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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开着拖拉机从县城里回来,把粮食卖给粮站收到的钱交给大队长林爱国,锁好拖拉机,背着一个背篓回到自己屋子里。
刚进院门,就有知青过来问他:“苏元嘉,你这是又从县城里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元嘉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买了不少东西,有帮林大婶儿带的雪花膏,还有帮林三婶儿带的一块红布……”他每次开拖拉机去县城,村子里都有人麻烦他代购东西回来,这次也不例外。
那个眼珠子不停往背篓里瞟的知青讪讪一笑,终究还是没好意思上手去掀开盖在背篓最上面那块红布,去看看元嘉究竟买了些什么东西。
元嘉背着背篓进了自己屋子,锁了门才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
除了村民们托他带的东西之外,背篓底部还有一大块熏肉,是他去黑市里换的。
在知青点想吃点肉不容易,除非是过了明路的肉,就算是这样,吃起来也容易引起别人眼红。
所以元嘉在山上某个偏僻到几乎没人去的地方,自己搭了个土灶,要吃肉就拿上肉和调味料去那里开小灶。
这次弄到一大块熏肉,元嘉就趁着上山砍柴摘野菜的时候,溜到他搭了土灶的地方,神识笼罩周围戒备着,动作麻利的生火烤肉。
熏肉本来就熏干入味了,切成小片刷上油和酱料摊在铁板上烤得滋滋作响,浓郁的烤肉香扑鼻而来,被元嘉限制在附近几米范围内,绝不会传出去引来不速之客。
元嘉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喝着新鲜的羊奶,这羊奶是他用工分找大队里换的,从母羊身上现挤的,煮开后去除腥味,就很好喝了。
饱餐一顿后,元嘉的神识忽然感应到有一道身影居然往他这边来了,他赶紧起身灭火,用树枝枯叶把土灶给掩藏好,然后背起一旁的木柴,假装是来这边砍柴的。
他的神识探查到差点意外闯到他秘密开小灶地方的人是林小雅,悄悄的松了口气。
因为只是意外,并不是有人蓄意跟踪。
元嘉下山去了,因为附近只有一条山道,他难免会遇见同样上山来砍柴的林小雅,看着背着一大捆木柴吃力的佝偻着腰的林小雅,元嘉从后面根本看不见她的头部,只看见好像是一捆木柴长了两条细长的筷子腿。
他有点于心不忍的伸手帮了一把,把林小雅吃力背着的木柴一只手就提了起来:“我帮你吧。”
林小雅怔怔的抬头看着他,伸手抓住自己的那捆木柴,咬牙道:“不用了,谢谢苏知青的好意,我自己能行的。”
元嘉低头看着她,这个十七岁的少女身子单薄瘦弱的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顺滑的长发再怎么天生丽质也因为营养跟不上在发尾处枯燥分叉泛黄。
林小雅倔强的道:“你帮得了我一次,不能一直帮我,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元嘉默默的又把这一捆木柴放在了她的背上,林小雅重新背上。
元嘉走在林小雅的身后,伸手帮她抬着木柴的后面,给她稍微减轻一些重量。
背上的木柴忽然轻了许多,林小雅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这一次她只是低声的说了一声“谢谢”,并没有再拒绝他的好意。
一直走到元嘉感觉前面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道:“前面有人,我松手了。”
等了一会儿,元嘉松开了手,已经有了准备的林小雅只是步伐略微一顿,就继续背着木柴往前走。
为了避嫌,元嘉就停下脚步,在附近砍了一会儿木柴,才继续下山,正好跟林小雅错开下山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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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背着一大捆木柴下山,回到了知青点,跟元嘉同时被下放到林家村的知青杨树走过来对他说道:“苏元嘉,今天轮到你挑水了。”
知青点里是没有打井的,要用水就只能去村里的公用水井挑水,因为储存水的大水缸也是公用的,所以知青们就规定每人轮流挑水。
今天轮到元嘉挑水了,他自然不会磨蹭,放下木柴就用扁担挑着两个空水桶,还空出一只手提着一只空水桶去挑水了。
其他知青挑水只能用一个空水桶来回跑,因为他们不会用扁担挑水桶,满满的两桶水他们用扁担挑回来就剩下小半桶了,倒不如每次只提一桶水。
所以元嘉挑水效率比其他人高多了,一趟顶别人三趟,来回两趟就把水缸装满了,还剩下一桶水,他直接拿来烧开水准备洗个热水澡。
烧开水耗费木柴和冷水,所以知青们在下乡后就很少频繁洗澡了,因为无论是砍柴还是挑水对他们来说都是有些难的,只能省着用。
元嘉没这方面烦恼,想用就用,反正用的是他自己挑的水,烧的是他自己砍的柴,像对他有敌意的王青也只能在背后嘀咕两句,没法明面上指责他。
在烧水的时候,元嘉顺便把早上剩下来的馒头给蒸了,当做晚饭。
正好苏父苏母给他寄的包裹里有一瓶子黄豆酱,抹一点在馒头上吃起来很香。
元嘉在厨房烧水蒸馒头的时候,周红一脸不好意思的进了厨房,支支吾吾的道:“苏,苏知青,能,能不能麻烦你借点热水给我们?”
元嘉奇怪的看着她:“要喝水?那等等,我这热水是烧来洗澡的,还没烧开,你们要喝开水,我待会儿留点热水继续烧开。”
周红摆了摆手:“不是,我跟其他女知青也想洗个澡,就是热水不够,所以想找你借点热水。”
元嘉明白了,这是不想自己挑水砍柴,所以空口白牙的找他‘借’热水,这个‘借’字说的好,但这热水‘借’出去是‘还’不回来的。
他跟那些想当舔狗的男知青和本地小伙子不同,对这些女知青一点意思都没有,平时力所能及帮把手的地方他愿意帮把手,但想让他白被使唤,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个大男人冲个澡都需要烧一桶热水,而女人洗澡更是耗费热水,起码要两桶热水,更何况周红不光是自己借热水,还代表其他女知青来借热水。
元嘉问道:“你们有几个人?”
周红以为元嘉这话是打算答应了,欢喜道:“我们有四个人。”
元嘉又问道:“那你们四个人,一人要多少热水?”
周红想了想,答道:“两桶热水吧。”
元嘉呵呵一笑:“一人两桶热水,四个人就是八桶热水,你算一下八桶热水需要烧多少木柴,确定一下你们还不还得起我这八桶水和所需要的木柴,再来告诉我要不要借热水吧。”
周红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就是借点热水给她们四个人洗个澡吗?发挥一下绅士风度怎么了?居然还要她们还八桶水和烧水用的木柴。
她们要是能挑得动这八桶水,砍得动烧这八桶水的木柴,她们也不至于开口找他借热水了。
元嘉挑眉,语气诧异的道:“你们该不会打着白借不还的主意吧?”
周红哑口无言,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冲出了厨房。
等元嘉烧好水,拎着一桶热水去自己屋子里舒舒服服的洗完一个澡之后,再出来洗衣服的时候,就听见王青那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声音:“有些人真是小气吧啦的,一点风度都没有,连点热水都舍不得借给女同志……”
以前元嘉都是装作没听见,无视他这个跳梁小丑的,但今天元嘉就不惯着他,端着一盆衣服对王青说道:“你要是愿意借八桶热水给女同志,那你就去啊,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挑水砍柴的人不是你,你倒是穷大方!”
王青脸色微变,他只听周红说元嘉小气连点热水都不肯借,倒是不知道她这借的居然是八桶热水。
其他听见这话的男知青想到八桶热水背后代表着他们需要从知青点到水井往返八次提水,还要砍好多木柴,累得直不起腰,想主动去献殷勤的男知青顿时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元嘉目光从王青又青又白的脸上扫过,冷哼一声,端着木盆趁着天还没黑,去池塘边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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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点洗衣服的人不多,因为是做饭的时间点,元嘉是为了跟其他知青错开做饭时间才会提前烧水洗澡洗衣服的。
他来到池塘边的石板台上,把木盆放在水边,拿出衣服就用肥皂洗了起来。
忽然他感觉身后有人在看他,神识一扫,发现林小雅居然也端着一大盆脏衣服来这里洗衣服。
他假装没发现她,怕她觉得尴尬,低头继续洗自己的衣服。
林小雅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朝他走了过来,轻轻的喊了一声:“苏知青。”
元嘉闻声回头,看向她,温声问道:“有事吗?”
林小雅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木盆,说道:“苏知青,今天谢谢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我可以帮你洗衣服。”说到这里,她的脸已经红得如天边晚霞了。
其实林小雅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种话的,男女有别,她帮自己爸爸和弟弟洗衣服没什么,但帮没有关系的男人洗衣服,要是被人知道了,肯定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的。
但看着穿着干净白衬衫长相斯文俊秀的苏知青蹲在那里一脸认真的搓洗衣服,林小雅真心觉得他这样的人不该在这里做这种事的,他应该坐在明亮宽敞的房间里,修长干净的手应该是拿书本和笔杆的。
元嘉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你是想感谢我,不用了,衣服我自己会洗,麻烦你也不好意思。”
他低头继续洗着衣服,有肥皂洗衣服自然洗得又快又干净。
林小雅默不作声的端着水盆走到旁边,也蹲下来开始洗衣服,只是她家里穷,自然不会把钱花在买肥皂上,洗衣服用的是草木灰和皂叶。
元嘉朝她那边看了一眼,注意到一点,见她洗衣服连块肥皂都没有,就并指为刀,将自己手里这块大肥皂给切了小半块下来,直接扔进她的水盆里。
被忽然扔过来的一小块肥皂吓了一跳的林小雅下意识朝元嘉看过去,元嘉对她微微一笑,温文尔雅的笑容衬着身后的霞光都黯淡了下来。
“肥皂洗衣服更方便干净,反正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这么多肥皂。”
元嘉的衣服已经洗好了,他也不给林小雅把那一小块肥皂还回来的机会,端起一盆子洗好的衣服就走了。
林小雅起身叫了两声,都没能把人叫住,她又不好丢下一盆子衣服追上去,只得作罢。
不过在元嘉走后,她洗衣服的时候,忍不住用这一小块肥皂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轻轻一搓,污渍就没了,这让她眼睛亮了亮,看着那一小块肥皂充满了好奇与喜悦。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肥皂洗衣服,以前家里可舍不得买肥皂这种东西。或许在父亲瘫痪母亲病逝之前,家里条件还不错的时候是有肥皂的,但那个时候她太小了,没有记忆。
她只记得自己有记忆以来,就是母亲缠绵病榻,父亲为了给母亲治病拼命干活,太累了不小心摔到沟里,摔断了腿,也没钱治,这才瘫痪在床的。
家里一贫如洗,她自然就没有用过肥皂了。
林小雅洗完衣服,吃力的把衣服拧干放回木盆里,那块被用过一点点的肥皂被她藏在衣服下面。
她端着木盆回家的路上,每遇到一个人心里就紧张忐忑一下,担心这个人会不会发现她藏在衣服下面的小秘密,一直回到家里,才松了口气。
弟弟林小雨正在拿着自己挖的蚯蚓喂鸡,看见姐姐回来了,连忙过来伸手要接木盆:“姐姐,我帮你晾衣服。”
林小雅下意识的端着木盆躲开林小雨的手,说道:“不用了,你去喂鸡,姐姐来晾衣服。”
她在晾衣服之前,悄悄把那块肥皂从衣服下面拿出来,然后用一张纸把肥皂给仔细的包了起来,藏在了她房间的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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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在干活中途休息的时候回到知青点自己屋子里准备喝点水,发现他出门前倒在大瓷碗里晾凉的白开水上面撒了一层尘土,明显是被人故意撒上去的,而一旁暖水瓶更是摔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碎片,里面储存的开水沁入地面,让地砖颜色都变深了。
他沉着脸检查了一下门窗,发现窗户被人撬开了,隐约还能看见窗台上没有擦干净的脚印。
居然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往他晾凉白开的碗里撒土,故意摔坏他的暖水瓶。
要知道这个时候暖水瓶十分难得,想买是必须要有工业票的,也就是苏家有两个暖水瓶才舍得给元嘉带一个下乡,结果竟然被人恶意摔坏了。
这种情况想找出证据对罪魁祸首进行制裁很难,又没有监控,罪魁祸首抵死不认又能怎么办?
元嘉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神识扫过整个屋子,那个偷偷撬开窗户翻进来的人的气息还残留在屋子里,他神识一扫就发现了。
“原来是他……”
这个暗地里搞鬼的人正是一直针对元嘉的王青,说实话元嘉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罪这小子了,只能说他自己天生优秀,让王青羡慕嫉妒恨了。
这种只会嫉妒别人的小人并不少见。
元嘉在发现罪魁祸首是他之后,倒也不觉得意外。
他处理好屋子里的碎片等物,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屋子,并没有声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干了亏心事的王青就特别注意元嘉的反应,他都想好了元嘉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他该怎么拿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摆脱自己的嫌疑,然后把与元嘉关系最好的李延国推出去当挡箭牌。
就算元嘉不信李延国会干这种事,也会给两人心底埋根刺,离间他们的关系。
但王青想得挺周全的,唯独没有想到,元嘉被摔了一只暖水瓶,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王青都有点怀疑,难道自己摔的不是苏元嘉的暖水瓶吗?
这份疑虑在他晚上回去,发现自己的碗和杯子全都碎了一地才算解除。
王青知道苏元嘉这是暗地里报复他!
他不知道元嘉是怎么发现是自己干的,但他才不会傻的跟元嘉那样不吭声呢,直接把事情闹开了:“是谁故意摔了我的碗和杯子?真是太卑鄙无耻了,有本事当面冲我来啊!”
王青目光紧紧盯着元嘉,意有所指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其他知青们也不禁看向元嘉。
元嘉淡淡的说道:“我才刚回来,整个下午都在干活,没有中途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