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到了海洋的气息。
白色的海浪卷上沙滩,清爽的凉意洒在皮肤上,细微的水珠驱散炎热,唇边沾上了海盐微微的咸味,手里还有一杯冰冰的橘子汽水。
好喜欢,好舒服。
于是,她身上的气味也变了:森林的雨后,鲜花的芬芳中又添了草木的清新,湿润的泥土散发淡淡的腥气,林木苍翠欲滴,昆虫抖落了翅膀上的水珠。
旅人行过此地,被其中的深幽与神秘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往里走去。
森林与海洋的气韵交融了。
图书馆里,埋首苦读的学生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仿佛某个夏日,他们去往僻静的海边,看见了无边的蔚蓝海洋,天地如此辽阔,一切喧嚣与疲惫都远去,心灵得到了久违的安宁。
又仿佛去山间冒险,看到了一座美丽而神秘的森林,在那里,或许会邂逅古老的独角兽,或许会惊动长眠的妖怪,又或许……会遇到精灵般的少女。
截然相反的两种体验交织在一起,时而平静,时而向往,起起伏伏,令人欲罢不能。
校长室。
老校长捕捉到了这股异样,怪异地往图书馆的方向瞥了眼。
他抬起手,在空气里敲了敲。
“咄咄”。
自习室的门被敲响了。
凌恒顿时惊醒,立即离开了她的双唇,手背擦过唇角,毁尸灭迹:“谁?”他转身去看。
没人。
言真真也趁机一抹嘴,煞有其事地说:“我刚看到有只手。”
自习室的门有一扇玻璃窗,她刚刚就看到一只手,只有手,到手腕的那种,敲了敲窗,也没看到人影。
“是鬼吗?”她问,神色严肃如林正英。
凌恒:“恶作剧吧。”
“不像,就一只手。”
“那……校长?”
“肯定是他。”言真真斩钉截铁,马上判了死刑,“偷窥真过分。”
凌恒默默点头:“侵犯隐私。”
“学校里这么多谈恋爱的,怎么就管我们?”她振振有词。
凌恒:“不公平。”
言真真:“好气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讨,假装刚才谁都没有害羞过。
猩红色的巨眼,锈红色的行星。
洪水、地震、海啸,城市在哀嚎中毁灭。
——又一次噩梦。
凌恒疲惫地睁眼,却已没有前几次的惊心动魄。他只是盯着昏暗的房间发了会儿呆,坐起来拧亮壁灯。
柔和的光线渡满全身。
他不自觉松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水杯,连续喝了好几口冰水。清凉的水珠滑下喉咙,滋润了因噩梦而发紧的嗓子。
虽然不再为毁灭的场景而惊诧,但梦里的惨象仍然让他心有余悸。
得想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恒平缓了下呼吸,目光落到了床头柜上。手迟疑了下,仍然选择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那本禁忌之书。
言真真翻看图画后就对此失去兴趣,很早便还到了他手上。
只是他心存抵触,没有再主动翻看过。
现在却不行了。
噩梦似乎即将成真,女朋友又要义无反顾地拯救世界,他再不喜欢,也要逼自己尝试一次。
也许,书里就藏着答案。
凌恒静了静心,翻开了厚重的书页。
邪恶的记载再度跃入眼帘。
他又看到了无数闪烁的片段,阴暗无光的阁楼里,血液干涸成黑色,身形极其消瘦的人类捂住耳朵,发出令人惊心的哀嚎。
场景一转,变成僻远的石林,一群衣着古怪的人围在篝火边,大声吟唱着奇怪的祷词,昏暗漆黑的天空上盘旋着怪异丑陋的飞鸟,叫声像极了死亡的前奏。
凌恒努力摒弃那些干扰的画面,专注精神在文字上。
一页,又一页。
其实,经过二次神眷和吞噬韦伯的力量后,他生理上不会再感觉到难受,可至始至终,真正令他不舒服的并非来自大脑对意念的接收,而是蕴藏在画面中的血腥和暴力。
任是谁在目睹同类这样凄惨的遭遇后,都难以无动于衷。
“吱呀”,门被推开了。
凌恒骤然回神。
夜晚,庄园的工人全部离开,这个过分宽敞的家里,只有他和言真真两个人,离家最近的地方开车也要二十分钟。
是谁进来了?
“嘿!”言真真蹦了进来,笑眯眯地说,“你怎么还没睡?”
凌恒笑了:“该我问你,怎么不睡觉?”
“饿了,下楼找点吃的。”她看到了书,凑过去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在卧室。
凌恒顿时不自在了,别扭地换了个姿势,假装淡定:“没什么,找找看有没有线索。”
“找到什么了吗?”言真真趴在他肩膀上,探头去看。
没看懂。
她:“翻译一下。”
“这些都不是,我还没看完呢。”他在挪不挪之间犹豫了下,最后理智败给了荷尔蒙,往旁边让出个位置,“你要一起看吗?”
言真真并不想看,但转念一想,也不能太不讲义气,遂蹬掉拖鞋,爬到他旁边坐好:“我陪你。”
凌恒弯弯嘴角,故意说:“困就睡吧,找到了叫你。”
言真真掏出手机,点开游戏,自然地说:“我吃饱了,不困。”
他:“……”不困就不困,他也不困。
“你要我陪你睡觉吗?”冷不丁的,言真真杀了个回马枪。
凌恒反应剧烈:“没有啊!”
她转头,仔细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那算了。”
唉,男孩子就是要面子,不就是一个人睡害怕么,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她又不会嘲笑他。
第91章 所谓神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纯洁正直的好少年, 凌恒憋着一口气,一晚没睡,用行动证明他什么都没乱想。
效果是喜人的,他找到了关键线索, 代价就是趁她睡了, 悄悄溜到厕所里吐了一回——他看到了一些惨无人道的幻觉, 反人类到极致——又喝了整整一壶的冰水。
所以,隔日早晨,言真真就看到了一个神色萎靡的男朋友。
“你看起来好没精神, ”她拆开酸奶, 吸了口, 蓝莓味儿的,“你爷爷昨天晚上回来找你玩了?”
凌恒强调:“我一晚没睡。”
“唔, 找到了吗?”她直奔主题。
凌恒:“头有点昏,想不起来了。”
言真真:“???”
他抱住手臂, 面不改色地提要求:“喝个酸奶也许就恢复了。”
“酸奶哪行呢。”言真真眨了眨眼, 松软的头发被风吹起,仿佛两只抖动的狐狸耳朵,“我给你个治疗术吧。”
她双手合拢在胸前,缓慢张开:“隐藏在黑暗力量中的钥匙啊……”
凌恒:“?”
一秒后。
“!”
魔法少女的咒语没有念完,直接低头亲了过来。
蓝莓味道的酸奶, 酸酸又甜甜。
可惜就那么一下, 没了。
“怎么样,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言真真笑眯眯的, 眉间难掩得意,“我的口水可不是一般的口水。”
是治愈的口水,疗伤的口水。
凌恒这才知道她的意思, 然而,好是好了很多,却真的很难分辨是超能力还是爱情。
咳,总之,感觉不错。
他要求不多,自己拿了酸奶和三明治吃,顺便把书翻开,指着其中的几句话:“人类突然毁灭,只有神能做到。
“而神只有在群星到达正确的位置时,才会苏醒,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但书里记载了一种特殊的情况,某位神到来之际,祂的歌声会使得群星提前到达正确的位置,因此祂也被称为‘毁灭之先驱’。”
言真真目不转睛,哪怕一个字都看不懂:“解决办法呢?”
“……没有。”凌恒无奈地说,“人类哪有力量阻止神明呢。”
“肯定有办法,不然校长也不会说让我去拯救世界了。”言真真托起两腮,思索道,“人类没有力量,那从神那里借呢?”
凌恒开始削苹果:“谁能借给你?”
“我觉得,”言真真若有所思,“祂已经借给我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凌恒找到死亡之星的线索后,言真真心底模模糊糊有了些念头,可无法串联成完整的线索。
她还是没有想明白,在死亡之星的威胁下,怎么样才能拯救地球。
拯救世界真的有那么简单吗?电影动漫里讲的很简单,有一个要毁灭世界的大boss,消灭他就等于解决了一切。
现实却并非如此。
越琢磨,越头秃。
假如彗星(or陨石)撞地球,那都是要地球上所有国家联合起来,发射火箭(是火箭吗?)才能搞定的,她难道说一句“你不能过来”,就真的能停止星球的运转吗?
她可以吗?
好像有点不靠谱的样子。
拯救世界也要讲基本法的,言真真的唯物教育让她对此产生了莫大的疑虑。
幸亏老校长没有真正当甩手掌柜,过了一周,神秘莫测地出现在了课堂上。
那天,他们正在上写作课。
黑板上写了作文题目,很应景:人类凭借着日新月异的科技,已经成为地球上最大的霸主,下一步是否应该拓展版图,进军太空,征服宇宙?请任选一个角度阐述你的理由。
看到题目,言真真登时眼前一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是让你选一个角度写吗?不是,(据凌恒说)这和国家主张有关,s国的倾向是什么样的就要写什么样的,用词还得高大上。
她咬着笔苦思冥想,就差用脑门“哐哐哐”砸桌子了。但同学们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奋笔疾书,文思如泉涌。
正当她痛苦万分,打算随便写两句糊弄过去的时候,老校长光芒万丈地出场了。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教室的门,在老师疑惑的眼神中,点名:“言真真,跟我来一下。”
言真真如蒙大赦,一把推开试卷,在同学们无比复杂的视线中走了出去。
考试之前溜号,毫不夸张地说,爽毙了。
“找我什么事?”言真真心情倍儿好,主动开口,“你叫我学的,我都学得差不多了。”
说完,满怀期待地等老校长抽查,她可以当场表演一个舌弹音。
可惜老校长没有这个意思。
他一路将她带回办公室,开门见山:“时间不多了,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你要做的是什么样的一件事。”
言真真顿时收敛了笑容。
老校长眉间隆起,嘴角紧紧抿住,苍老清瘦的面孔上满是凝重:“凌恒应该已经有预感了吧,他所属的那位旧日支配者,马上就要苏醒了。”
“确实,不过,什么叫旧日支配者?”言真真对这个陌生的名词很好奇。
“不要急,我从头和你说。”老校长放慢了语调,似乎从焦急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言真真坐下。
她预感到这将是一场漫长的谈话,当然不为难自己,选了舒服的沙发坐下,耐心等待。
老校长却不改好为人师的毛病,讲课之前,要先提问:“你说说,从头说起,是从什么地方开始说?”
言真真:“???”
又有了被课堂支配的恐惧。
学生的命好苦啊〒▽〒
可被老师点名,不回答是不可能的,她只好说:“世界的起源?”
“嗯。”老校长微微颔首,勉强满意,“整个宇宙,起源于一片混沌,祂是万物之源,宇宙诞生的源头,被称为‘盲目痴愚之神’‘混沌原初之核’,无法描述也无法感知。祂沉眠于宇宙的中心,当祂苏醒的时候,宇宙也会随之破灭,因为宇宙只是祂梦境的产物。”
言真真:[一脸懵逼.jpg]
“什么意思,我们都不存在,地球不存在,宇宙不存在,都是梦?”她追问。
老校长淡淡道:“神祇的梦和人类的梦怎么能够一样呢?你经历过这么多梦境,应该知道很多时候,梦也是真实。”
言真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诞生,不得不接受这个解释。
“记住,真正的神祇与人类毫无关系,准确地说,所谓‘神’,正是我们为了形容那些超越人类、超越自然的存在,创造出来的名词。人类无法真正理解祂们,现有的描述都是盲人摸象的一部分而已。”
老校长问她:“明白吗?”
言真真赶紧点头。
老校长颔首,继续道:“这个至高无上的宇宙之神,你当然也无法得知祂的名字,人类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一个近似的尊名——阿撒托斯。”
说出这个含糊不清的名字时,言真真切身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感觉笼罩而下,仿佛兔子被猎豹盯住,身体本能地畏惧僵硬。
不过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异样感便消失了。
“为什么你能说出来?”她疑惑,“凌恒说过,祂们的名字不能随便说。”
老校长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复杂:“他是对的,我见过很多为了追逐力量而迷失自我的人,却很少见到谁能在非凡面前保留谨慎。他生在凌家,却可以抵抗住诱惑,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