,混入帝城,准备行刺岳康德。
他虽然觉醒力量,但无人指引,连入门都称不上。此次一行,九死一生,可好死总比赖活着强。
苏容轩以自身天赋些微能够控制和压抑魔气,在岳康德从祭拜大典回宫的路上,忽然发难,以魔气缠身飞身上前刺杀。
岳康德大惊失色,胸口中了苏容轩一剑。苏容轩蒙着脸,唯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岳康德。
这双眼睛太令人熟悉了,熟悉到让岳康德感到害怕。
那是他自己的眼睛,也是那些被他屠杀殆尽的其他皇室血亲的眼睛,从此深深地镌刻在岳康德的梦魇里。
生死一线间,在帝城的修仙者拔刀相助,将刺杀皇帝的魔修斩于马下。
斩杀靠近内陆的魔修是所有修仙者的职责,修仙门派弟子们毫无动摇之情。
唯独令他们疑惑地是,这个胆大的魔修甚至连炼气期都算不上,竟然便能敢动手杀皇帝。
苏容轩死了,但他并没有沉眠。
他的灵魂被系统召唤,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是白色的墙壁,唯有地面是寰宇星辰。
苏容轩恍惚地坐着,脑海里便响起清脆的机械声。
【滴——系统上线。】
【预备宿主苏容轩你好,我是系统62145号。为了让您明白发生了什么,请接收一份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