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泰见吉吉说到这里,忙插嘴说:“那个裕妃娘娘当时听完皇后的话,整个人轻微发抖,体温也升了些,那显然是生气的表现。”
吉吉才补充:“她当然是气皇后,但是转念一想的话,一定也会迁怒给你。”
小叶这才想起当时裕妃果然回过头来看过她一眼,当时不觉着如何,现在听了吉吉泰泰的话,脊背微凉:“这、这若是真的,可是无妄之灾了!”
吉吉叹气道:“宫中就是这样的,你们这里看着还算好,我们皇宫内的事情……说起来比这个离奇、可怕的数不胜数,说给你听你都会做噩梦的。”这话像是触动泰泰的心事,它也跟着低下了头。
小叶看着吉吉一脸淡然的样子,这得是经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变故才会历练出来的镇定自若啊,虽然是面对一只猫,可却让小叶生出了些肃然敬意。
因为吉吉的提醒,此后数日小叶果然留了点心,行事加倍的低调谨慎,也不往后宫去显眼,就只在珍禽园里。
谁知这天,宫内突然传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说是西苑洒扫处的一个太监,给发现净身净的不太妥当,竟跟一个宫女搅合不清的,事发后这人给内务司带走,查明属实。
瞬间后宫惊动,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首,得知此事,魂不附体,震怒之极。
虽然此事跟皇后并没直接关系,但毕竟统管六宫,又是事关内宫的这些宦官们,倘若还有漏网之鱼,那岂不是会发生更多秽乱宫闱的丑事吗?
不知是谁向皇后提议,不如下令内务司牵头,把六宫的这些太监们再统一的检查一遍……如果真的发现有那种不妥当的,自然可以见机处理了。
皇后觉着此事可行,立刻同意。
这消息一出,反应最大的自然是后宫的这些太监们,从上到下,无不厌恶此事,毕竟对他们而言当初挨了一刀已经是噩梦了,如今还得公然给人检查,更多一层屈辱了。
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简直无法容忍,私下里骂翻了天。
可毕竟是皇后的懿旨,而且先前的确出了那件丑事,所以众宦官也有点敢怒不敢言。
珍禽园这里当然也得到了消息,老乔先骂骂咧咧起来:“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竟是牲口一样了,他娘的!这把年纪了还得给人……”
正骂,忽然看见小叶,便慢慢地停住了。
他犹豫了会儿:“这件事把王大春都牵连了,现如今他还在内务司呢,不过他也是活该,当初若不走岂不是没这事儿了?如今更连累我们大家了。”
这两天,陆续来了几位后宫的主子,当然是因为皇后娘娘跟裕妃娘娘带了头,她们也好奇,便都纷纷地来到珍禽园观赏,大开眼界之余一传十,十传百,后宫内谈论起来都是说珍禽园如何如何。
这才是开始,可想而知再过一段时候,来的人一定应接不暇。
就算如此,这段时候珍禽园里迎来送往,自然比往日要热闹好些,杂事也相应多了。
小叶正在算计再多选几个专门负责接待妃嫔的内侍,闻言忙道:“王公公虽是管着洒扫处,可这件事跟他关系不大,应该无大碍吧?”
老乔道:“本是没什么直接关联的,但这事儿弄的上下都不痛快,当然要多找几个替罪羊……不拿他出气拿谁?连我都想找他出气呢。”
小叶低头不语。
老乔见屋内无人,便往前走了一步:“掌案,那个、我想虽然这件事得最后才能轮到我们珍禽园,但是你,你……”
小叶看他吞吞吐吐的:“怎么?”
老乔咽了口唾沫,目光躲闪:“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就是替你担心,要真的检查到我们这里来,那你……”
小叶心头一惊,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又不敢确信。
“掌案,其实、”老乔索性挑明了,低声道:“其实我都知道了,从上次许掌案在这里说了那些话,我就知道了。你也不用瞒我,也不用想别的,我是真心的替你操这份儿心,我怕他们要是查到你……可要怎么办好?或者咱们提前想个法子好瞒天过海……”
小叶听老乔说完了这些,才总算确认——他的确是知道自己是女孩儿的。
上次许谨盛怒之下要撵小叶出宫,说那些狠话的时候也没有特别避忌老乔。
老乔毕竟是宫内的人精了,何况跟小叶朝夕相处,以前虽然不曾怀疑过她,但看许谨的态度那么坚决,他把这前因后果的略一想,当然就窥破了端倪!
后来小叶去了庆王府,老乔去找许谨,跟他对话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知道小叶身份的。
只是如今遇到了这样棘手的场面,才忍不住第一次跟小叶捅开罢了。
小叶本也暗暗地思谋着内务司这件事,可听老乔早就了然自己的身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侯外头小太监来到门口,躬身道:“掌案,公公,庆王府来人了。”
第75章
老乔听见这声,一愣之下忙道:“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先去见王府的人吧……”
说到这里老乔心里又想起来:上回小叶去庆王府,有关详细他其实是想打听打听的,可又怕小叶不愿意说,于是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小叶这边,听见王府来人,却并不觉着怎么高兴。
在此之前有过一次,是祥公公派了个小太监来,送了点儿给暹罗猫的果子之类,又问她最近如何,别的话倒是没说。
只是小叶却也明白,多半是祥公公试探自己怎么不出宫去。
但她虽心里明白,却也有口难言。
要是没裕妃这件事,小叶自然早跑到王府去了,可如今她如何敢出宫,就算出宫,也是万万不肯去庆王府的,于是闲话两句后,只说园子里忙得很,等空闲了必定到王府请安之类的话搪塞着。
她明知道祥公公一定会失望,甚至阿黄跟小黑也会失望,但毕竟小命要紧,还是先保命再图以后吧。
此时听说王府里来了人,小叶有些为难,老乔打量她的脸色不对,便提醒说:“我看庆王府里……不管是王爷还是祥公公,对掌案你都很好,要真有些至极为难的事情不知能不能……”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小叶。小叶才笑道:“我知道了,公公放心。”
想到老乔竟看破了自己的身份,虽然上次许谨没十分避讳,恐怕泄露一二,但老乔自然不是靠着乱猜才会知道的,恐怕也是她平日里的行为举止有些露出破绽。
整个宫内本只有许谨一人知道这个秘密,现在猛然多了个老乔,小叶猝不及防,又想到假如另外再有人看出什么来岂不糟糕,心里未免有些七上八下的。
只能暂时放下手头之事,来到外间,她本以为这次来的当然又是什么王府的太监执事之类,谁知却并不是,来的人赫然竟是晓风。
小叶看见是她,未免诧异,便笑道:“晓风姑娘,今日怎么大驾光临?”
晓风照例白了她一眼,道:“怎么,叶掌案不欢迎啊?知道你近来是宫内炙手可热的了,听说整个后宫的人都在谈论你这珍禽园啊。”
小叶笑道:“姐姐实在抬举了,姐姐请坐。”
晓风摆手道:“不许姐姐前姐姐后的,我还比你小两岁呢。”
小叶的履历记录、以及她对外公称的都是十九岁,这么说晓风就是十七了。
其实小叶叫人姐姐倒不是看着年纪大小,只是一贯的尊称罢了,见晓风不喜欢,便改了口,又叫小太监送茶来。
晓风说道:“我今儿又不是为吃茶来的,你最近也没出宫吗?那两只家伙最近很不老实,兴许是因为伤都好了,所以竟圈不住似的,偶尔看不严就要王府外头跑,阿黄倒也罢了,毕竟大一些,可是那小家伙也跟着乱窜,我想要是一不小心,只怕又给马儿啊人啊车的弄伤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把它们拴起来吧?”
小叶听她说完:“它们要出门?哦……只怕是以前在外头闲散惯了,总是让它们在王府里,有些不习惯。只是拴着却不好,更容易让它们害怕。”
晓风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总比跑丢了要强啊?”
小叶想了想,心里有个主意,只是暂时不能跟晓风说,便道:“让我再想想,兴许它们只是暂时的,过一阵就好了。”
晓风瞥着她,忽然说道:“……那你怎么没去王府呢?”
小叶道:“是、是最近有点忙,想着改天得闲了去请安。”
晓风哼道:“你只管忙,祥公公最近都病了,你也不知道去看他一看,可见他是白对你好了,从小到大他最疼我的,上次却因为你都骂了我,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小叶忙问:“公公怎么病了?”
晓风道:“谁知道,先是说心头疼,犯了晕眩,他年纪毕竟不小了,病病痛痛的不是常有吗,已经卧床两天了。”
小叶正提心吊胆,听见“卧床两天”,自然是坐不住。
正在这时侯程嘉来送汤水,晓风一眼看见程嘉倒是喜欢,忙跳起来:“嘉嘉姐姐!”
程嘉笑道:“是你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姐姐的脸色越发好了,用的什么膏?”晓风围着程嘉闻着,又说道:“府内无聊,祥公公又病了,今日王爷进宫,就打发我跟着,顺道来给暹罗猫送点东西。”
程嘉忙捧了一碗汤水给她,正在给小叶端第二碗,闻言忙回头:“祥公公怎么了?”
晓风接了甜汤过去:“多半是因为天热失了调养,太医也说不出个什么来,早上差点儿还又晕倒呢。”
她喝了口汤,赞道:“这百合莲子汤做的比我们府内的还好喝,嘉姐姐,不如跟裕妃娘娘说说,让你去王府吧?”
程嘉忙道:“别,你千万不要给我闹事。”
晓风嘀咕:“在这里实在委屈姐姐了。”说了这句,见小叶在旁边端着汤水并不喝,只是出神的样子,便又道:“祥公公也怪,自个儿病的那样,还惦记着这里两只猫呢,哼,难道猫比人还要紧?”
程嘉到底比她聪明,看向小叶,见她默不做声的,便轻声道:“王爷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晓风道:“无非是给太后跟皇后娘娘请安,还有跟皇上去麟德殿,今天武选里的头三甲进宫面圣。”
程嘉又看了眼小叶,问:“头三甲都有谁?”
晓风如数家珍:“第一是镇北将军穆大人家的公子,榜眼嘛是关外来的那个钟小侯爷,探花是什么浣花山庄的魏庄主。”
小叶听到这里,便跟晓风问道:“王爷这会儿在哪里呢?”
晓风道:“这会儿是在上书房,看那架势至少得半个多时辰才能完事儿,我就趁机先过来了。”
程嘉悄悄地问小叶道:“你是不是有事?”
小叶道:“我想去见一见王爷,又怕被人瞧见。”
这段日子里庆王自然也是隔三差五的进宫,只是小叶有意避嫌,在珍禽园寸步不离的,因此彼此连照面都没有过。
程嘉道:“王爷稍后就会去太后那里,咸福宫离咱们这儿最近,眼见正午了,宫道里人少,料想不妨事。你既然想见,又何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呢。”
她想了想,又笑说:“祥公公是王爷心腹的人,他既然特意叫晓风来送东西,自然毫无避忌之意,可见王爷也没想着避讳什么的,你又何必自己先紧张了?”
小叶心想:“我倒是不想紧张,只是裕妃娘娘若真的发威,自然不会为难庆王,只拿我杀鸡给猴看。”
麟德殿武状元三甲面圣之后,皇帝命太子代替自己去宴请武选中选的众人,却留下了庆王在殿内。
皇帝是一副端方儒雅的相貌,跟庆王似的睡凤眼,三绺长髯,气质上不像是威严的帝王,倒有点飘然出尘的味道。
他笑看着庆王说道:“操持武选,多半是你的功劳,如今却叫太子去行这会武宴,你会不会觉着父皇偏心啊?”
这“会武宴”是武选殿试之后,在兵部所行的宴会,会赏赐三甲以及众中选者金刀银甲以及其他金银等物,兵部尚书主持,内宫统领出席,非常的隆重。
如今皇帝让太子殿下主持,自然也是在助太子的威望。
庆王道:“父皇纵然不叫太子殿下去,儿臣也是要主动请求的,儿臣主持武选,不过是为朝廷选拔能干的贤良之臣,能选出有真才实干之人才是目的,而这些能人将来也是要为太子殿下所用的,父皇这般安排,儿臣自然心悦诚服。”
皇帝颔首叹道:“你总是最懂得父皇的心意。这些日子你要操心武选,还得监管国子监之事,可是文武兼备了,只是你毕竟也要留意自己的身体,父皇可不要见你因为操劳太过伤及了身子,不然别说你母妃,太后也要跟朕抱怨了。”
庆王微微倾身道:“父皇一片关爱之情,儿臣敢不感戴。”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缓缓起身走到庆王旁边,抬手在他肩头轻轻地摁落,又拍了拍:“你的能为,父皇是深知的,所以未免叫你‘能者多劳’了,但是对父皇而言,……还是想你安康顺遂,明白吗?”
庆王跟皇帝的目光对了对:“是。儿臣明白。”
半晌,皇帝温声道:“知道你还得去咸福宫,将中午了,朕先不留你,你且去吧。”
庆王从麟德殿退了出来,正欲往咸福宫去,却有两个伺候皇帝的老内宦走来:“殿下。”
这两位都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一位是从一品的御前太监何公公,一位是从二品的首领太监严公公,也算是从小儿看着庆王长大的。
庆王忙道:“何公公,严公公,有什么事?”
两个老太监对视了一眼,终于何公公叹气说道:“殿下请帮我们出个主意吧,这把年纪,越发混的老脸都没有了。”
庆王何等的明锐,心里早猜到是为了何事,便道:“两位公公,有话慢慢说,不必着急。”