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之中,皇帝刚收到捷报时又高兴又失望,高兴胡虏人被击败,起码几年内不会再犯边,失望孟元嘉居然携大胜之势活着回来了。
不过紧跟着一封密报传了上来,皇帝翻开一看,顿时震怒:“孟元嘉这个逆贼!”
他居然把二十万镇北军带回京城!
他这是想做什么?
皇帝脑海中很快浮现出孟元嘉率军二十万大军围攻京城,破城而入,欲要害他性命夺他皇位的场景,在震怒过后便是无尽的惊恐:“快!快来人!速速发朕圣旨,命各地军队入京勤王护驾!”
皇帝失去了冷静,他迅速命人召来朝中重臣商议此事该如何应对,然后还派人前往镇北公府捉拿孟元嘉家眷。
好在这个命令下达之后,他又理智的收了回来,否则他现在就大张旗鼓的抓住孟元嘉的家眷,就是在逼反孟元嘉。
“暂且不要大动干戈,先派人去死死盯住镇北公府,不许任何人逃脱!若到了必要时刻,听朕命令,将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等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都来了之后,皇帝连忙召见他们,并将孟元嘉率领二十万镇北军往京城来一事告知他们,询问道:“诸位爱卿,不知此事朕该如何是好?这孟元嘉辜负朕及祖先的信任,居然公然造反,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大臣们看着面露惊慌之色的皇帝,心中微微摇了摇头,皇帝还是有些年轻了,这个时候居然沉不住气,慌了手脚。
兵部尚书最先站出来,对皇帝安慰道:“陛下,孟元嘉率军入京并没有急行军,应该只是正常的凯旋回京,至于带上二十万镇北军,或许是因为胡虏大败,边关已不需要三十万镇北军镇守。”
然而皇帝并没有感觉到安慰,他才是皇帝,结果一个臣子随时都能调动边关的几十万大军入京,这样可怕的权力让他感觉屁股底下的龙椅都坐得不安稳。
皇帝阴沉着脸道:“孟元嘉无诏班师回朝,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
兵部尚书心中很无奈,您也知道他大逆不道啊,那您怎么不想想二十万精锐之师掌控在一个大逆不道的人手中,您不去思考如何把人安抚下来然后再剥夺军权,还费劲吧啦的刺激人家,这不是生怕孟元嘉不反吗?
这个时候只要孟元嘉没有大张旗鼓的举起反旗,他们就该先把人稳住,再慢慢图谋。
皇帝跟自己的这些朝中重臣商量一番后,并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来,这些老狐狸一个个都叫他忍耐,拿捏住孟元嘉的家眷当筹码,争取时间等勤王军队入京护驾。
皇帝觉得他们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心中惊恐仿佛随时都可能原地爆炸的皇帝确实冷静了许多,他看着众人,想了想说道:“新任镇北公孟元嘉驱逐胡虏有功,朕今晚要在宫中设宴庆祝一番。”
“臣等遵旨!”
<<<<<<
不管暗地里如何波涛暗涌,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的。
镇北公府。
送信的士兵将元嘉亲笔所书的家信送到了无比担心儿子安危的严氏手上。
严氏激动的拆开家信,看到书信前面写的“孩儿安好,祖母母亲勿念”这句话之后,她忍不住落下泪来,泪水落在信纸上晕出一团团水印。
她慌忙用帕子将信纸上的泪水擦干,但信纸还是变皱了,看着后面元嘉写的已经击败敌军大获全胜即将班师回朝的内容,严氏欢喜的起身,拿着信纸去了老夫人住的院子里。
老夫人自从接二连三收到独子长孙死讯后,就病倒了,一直卧病在床,担忧着同样上了战场的次孙。
严氏一进来,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就转头眼巴巴期待的看着她:“可是元嘉有消息了?”
严氏心酸的拿出那封信,抹了抹眼泪,高兴的露出一个笑容:“母亲,元嘉来信了!他已经打了胜仗,正在回来的路上!”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感觉自己身子骨立马有劲儿了,撑着坐起身来,严氏连忙走到床边扶着她。
老夫人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接过严氏手中的信纸,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仔细看了起来,确定自己唯一剩下的这个孙子真的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喜极而泣:“好好好!回来了就好!没事就好!”
老夫人与严氏婆媳两个难得关系无比融洽的坐在一起谈着关于元嘉的事情。
<<<<<<
“元嘉马上就要回来了,虽然他还有三年孝期,但他年龄也不小了,该给他相看起来,待他一出了孝期,立马让他成亲生子,绝对拖不得!”
老夫人表情严肃的抓着严氏的手,嘱咐道。
严氏认真的点了点头,在自己儿子娶妻方面,她难得与自己婆婆达成共识。
以前老夫人与严氏婆媳关系很一般,甚至在早期关系可以说得上是恶劣。
因为老夫人自己夫君就是战死沙场的,她清楚对于镇北公府的男人来说,想寿终正寝很难,那么延续孟家血脉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到了她儿子这一代更是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她早早就给儿子娶了妻子严氏,希望儿子早点为孟家开枝散叶,不至于哪天自己儿子战死沙场,孟家彻底绝后。
偏偏镇北公常年在边关,与妻子严氏聚少离多,想生孩子也难。于是老夫人见严氏入门两三年未怀孕,便想给儿子塞几个侍妾,以数量取胜,不拘嫡庶,总能有条血脉留下。
但镇北公与妻子严氏感情深厚,不愿纳妾,老夫人自然觉得是严氏撺掇的,对严氏极为不满,认为严氏不识大体,是想断孟家的后。
这种偏见一直持续到严氏生下长子才算淡了些,后来严氏又生下次子,婆媳关系才算缓和了起来。
但裂痕嫌隙已经产生,想彻底化解是不可能的,婆媳俩的关系一直很一般。
如今镇北公府遇到了最大的危机,镇北公与嫡长子接连战死,嫡次子又紧跟着上了战场,阖府就剩她们婆媳俩报团取暖了。
至于孟樘这个养子,老夫人对不是自家血脉的孟樘素来淡淡的,亲近不起来,严氏丧夫又丧子,还要担心仅剩一个亲子的安危,也顾不上孟樘。
孟樘这个时候还在暗地里挖镇北公府的墙角,积蓄自己的力量,接济自己生母,为日后与镇北公府翻脸做准备呢!
严氏听着老夫人的话,心里也琢磨起哪家姑娘适合做自己的儿媳妇。
在经历了忽然丧夫丧子之痛后,严氏也不得不与老夫人一样考虑起孟家血脉延续来,万一哪天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跟其父兄一样遭遇不测,也好留条血脉在世上供奉香火,不至于沦为孤魂野鬼。
老夫人在收到元嘉的家信之后,病情就好了不少,第二天都能起床走两步了。
刚从自己生母那里回来的孟樘按照惯例每日给老夫人和严氏请安,见到老夫人能起床了,心中一惊,面上却露出喜色:“祖母这是病情大好了?”
老夫人看着孟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说道:“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好多了。樘儿你用了早膳吗?若是没用,就留在祖母这边一起用吧!”
老夫人对孟樘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虽然不亲近,但却很温和客气,毕竟孟樘亲生父亲是为了救自己儿子丢了命,她怎么也不可能给孟樘甩脸色。
孟樘想到老夫人常用的那些软烂过甜的膳食,含蓄的拒绝了:“祖母,孙儿倒是想与祖母一同用早膳,不过孙儿还要给母亲请安,就不打扰祖母用早膳了。”
老夫人含笑道:“那你去吧!”
孟樘心中冷笑,果然不是亲孙子就假惺惺得很,连多挽留一句都懒得挽留,之前的邀请明摆着也是随口一说罢了。
他面上端着一派恭谨之色,不露半分异常,转身离开了。
第134章 权臣【03】
孟樘来给严氏请安时, 见之前妆容都掩盖不住疲惫担忧的严氏今日居然格外容光焕发,看起来精神头很不错, 不禁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喜事?您瞧着心情很不错。”
严氏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道:“你二哥马上就要回来了。”
孟樘心中一突, 面上立马露出欢喜的笑容, 语气微扬的道:“真的吗?二哥什么时候回家?到时我出城去迎接二哥!”
严氏笑道:“樘儿有心了, 不过你二哥在家信里也没说什么时候到京城,现在应该是在路上了,你派人去打听打听。”
孟樘垂眸应道:“是, 母亲, 儿子这就派人去打听。”
孟樘从严氏院子里出来之后, 脚步微顿, 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 然后就离开了。
他虽然对严氏指使他去打听孟元嘉行踪的行为不满, 但他该打探的还是要打探的。
本以为孟元嘉去了边关, 要么是跟父亲和大哥一样战死沙场, 要么就是僵持好几年不得归家。
他起码有好几年的发展时期, 没想到这才半年多,战事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孟元嘉提前回来, 对他的计划有很大的影响。
孟樘看着手下人打听来的孟元嘉行军路线,眉头一皱,喃喃自语:“看来要早做准备了。”
在元嘉回京那日,孟樘亲自带着镇北公府管家前往城门口迎接。
马蹄声狂乱的响起,一支列队整齐的骑兵朝城门口奔来, 为首的少年将军身穿铠甲威风凛凛,在靠近城门时马速齐齐放慢,列队丝毫不乱,整齐有序,千人如一体。
等在城门口的孟樘看见这支百战骑兵,脸色微变,那种从战场上下来的精兵强将一身血煞之气,齐齐朝他的方向冲来,没吓得后退腿软都算他意志力坚定了。
其他等待入城的普通百姓早已吓得纷纷避让到道路两旁。
“吁——”元嘉拉紧缰绳,停下马来,他坐在马背上微微低头的看着孟樘和镇北公府的大管家,面容冷肃的道:“我还要进宫面圣,你们先回府!”
孟樘下意识的就低下了头,应道:“是!”随即反应过来,心头升腾起一股羞恼。
元嘉可没心情去理会便宜弟弟的玻璃心,他一挥手,策马扬鞭,身后的亲卫骑兵全都迅速跟上。
皇帝派来的传旨太监也很快到了,宣旨让他进宫面圣。
元嘉接下旨意,转头对自己的亲卫说道:“你们先回镇北公府。”让亲卫们先回去保护好原主家人,入宫见皇帝,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论实力,他一个人都敢在皇宫里杀个七进七出,自然不惧皇帝在皇宫中设伏。
元嘉跟着传旨太监一起入了皇宫,皇帝是在御书房接见他的。
元嘉对皇帝行礼道:“微臣拜见陛下!”
本朝除了在重要场合或者是请罪的时候,臣子对皇帝无需叩拜,只微微躬身行礼即可。
但此时皇帝见元嘉不跪,心头掠过各种念头:“他见朕不跪,是不是早有反心?”
“他对朕是不是只剩下面上恭谦?”
“他现在心底该不会在想怎么把朕拉下龙椅,自己上位吧?”
皇帝心里的各种念头就跟弹幕似的刷个不停。
半晌后皇帝回过神来,才对元嘉说道:“孟爱卿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元嘉从容淡定的坐下,平静的与皇帝汇报在边关退敌的大致经过。
皇帝并没有怎么认真听,他觉得元嘉肯定不会对他说真话,无非是些明面上的套话。
不过他现在正处于要安抚元嘉,以免驻扎在京城外的二十万精锐之师哗变,所以他即使没认真听,也是面带笑容偶尔还微微颔首一副听进去了的模样。
在元嘉说完,话音刚落没多久,皇帝迫不及待的道:“孟爱卿,三十万镇北军本该在边关防备胡虏人南下劫掠,你为何只留守十万镇北军,擅自将剩下二十万镇北军带到京城来?”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威胁你啊!
元嘉心中冷笑,但表面上的和平还是要维持好的,于是他道:“陛下,高祖曾有令,三十万镇北军任由我们镇北公府差遣,必须将胡虏人挡在阙玉关外。因此微臣调遣镇北军并非擅作主张,是有高祖口谕的。至于胡虏人,有十万镇北军镇守阙玉关足矣,若有差池,微臣愿一力承担。”
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忌惮镇北军,还不是因为军权没有捏在他的手里,孟家人掌握这支军队的时间太久了,镇北军完全可以改名为孟家军了。
再加上高祖时期,胡虏作乱,肆虐边关,高祖对当时的镇北公极为信任,甚至当众许诺三十万镇北军任由镇北公差遣。
当然,高祖会这么说是避免有人在镇北军中乱插手,导致镇北公打败仗,毕竟打仗最忌讳有人在后面指手画脚纸上谈兵。
那一代的镇北公也没有辜负高祖的期望,率领三十万镇北军镇守阙玉关,将肆虐边境的胡虏人挡在阙玉关之外。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后面继任的皇帝可没有高祖那般信任镇北公府。
其实若元嘉站在皇帝的角度,也会对不受自己掌控的镇北公府心生忌惮。
皇帝想从臣子手中拿走军权这很正常,任何一个智商在线的皇帝都会这么想。
但问题在于这个皇帝收回军权的手段太恶心了,且不说镇北公府对皇室忠心耿耿,就说现在还需要镇北公抵御外敌,皇帝却在自己臣子忠心耿耿的为他抵御外敌时派人暗害臣子,这是人干事?
卸磨杀驴,好歹等驴把磨卸了再说吧!驴子还在替主人拉磨时,主人就迫不及待的挥舞着屠刀了,搁谁身上谁不寒心?
<<<<<<
皇帝听元嘉搬出高祖皇帝来压他,脸色微微发青,还要勉强自己扯出牵强的笑容来:“孟爱卿有把握就好,朕就是担心十万镇北军守不住阙玉关。”
其实管他什么高祖皇帝口谕,若是现在皇帝手里有足够的军队镇压京城外驻扎的二十万镇北军,他早就下令把元嘉抓起来了。
然而他没有,他手里只有一万多禁军,这一万禁军就没怎么见血杀敌,战力稀松平常,连同等数目的镇北军都未必打得过,更别提以一万敌二十万了。
皇帝能指望的就是驻扎在各地的军队,但这些军队也多是鱼龙混杂,常年吃空饷,打打山贼没问题,与常年在边关和凶悍胡虏人血战的镇北军交战,皇帝心里也没底。
皇帝担心自己刚才的问话会令元嘉心生猜忌,连忙又安抚道:“孟爱卿这次立下大功,朕要好好赏赐你,镇北公爵位自当由孟爱卿继承,再赏赐你良田千亩,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