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朕是那种耳根软的人吗,”皇帝越发冷笑:“他没有功劳不要紧,没有苦劳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别干出那些令人发指的行径,玷污了东宫之名!”
皇后一愣:“皇上……”
皇帝说道:“朕本来不该来,只是朕倒也想当面问问你,这些年你竟是怎么教的太子?为什么把他教成了一个无君无上,不择手段,毫无天良的人?”皇帝也动了怒,盯着地上的皇后道:“你只顾宠惯着他,从小儿不管他是不肯读书也好,跟内侍厮混也好,甚至随意欺压其他皇子也好,你一概放任,还不许别人管束……朕偶然说一句,你还替他掩饰,反而说别人的不好……可知‘惯子如杀子’,果然!”
皇后额头隐隐有冷汗渗出:“皇上、可是太子、毕竟也没有那些十恶不赦的大罪……”
“你还要怎么十恶不赦?”皇帝的声音提高:“谋害贵妃,间接害死林琅,甚至庆王的腿都是因为他!为了拖庆王跟郡主下水,威逼利诱太医院的人变动太后的汤药,更叫人装神弄鬼吓唬太后,因担心齐王进京……派人去截杀齐王,这跟你先前拿齐王要挟张妃是不是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不愧是母子啊,你自己算算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哪一项缺了?”
皇后惊呆了。
太子虽跟了进来,却只站在殿外,听到这里,心已经沉了底。
他瞧着地上冷硬的理石,深深呼吸,终于上前把门推开。
门口两名跟皇帝来的内侍对视一眼,到底并没拦阻。
太子进了内殿,缓步上前:“原来在父皇看来,这所有的恶事都是我做的,甚至……连庆王的腿疾,父皇也挂在我的头上,这么多年来父皇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
皇帝哼道:“难道不是?”
皇后才反应过来,见赵潢神色不对,便道:“太子……”
太子道:“我以为,一切的源头是那个林犀儿,要不是她,我怎么会……”
“住口!”皇帝勃然大怒:“当年善怀郡主才几岁?你把所有过错加在一个小女孩儿身上?”
太子打住:“好吧,这么说,父皇向来偏恨着我,一定是要废黜我的了。”
皇帝冷道:“朕可以偏宠或者偏恼哪一个儿子,但是储君之位一定得选能胜任之人,这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安危,跟喜好无关。”
“我若继位,难道江山就危殆了?”
“不错。”
“父皇、为什么这么笃定。我、我就那么不堪?”
“你自己好生想想,”皇帝道:“从你在景阳宫对琳妃动手的时候你就没了继位的资格!”
“琳妃,又是琳妃……又是他们……”太子喃喃地,眼神有些狂乱。
皇帝道:“这幸亏林琅是个忠臣良将,若是他有什么不臣之心,家人死在宫中,你以为这件事情会善了吗?你动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无非是掩住你的丑事而已,你满心里都只是为你自己着想,有没有想过若是林琅反叛,或者林琅受不住这个打击,会产生什么恶果,那是百姓乃至朝廷都无法承受的。”
太子轻轻一笑:“可……最终不是没事吗!何况当年我是一时冲动,这么多年、我也反悔了。”
“还不住口!林琅是忠臣良将才保无事,可这不是你脱罪的借口!还有你所谓的反悔,就是在知道叶青蝉就是犀儿后,处心积虑的要害她……甚至不惜拉庆王下水?”皇帝早就看穿了太子的心思,冷笑道:“你那不是反悔,你是做贼心虚,你说这是一件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真的要让你把所有违逆你的人都除掉了,成为一个恶名昭著遗臭万年的暴君才是大事?”
太子哑口无言,终于幽幽地说道:“这么说,父皇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皇帝看了眼地上的皇后,淡淡道:“本来想再过一阵子,至少找个别的理由顾全你们跟皇家的体面,既然今日已经说来,那就不必再等了。”
“既然……”太子低低的一句,皇帝并未听清:“你说什么?”
太子道:“父皇对我如此不仁,那就别怪我,对父皇不孝了。”
皇帝甚是惊疑:“你说什么?”
地上的皇后也惊慌地看着太子:“潢儿,不可胡说!”
皇帝总算觉察不妥,忙看向身侧的严公公,严公公忙道:“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不可无礼。”说着便示意身边的内侍速速出门。
太子不动声色,只在那内侍经过身边的时候,忽然出手将那人的脖子掐住,微微用力!
他毕竟也是习武的,只听咔嚓一声,那内侍已经给捏碎了喉头跌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倒地而亡。
殿内一片死寂。
退思宫外虽有大批侍卫在,但皇帝此刻只带了几个近身心腹侍卫,毕竟说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话。
而且皇帝就算再精明,也算不到太子竟会用图穷匕见这一招,他虽然对太子的品行不做期望,可也想不到他竟堕落到这种地步。
第153章
太子说话的时候,废后在旁边已经听的呆了,起初还以为太子只是赌气而已,直到这会儿,看着地上那倒地的尸首,才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皇后叫道:“太子!你在做什么?”她起身冲过去拉住太子的衣袖,似乎想法阻止他,但更多的是恐惧。
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子如此放肆逆反,皇帝跟前已经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释的了,所以结果竟真的如她跟裕妃说的一样,大有“鱼死网破”的势头。
太子并不理会皇后,只望着同样震惊的皇帝道:“请父皇立刻下旨传位于我,另外……传庆王跟几位辅政大臣进宫。”
皇帝深深呼吸:“你疯了。”
太子冷笑道:“疯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等我登基之后,在众人口中眼里,只有皇帝。”
皇帝反而冷静下来:“你不必费心,朕绝对不会下旨把皇位交给一个乱臣贼子手中,你最好适可而止,我是因为你的母后才来到退思宫,你自己作死,还要拉上别人吗?”
皇后猛然一震。
太子却已经豁出一切了,笑道:“母后本来是皇后,如今呢?等我登基之后自然再恢复母后的荣光,父皇,你也不要忘了,圣旨不是非得您亲自写出来才算的,只要我得了玉玺,南书房那里又有翰林院待诏学士,写一道圣旨又难到哪里去?我是太子,理所应当的储君,只要告诉满朝文武父皇暴病,传位于我,自然是名正言顺,难道还有人反对吗?”
“你居然连这些都想到了,”皇帝眼神幽暗的:“你刚才说传庆王跟辅政大臣进宫,又是想怎么样?”
太子道:“当然是让他们拥立我登基称帝。另外……”他看着皇帝道:“父皇担心什么?哦,对了,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过只要告诉他们父皇急病不支所以要紧急传位于我,他们应该也不会不识相吧?”
皇帝冷笑道:“你果然是疯了。自古以来乱臣贼子从没什么好下场。”
太子摇头道:“有没有再说吧,我当了这些年太子,哪件事不是按照父皇的意思做的,临了叫我让给别人,这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宁肯赌一把。也不认命。”
废后一直听到这里,知道是挽回不了了,顿时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太子叫道:“来人!”
阿顾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太子道:“请娘娘入内休息!”
说完这句他环顾这有些破旧的退思宫:“这个地方偏僻阴冷,本就不适合调养身子,用不了多久,我自然请母后重回凤仪宫!”
这日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皇帝才从退思宫起驾回麟德殿,太子殿下始终随行在侧。
下午时候裕妃问了几次,毕竟皇帝在退思宫呆的时间实在太长,裕妃心里难免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到底有什么话说得说这么长时间。可毕竟不便打扰。
直到掌灯时分,宫门眼见将关了,退思宫那里却先有内侍来传消息,说是废后突然病倒。
裕妃正不知道下午时候退思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说废后病了,不知病的如何,便打发了两个嬷嬷去看究竟。
不多会儿那两人回来,说是废后病的厉害,请裕妃前去说话。
裕妃略一想,终于还是起驾出宫,谁知才走了不多会儿,忽然听见一阵犬吠声。
裕妃诧异,原本这宫内只有太子殿下能够带犬只走动,后来啸天出事,太子就很少再放猎犬走动了。
珍禽园里虽有几只,却从不出院子。
裕妃顿时想起先前听说的庆王送了两只狗进来的话,立刻叫停住銮驾。
奉常在旁边向着狗叫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一只黄狗飞快奔来,在它身后还有几道身影,她便道:“娘娘,像是郡主。”
不多时,小叶带人到了裕妃跟前,裕妃眼睛命放下抬舆,笑问:“你怎么这会儿跑出来了?”
小叶道:“娘娘要去退思宫?”
裕妃点头:“是,据说废后病的厉害,故而我亲自去看看。”说着打量阿黄:“这就是庆王叫人送进来的狗儿?”
“唔,”小叶应了声,虽知道裕妃身边都是丰艳宫的人,却仍是靠近了步小声道:“娘娘能不能先别去?”
裕妃诧异,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怎么了?”
小叶道:“下午退思宫那里好像出了事,”
裕妃双眸微睁:“出事?”
小叶道:“我也不敢就说准,但太子大概、有些图谋不轨。多半已经动手,这会儿废后请您过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样,可想着还是别去为上。”
裕妃听她说太子图谋不轨的话,身形一晃。
小叶先前从退思宫返回的时候,小麻雀们来报信,小叶当时听了,半信半疑,她也觉着太子不至于就敢如此鲁莽直接的动手,毕竟退思宫外还有一批侍卫守着,他这样做并无胜算,而且只会让皇帝更厌弃他,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难道是麻雀们听岔了?或者安安不知为了什么事乱嚷的?
小叶犹豫半晌,便叫麻雀们再回去盯着,一有发现就回来告诉。
回了珍禽园后,小叶思来想去总觉着不妥,便叫了老乔王大春进来,让他们提早把珍禽园的大门关了。
老乔觉着异常,便问缘故,小叶道:“先别问,关了再说。”
吩咐了这句,小叶探头向窗外,又叫了一只麻雀来,说道:“你去找你们帮内的赛青。”
那麻雀极为伶俐,嗖地一声便飞走了。
小叶找了一张纸,低头写道:“皇上在退思宫,安安说太子……”
写到这里,突然觉着不对头,忙撕得粉碎,又找了另一张,皱眉想了半晌才写:“小安说,你大哥想让老头子退下自己当掌柜的,不知真假。”
写完后,看着这一行字,颇为满意。
虽然知道事情一旦是真的那就是腥风血雨,但自己居然能想出这么模棱两可而又一阵见血的话,看着也觉着可乐。
不到半刻钟赛青就到了,站在窗台上问:“小叶子找我什么事?”
小叶道:“你去庆王府,把这个给他……”
在此前小叶已经把纸撕的极小卷了起来,本想系在麻雀腿上。可是纸团虽然不大,麻雀却更小,飞起来显然不便。
灵机一动,小叶便叫赛青去园子里叫一只鸽子来,把那纸卷在鸽子腿上系好,让赛青带着它去了。
原来小叶之所以把那句话写的隐晦,便是怕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给别的人发现了,如今没有那些“皇上太子”之类的称呼,只说“大哥,掌柜”,就算给人瞧见也看不明白,不会在意。
可庆王是聪明绝顶的人,一旦看见这个,立刻就会想通。
赛青跟鸽子离开后,又有只麻雀回来报信,说是皇帝出了退思宫,太子陪同着回了麟德殿。
这听着仿佛是风平浪静,小叶才松了口气,那边赛青跟鸽子却也及时地飞了回来。
鸽子有些得意的,咕咕地说道:“我第一次去王府,哇,王爷的煞气好足啊,怪不得得叫我去送,这小麻雀差点吓晕。”
赛青有些窘迫,忙道:“小叶子,王爷说叫你留在园子里,关紧园门,谁叫也不要开门。”
鸽子道:“还有信!”说着蹬了蹬腿儿。
小叶忙把鸽子腿上的信取下来,打开看时,只有两个字:“静等。”
白纸黑字,字迹极为隽秀超逸,小叶自言自语道:“我以为我写得已经够简洁的了,没想到翼哥哥更胜一筹。”
才要让人传老乔来,再叫把珍禽园门看好,就听见麻雀来报说是裕妃娘娘要去退思宫。
这时侯太子还在麟德殿,废后叫裕妃去做什么?
只怕是不怀好意。
原先小叶还犹豫要不要告诉裕妃宫内的异动,听了这消息再也按捺不住,便忙跑了出来。
阿黄主动要跟着,另外只带了秦明跟笙儿两个。
此时裕妃听了小叶的话,起初也是不信,可又只道她不会拿这种事玩笑。
但如果是真的,她不去的话,太子那边只怕就知道事情有异,反而打草惊蛇了。
于是裕妃安抚道:“别怕我的儿,我想就算是真的……太子也不至于就要彻底的撕破脸面,而且要是他们真的要动手,我就算不去,也一样躲不过,不如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
小叶见她一定要去,便道:“那我陪着娘娘吧。”
裕妃看她的小脸发红,额头见汗,说话时候还有点气喘吁吁的,心里有些感动,便笑道:“叫我说你还是别去,你的身份特殊,你若是有个什么,你翼哥哥又要担心了,你要跟着我去了,自然是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