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怀安还未变声的少年嗓音喊出‘师尊在上’时,庄主夫妇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沈怀安这一拜,他的未来将会截然不同。
虞楚等人决定第二天离开,当天晚上,天罗山庄灯火通明,门派内摆了数百桌宴席,整个天罗山庄一齐给少庄主送行。
大堂正桌上,庄主夫妇强颜欢笑,实则心情低落。
虞楚忍不住劝慰道,“其实你们没必要如此伤心。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等到他学会御剑飞行,以后可以自己回家探亲。不过筑基后期才能学这个,可能要几年之后了。”
听她这么说,夫妇二人总算情绪好了一些。
隔日,沈怀安别过父母双亲,随着虞楚一同离开。
按照计划,车队会到安城停下,虞府还要给虞楚送行。等到离开虞家后,虞楚会直接御剑飞行带着两个徒弟返回玄古山脉。
前往安城也要数天的路程,沈怀安前两天蔫蔫的,快要临近安城的时候,他终于有了精神,骑着马跟随在车队旁边。
虞楚正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外面的沈怀安便强势入镜。
他将马的速度控制和马车平齐,然后一手拽着缰绳,身体向着虞楚的窗口倾来,笑嘻嘻地将一朵不知从何揪来的粉色小花放在她的手里,这才又骑着马颠颠跑远。
看着少年黑色劲装骑马驰骋的背影,虞楚叹了声气。
出来探个亲,回来就多了一个徒弟。这和她曾经想要孤独终老的愿望不仅完全不符,并且还开始背道而驰。
不收了,这回绝对不在收徒了!她决定等到回去之后,五年内最远不离开云城,就不信这样还能再收到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正道门派门:风里雨里,我在这里等我的大徒弟
第21章 意义
隔日,虞氏车队终于进入安城。
沈怀安虽然贵为门派少庄主,可武林门派一般都位置偏僻,天罗山庄便是如此,在山脉之中,附近只有零零散散的山户。
他和第一次抵达安城的陆言卿一样,被安城这个北方最繁荣的大城迷住了眼,一路上目不暇接的看着路边的风景。
沈怀安生得俊俏,本来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却偏偏露出没见过世面的吃惊表情,弄得路上看到他的姑娘们都掩嘴偷笑起来。
虞楚实在头疼,她伸手将坐在马车外沿的沈怀安拉进车厢。沈怀安仰过头,无辜地问,“怎么了,师尊?”
虞楚伸手轻掐了一下沈怀安的脸颊,无奈道,“你好歹是少庄主,注意形象。”
沈怀安明白过来,他立刻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面子的!”
虞楚点点头,便看到沈怀安又趴在车窗上撩起帘子继续全神贯注地打量风景了。
他的下巴抵在车窗边,让虞楚想起现代世界坐在轿车后排把头伸出来吹风的二哈。虞楚无奈还有点想笑,便随他去了。
等到车队停在虞府外面,沈怀安这才缩回头。
他不敢相信地说,“师尊,原来我爹没骗我,你们家真的这么有钱啊!你是怎么下定决心抛弃这一切去修仙的?”
“钱财乃身外之物。”虞楚淡定地说,“对自己本身不断的探索与追求才是无价之宝。”
顿时,沈怀安注视虞楚的目光都变得崇拜起来,他觉得虞楚的觉悟太高了,这才是真正的修仙者啊。
后来沈怀安再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只想拍醒自己,因为他实在是太蠢了——虞楚真不是一个典型性的传统师父,他小时候她净爱逗他玩,最气人的是虞楚说什么他还都深信不疑。
……好吧,哪怕是长大之后,虞楚的智商似乎也是压着他的。
这事儿太怪了,要知道哪怕过去他爹说话,沈怀安都会保持独立思考的批判精神时常质疑,可虞楚一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相信她的话。
保持着心中的崇敬之意,沈怀安甚至开始觉得同样选择了修仙的自己也是个很有觉悟的修行者,而开始飘飘然起来,完全忘记了离家前抱着父母哭了三天的经历。
一行人下了马车,走进虞府。
虞家的丫鬟小厮和女眷们都出来迎接,场面比上一次热闹许多。
虞岳景的眼睛扫过院子,便蹙眉道,“夫人呢?”
顿时,其他人的声音便消下去许多。丫鬟们互相注视着,没人敢出声。
倒是大儿媳笑道,“老夫人回娘家了,说是要回孙家拿什么东西,过几日回来。”
虞岳景的表情顿时不悦,眼见着空气又即将烧灼起来,虞楚温和的声音响起,“大哥,我饿了。”
“饿了?现在就可以开饭。”虞岳景的注意力顿时被转走,“后厨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上菜。”
院内又恢复了忙碌和其乐融融的场景。
二儿媳帮忙安排陆言卿和沈怀安的住处,虞上凡和大儿媳站在一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有点头疼。
“我去找娘,你去看看爹?”虞上凡说。
“老夫人说了,不让我们没去。”大儿媳叹气道,“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在怄什么气。”
虞上凡也有点无计可施。他隐约知道,母亲可能不太喜欢姑姑,但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他只记得年年都要祭拜失踪不见的姑姑,她的房间谁都不允许进去,虞岳景更不允许拿这个事情开玩笑。
每次祭拜虞楚时,虞上凡就会发现母亲的心情就会极其不好。可她什么都没说过——就算她再有怨言,也不可能和死人斗气。
更别提他年幼时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一提这个失踪的姑姑就要落泪,这件事也是父亲的心头伤疤,这种情况下,母亲也不可能说什么了。
晚宴上,老夫人孙婉果然仍然缺席,虞岳景的表情也不太好。
晚餐过后,虞上凡来到虞岳景的房间看他,便看到老人家坐在桌前,后背佝偻地弯着,苍老的手指细细地抚摸桌面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信封。
“这是姑姑当时寄回来的那封?”虞上凡问。
虞岳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咳嗽起来,虞上凡赶紧过来倒水,拍抚虞岳景的后背。
虞上凡低声道,“爹,你好好休息吧。这个月辛苦你了。”
虞岳景却摇了摇头。
“我得去趟孙家。”
“您要去找我娘?那明天去吧?实在不行……”虞上凡忍不住说,“实在不行,等姑姑走后,娘也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虞岳景阴沉下脸,“去备车。”
虞岳景一句话,儿子和下人便忙碌起来,又给他备了马车。幸好孙家也在安城里,只不过孙家在城西,他们虞家在城东,不算远。
与此同时,孙家,孙婉坐在塌上闭目养神,她的身边站在几个老老小小的孙家人。
“妹妹,你这又是何必?”孙老爷皱眉道,“你都多大的岁数了,还这么爱钻牛角尖。你不喜欢那虞楚楚,她离开也不过是明后天的事情,你何必兴师动众回娘家呢?”
孙婉仍然闭着眼睛,油盐不进,不动如山。
就在这时,小厮跑了进来,“老爷,虞老爷到了。”
孙家人都看看彼此,孙老爷着急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说你,哎呀,给我们省点心吧,快点回家!”
一听这话,孙婉反而睁开了眼睛,她沉声说,“怎么,这里不是我的家?”
“你就别在我这里找邪火了,我可懒得管你!”
孙老爷一挥袖,转身走了出去。其他小辈们匆匆忙忙地跟上。
孙婉又闭上眼睛,听着外面两人寒暄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虞岳景走入了房里。
二人一站一坐,一时间相对无言。
“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楚楚明后天就要走了,我要你把面子上做足。”虞岳景沉声说。
“我若是不愿呢?”孙婉冷笑道,“你还能休了我不成?”
“孙婉!”虞岳景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怎么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不通情感?你看你还有主母的样子吗?”
“我蛮不讲理?”孙婉看向虞岳景,她咬牙道,“你我夫妻三十年载,我什么事情不依着你?唯独这件事是我心头刺,过去家里当她死了,我只能忍着。如今她好端端的回来了,我就不能表露我真正的感受?”
“行,就算你讨厌小妹,可我又不是让你忍几年,只不过这两天而已。”虞岳景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你都不愿意装装样子吗?”
“为什么要我装样子?你以为我们表面上一片安好,就能掩盖过去的事情了?”孙婉冷声道,“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老虞家已经没了,你我她心里都有裂痕,根本回不去了。你想要表面其乐融融,就是拽着所有人演戏,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是在骗你自己!”
“你、你——咳咳咳……”虞岳景一口气梗在嗓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孙婉下意识地去拍虞岳景的背,却被他一手挥开。
虞岳景平复了呼吸,他扶着桌子,弯着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扶着家具,一步一步地蹒跚着走出了房间。
孙婉注视着虞岳景的背影渐渐离去,男人在那一瞬间仿佛便老了许多。待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孙婉才无力地坐了下来,她的胸膛起伏着,眼里的泪水涌出。
虞岳景强势了一辈子,这是她第一次争赢他,可孙婉感觉不到一丝快活,她的胸口仿佛被人攥着一样疼。
她呆呆地坐在桌边,没过一会孙老爷急忙忙进来了。
“虞岳景怎么走了?你,你是不是气到他了?”
孙婉低下头,她抿了抿嘴,轻声道,“虞楚楚要走了,虞岳景让我表面上和她亲如一家。”
“那你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做呢?”孙老爷皱眉道,“就最后几天了,你让让她不行吗?”
老夫人的手瞬间抠紧了桌沿,她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
“……从我嫁过去的那天起,你和爹娘就让我事事让她。”孙婉压低声音,她颤声道,“后来她毁了我的生活,你明明都知道我这些年过的如何艰难,到了今天这一步,你竟然还要我忍让?凭什么?”
“因为你是虞家大夫人,这就是你的命!”孙老爷皱眉道,“孙家还要和虞家合作,你最好不要无事生非,明天一早就赶紧回去!”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孙婉不敢相信地说,她颤声道,“虞岳景对他妹妹那么好,你就不能对我好一些吗?你看看你,你现在有当哥哥的样子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我都分家多久了?”孙老爷整了整外袍,他低声道,“明天赶紧走!”
看着兄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身影,孙婉最终失去了力气。她靠在椅背上,苍老的手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
在黑暗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上午。年轻的她站在虞家人的身后,满心喜悦地注视着公公为了她训斥虞楚楚。
看着那被宠得高高在上的虞楚楚狼狈地离开,让她的心中升起了报复般的快感,这使她一句话都未说,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如今同样的处境落在自己的身上,孙婉才恍然发现,当年她哂笑虞楚楚的狼狈不堪,这些年最终都报复在了她自己头上。
时到今日,哪有胜利者可言?她死攥着的自尊、放不下的那口气,还有意义吗?
孙家大门外,虞上凡靠着马车打哈气,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孙婉缓缓地走了出来。
“娘。”虞上凡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您这是……”
孙婉颤抖的手撑着马车,她低声道,“回家。”
第22章 辞行
在所有人之中,沈怀安可能是最轻松的那个。
他是武术奇才,奈何情商单纯,浑然不知虞府的暗流涌动,每天在府中大吃特吃,其余时间便是跑去城里各处游玩买东西。
虞楚暗中授意让虞家人将两个徒弟的房间安排在对门,希望他们能借此机会好好相处。
尤其是沈怀安,拜师前在山庄他就为难陆言卿,和他们走了,也没叫过陆言卿一句师兄,只不过也不似之前那样针锋相对。
沈怀安白日忙得很,半个安城的各种小铺都快被他买遍了,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堆在床上,晚上就自己在那里鼓捣。
陆言卿想着自己该做做师兄的样子,主动去拉近和沈怀安的关系,便来到他的房前敲了敲门。
“你在做什么?”他问。
“快来快来。”屋里传来沈怀安的声音。
陆言卿走进去,就看到沈怀安盘腿坐在床榻上,面前眼花缭乱的小物件堆成了小山堆。
沈怀安给他展示手里的九连环。
“你看这个东西是不是很有意思?”沈怀安兴致勃勃地鼓捣着,“我还是第一次玩。”
陆言卿走近,这才发现床上那小山堆里几乎都是各种玩具。
可是,少庄主会缺玩具吗?
“你以前没玩过?”陆言卿也拿起一个打量着。
“没有。我小时候基本不怎么出山庄,都是把兵刃当玩具的。”沈怀安耸了耸肩膀,“我爹娘管我严,毕竟我要接手门派,所以自然要做最强最优秀的那个。谁知道刻苦练习十年,最后我去修仙了……真是人生难料。你呢?”
“我只玩过你手上的那个,是我爷爷以前捡到的。”陆言卿说,“我年少时,玩具都是爷爷亲手做的。”
“真好。”沈怀安羡慕道,“我爹只会给我做木刀,还假装当做世界上不存在玩具这回事。”
过去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沈怀安原来觉得陆言卿只是比他大两岁,就如此爱装大人,所以有点讨厌他。结果发现陆言卿一样兴致勃勃地跟他摆弄起玩具来,顿时觉得这家伙终于像点他的同龄人了,不知不觉似乎也看得顺眼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